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很久很久以前,還要更加久遠的曾經。


    輝煌的國家,誕生了一位皇女。


    比任何人都要被皇帝寵愛的皇女殿下,擁有著連太陽也要覺得羞慚的容貌。


    十五歲那年,皇女接過病重的父親遞過來的冠冕,成為這個國家的擁有者。


    水流嘩啦啦的澆在餐盤上,衝去洗潔精的泡泡。安室透用幹布把洗幹淨的盤子擦幹,放進消毒櫃裏,又把料理台收拾好。


    他抬起頭,去看糖業。


    女性姿態優雅的坐在那裏,脊背挺直,有種別人替她覺得僵硬的端正感覺。


    在這之前,她的坐姿也是這樣的嗎?安室透已經有點記不清了。或者說,沒有人會特地去記這些吧。


    可是現在,就導致了‘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卻與之前的情況無從對比’的束手無策。


    甚至,‘如果之前更加關注她的話也許就不會這樣——’的念頭也抑製不住的冒了出來。


    安室透忍不住覺得好笑。


    糖業側過頭,若有所覺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瞬間住腦。


    “咳。”他若無其事的擦幹手上的水,“大小姐。”似乎很恭敬溫順的垂下頭,問道,“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糖業沒說話。


    她往後靠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呆——從安室透的角度看,這種放空的神情更像是在努力的從腦海裏的什麽地方挖掘信息——才放輕聲音,用冷淡的、可有可無的語氣回答。


    “去工作室。”


    工作室裏的聲音一如既往,連續的鍵盤敲擊聲,輕微的談話聲。蹲在玻璃門外的噠宰突然喵了一聲,萊萊子第一個發現了到來的糖業,和之前一樣,立刻從位置上站起來,上前迎接她。


    玩家的目光從工作室裏麵緩緩掃過,眼前看見的場景和有些模糊的記憶重合在一起,勉強算是撿回了點印象。


    她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坐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寬敞的辦公桌像模像樣的被辦公用具和堆積文件創造出正在工作的場景,糖業隨手撿起一份看了看,又心不在焉的放回去。


    “哦 ̄”安室透滿臉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笑眯眯的說道,“上次來的時候我還沒有仔細看過這裏呢。”


    ……上次?


    糖業已經記不住有沒有帶安室透來過這裏了。但既然他說有,那就可能有過這種劇情吧。


    (再說一遍,沒有劇情回憶錄可供查看的遊戲都是屑。)


    係統送的初始員工全部都在辛勤工作,隻有兩個招聘來的員工在往這邊看。


    往後靠在椅背上,玩家懶洋洋的回視。


    實際上,織田作之助在確定糖業看起來已經沒什麽問題了之後,就十分淡定的朝她點點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而另一位


    他大概是真的想表現出事不關己的冷漠吧。


    但,無論如何。


    做不到。


    以現在的情況,就現狀而言,雙方視線對上的時候,毫無疑問的,沒有辦法平靜的將自己的目光移開。


    齊木楠雄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我不能。


    他沉默的在心裏給自己找著合理的解釋——或者借口。什麽樣子的理由都好。


    總而言之,沒辦法視若無睹。


    就是這麽一回事。


    在這種長久的沉默中,安室透非常有眼色的,說道:“我聽說這裏頂樓的咖啡廳好像很有特色,大小姐您要不要上去嚐嚐。”


    然後又自誇似的說著,“當然我覺得肯定比不過我的手藝。”


    就把糖業帶走了。


    天台屬於咖啡廳的區域用原色的木柵欄隔開,裏麵鋪著草坪,當然不是真的草叢,隻是仿真的塑料製品而已。


    大大的遮陽傘和圓形的小桌搭配的相得益彰,是那種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啊這裏是咖啡廳’的風格。


    被帶到這裏的糖業坐下來,看在頂樓這裏還算舒適的陽光和微風的麵子上,她想看看安室透他到底在折騰什麽東西。


    結果這家夥消失的飛快,說什麽離開一下,就迅速的跑掉了。又過了好幾分鍾,齊木楠雄沉著臉出現在天台上。


    “……”


    不管多少次,都還是想說,這遊戲未免也太過了。


    糖業單手托腮,這麽想道。


    而那邊,毫無疑問,被強製出來跑腿買咖啡的齊木楠雄——他真的拒絕過了——在短暫的沉默後,還是坐了下來。


    “……”


    “……”


    “那麽。”玩家放下手,勉強打起精神——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過這種感情線的劇情了——語氣說不上是冷淡,但也絕對算不上熱絡的,開口問道,“又想要對我說什麽呢?”


    “……”


    齊木楠雄和她對視了一會兒。


    曾經。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經,他們相處的是很好的。剛剛失去兩位長輩的年輕帝王,和不知道是誰留下來的手段的丞相。


    開始的確是很好的。他們同心協力,平穩開始混亂的朝局,平複越發洶湧的流言,平息來自民間的怨懟。


    可到了後來,麵對女帝越來越冷漠的舉止,他實在無法視若無睹。他製止她太過激烈的手段,阻止她下達過於殘酷的命令,他們幾乎每天見麵都在爭執、分辯、吵架。


    “我是對的。”女帝說,“我一定是對的。”


    當然。


    曆史證明她終究是對的。


    可現在在齊木楠雄眼前的,並不是史書上簡短的兩三行字眼,並不是代表功績的幾個數字。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他無法理解她的作為,她失望他的仁慈。


    他們終究分道揚鑣。


    “不。”片刻後,齊木楠雄忽然說道,“我隻是在想,我們多長時間沒有見麵了。”


    女性微怔。


    她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便真的笑起來。


    “已經很多年啦。”女帝微笑著說道,那是個不帶任何的嘲諷意味的笑容,淡色的唇角勾起的、隻是單純的、覺得愉快的弧度,“十幾年,二十幾年,或者更長久,但那有什麽關係呢?”


    “對你來說,應該隻是不算長的一段時間吧。”


    是的。


    齊木楠雄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生吞了一塊冰,沉甸甸的寒意帶著刺骨的疼痛。


    她一直、一直都很聰明。


    “若說我們是否很久沒見,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自你離開以後,我們的確是很長時間不曾見麵。”


    女帝不急不緩的,甚至平靜而愉快的說道。


    “但若問我是否思念你——”


    她停頓了片刻。


    那雙黑白分明的、宛若凜冬深夜的眼眸深深的注視著齊木楠雄,他幾乎能從裏麵看出錯覺似的憐憫。


    “曾經有過。”


    她說道。


    “但現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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