安室透的表情相當微妙。


    如果可以的話,其實希望自己的聽力可以不要那麽好。他看了藤丸立香一眼,少年人正在一無所知的研究著閑置的破壁機,天真的簡直令人羨慕。


    算了。


    外麵如果繼續這麽鬧下去,萬一糖業覺得不耐煩翻臉就糟糕了。


    這麽想著,安室透將處理好的食材碼好,將燉盅的蓋子蓋上去,選擇了燉湯模式,擦幹手上的水,才將挽起手肘的袖子重新放開,整齊的扣上袖扣,又左右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


    “立香,你看著鍋。”


    藤丸立香:“哦哦,好的!”


    總覺得……安室先生似乎進入了什麽微妙又神奇的戰鬥模式。


    莫名其妙就波本氣場全開的安室透,麵無表情的和藤丸立香擦肩而過,抬腳朝還在僵持的門口的方向走過去。


    希望不會出事吧。


    曾經成功拯救世界的少年禦主,憂心忡忡的想道。


    此時,糖業的手已經按在了門框上,指節不太明顯的微微用力,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隨時可以把門關上的狀態。


    她麵無表情的朝赤司征十郎點點頭,沒有回答。


    “阿業要和我們一起聚餐嗎?”黃瀨涼太似乎對赤司征十郎與糖業之間莫名湧動的氛圍一無所知,仍然興衝衝的問著她,語氣滿是期待,“難得能和大家見上一麵呢。”


    糖業的表情稍微緩和一些,但仍然堅持拒絕:“不必了。”


    “下次吧。”她說道,“今天家裏有人。”


    仿佛連燦爛的陽光都黯淡下去,黃瀨涼太臉上毫不掩飾的浮現失望的神色,原本高昂的語氣也隨之變得低落起來:“這樣啊。”


    這家夥撒起嬌的時候,倒是一如既往的輕車熟路。


    更讓人覺得微妙的是,明明已經是成年的男性了,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奇怪,反而挺可愛的。


    “是來客人了嗎?”黑子哲也溫和的問道,“那也沒辦反,隻能下次再約了。”


    等等!等等!


    阿業說的下次明明指的是和我!好你個黑子哲也!


    就這麽巧妙的被朋友當場截胡了的黃瀨涼太,表情不變,但是拳頭已經開始硬了。


    糖業:“……”


    她覺得有點頭疼。


    所以剛才自己到底為什麽要過來開門,讓安室透或者藤丸立香過來不好嗎?哪怕是和真太郎說完話,直接把門關上也好,就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種奇怪的場景。


    眾所周知


    修羅場是壞文明。


    “那就在手機上再聯係吧。”糖業隨口說道,隻想快點回到剛才可以快樂自閉的狀態,她的目光掃過黑子哲也和黃瀨涼太,又看了看赤司征十郎,“你們難得見一次麵,我還是不打擾了。”


    玩家麵無表情的這麽說完,就準備把門關上,結果黃瀨涼太的視線,忽然越過她往後。赤司征十郎就不說了,連黑子哲也的表情都微妙的凝固了一瞬間,那雙淡藍色的眼睛裏麵似乎有暗沉的情緒一閃而過,又很快恢複了一向的平靜。


    糖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扶著門框的手都僵硬了,想要回頭看,但從身後傳來的、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已經在近在咫尺的距離中停下。


    站在玩家身後的男人,雲淡風輕的問道:“來客人了嗎?”


    啊這。


    真是似曾相識的問道,仿佛剛才黑子哲也才問了一遍。


    隻不過剛才青年人的口吻明顯帶著體貼的意味,但現在問出這個問題的家夥,語氣雖然雲淡風輕,但聽起來已經完全是在挑釁了。


    徹徹底底的是在挑釁了。


    糖業突然有點想抬手按一按隱隱作痛的額頭。


    這家夥不是在燉湯嗎?為什麽突然跑過來了,而且還是這種——這種,該怎麽形容才好?比如說,有點像是,家裏種著花的盆栽不知道為什麽生了蚜蟲,發現之後氣勢洶洶的跑過來,毫不留情的準備除蟲、這種相當奇妙的感覺。


    這家夥到底過來湊什麽熱鬧。


    安室透的目光掃過門外站著的幾個年輕人,迅速把他們按照有害和無害分類完畢,至於站在糖業旁邊的那個叫做綠間真太郎的、扶著眼鏡表情也相當微妙的家夥,姑且算是自己這邊的好了。


    “諸位是我家大小姐的朋友嗎?”


    波本語帶笑意的問道。


    這種遊刃有餘、甚至有點高高在上的語氣,聽起來實在太欠揍了。


    赤司征十郎微微皺起眉。


    他和安室透是在彭格列的醫療部見過的,那時候這個明顯帶著混血兒特征的男人,氣場收斂的像是沒什麽特殊的普通人。


    但現在身上這種危險的氣息,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


    “有事?”


    糖業麵無表的回過頭,問道。


    “因為您出來太長時間了,所以有些擔心。”安室透微微低下頭,眼眸直直的對著糖業的眼睛,臉上的笑容甜的像是黏稠的蜂蜜一樣,足夠刻意製造出並不存在的曖昧氣息,“忍不住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在這裏。”


    青峰大輝實在忍不住了:“哇哦。”


    這種毫無疑問的代表著宣誓主權的口吻,這下不僅是黃瀨涼太,黑子哲也的表情都冷了一點。赤司征十郎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無懈可擊,他突然對糖業說道:“我之前和夏目君見過一次麵。”


    糖業眨了下眼睛。


    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麽要突然說這個,但大腦稍微轉了一下,就明白赤司征十郎所說的見麵一定是指,和夏目貴誌交流過古代卷的事情。


    換句話說,自己在古代卷腳踩兩條船的事情被發現了。


    ……啊這。


    這應該怎麽說呢?


    其實這種事情,在玩家論壇上見多了,真的輪到自己的時候看,反而也不是很慌張。畢竟是攻略對象都在同一世界觀的成就存檔裏,難免會出現這種事情。如果他們再繼續調查下去,可能還會發現,如果單單從人生軌跡上來探究,不落帝王同時攻略兩個攻略對象的情況,不止一次。


    如果光從數量上來講的話,在場就有三個。


    所以完全沒在怕的。


    ——這畢竟隻是個全然為主角(玩家)服務的世界。


    “是麽?”女性微微抬眼,她微微怔了一瞬,便很快收斂了神色,很平靜的點點頭,“從上次之後,我已經許久沒有和貴誌見過麵了,也許什麽時候也該抽空去找他一次了。”


    她這樣冷淡的反應,其實並沒有出乎赤司征十郎的預料。


    想要讓古代的帝王為自己同時與兩個人交往覺得羞愧,完全就是天方異談的事情。但知道是一回事,隻不過當對方聽到消息的表現真的和猜測中的那樣鎮定自若的時候,他反而越發的憤怒起來,連公式化的溫和表情都維持不住,隱隱流露出些微冰冷。


    安室透心平氣和的看著赤司征十郎的表情變化。


    從來敏銳的臥底,從短短的兩句對話中就把當前的情況分析的八九不離十——雖然他也不希望自己超乎常人的分析會用在這個地方就是了。


    但大腦顯然轉的比意識要快。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


    他半是憐憫,半是莫名的在心裏說道。


    不僅僅是夏目貴誌,也不僅僅是那個叫做齊木楠雄的男人,上次聚集在那間病房裏的,除了兩個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家夥以外,哪一位不是這位大小姐的舊情人?如果真的要計較起來,那些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可能根本數不清楚吧。


    毫不客氣的說,這位黑衣組織的新任首領,在情場上完全能被稱作人渣!


    安室透篤定的想道。


    “好了,都就到此為止。”


    在這種詭異的凝滯的氛圍中,最後還是糖業開了口。


    女性冷淡的目光漫不經心的掃過神色各異的幾個人,以一種從某種率意義上來說,相當可怕、也相當殘忍的淡然口吻,不急不緩的說道,“不是朋友之間難得才有一次的聚餐嗎?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裏。有什麽想要知道的事情,問問別人就可以了。”


    停頓了一下,玩家將頰邊落下的發絲挽至耳後,又姿態隨意的提出建議。


    “如果不想問別人的話,去網上查查吧。”


    她厭煩的說道,


    “全部當做是真的就可以了。”


    安室透:……


    ?等等,這種事情還能再網上查到的嗎?


    我說大小姐到底對自己無邊無際的情史做了什麽可怕的行為啊!


    他內心茫然的抓狂著,去意外的發現那三個明顯有情況的青年,表情從同樣的茫然,逐漸過渡到了有些奇怪的、灰敗的模樣。


    黃瀨涼太終於維持不住自己的笑容了。


    這個一直被寵愛著、天真的以為自己被愛著的青年,蜂蜜般的金色眼眸裏帶著難以置信的巨大的茫然神色,嘴唇張張合合,才終於嗓音顫抖的問道:“……你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把那些記載都當做是真的,就可以了?”


    糖業隻是看著他。


    那張明豔的、冷若冰霜的麵容,似乎和記憶裏那種溫柔而寵溺著、低聲訴說愛語的麵容,重疊在一起又很快分開。


    浮光掠影般,在腦海裏浮現又淡去。


    “那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這個神情平靜到幾乎能被稱作冷漠的女性,似乎幾乎憐憫的、輕輕歎了口氣,“不要沉浸在過去的歲月裏,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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