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小就認識。


    但為什麽她四年級才開始喜歡他?


    很簡單,因為之前年紀太小不懂愛。


    當她感受到,理解到之後,她第一時間就給嚴齊送上了一封青澀又真誠的情書。


    並附上一句話:“嚴齊哥哥,我喜歡你。”


    嚴齊大她一歲,也不過就是個小學生。


    看她一臉認真,他卻斜靠在牆壁上,回答得很隨意:“我不喜歡你。”


    喻寧承認自己有被打擊到,一般來說,這種拒絕來個三次,最多三次。別的女生早就知難而退了。


    但她不一樣。


    她永遠無法遠離嚴齊,無法忽略嚴齊,也就無法放棄嚴齊。


    嚴家和喻家兩家離的很近,嚴家夫人時不時就要帶著嚴齊來拜訪。


    每次嚴齊都很不情願,把鴨舌帽向下一壓,一句話不說。


    喻寧卻很歡喜,坐在沙發的一腳,一次又一次偷看他。


    嚴齊媽媽很喜歡她,因此她還多了許多特權。


    可以去嚴齊家寫作業,可以去嚴齊家吃飯。隻要她提出要約嚴齊出去玩,他當著家人麵永遠無法拒絕。


    看到他不得不乖乖跟著自己出門的樣子,喻寧也不忍心,但心裏還是爽的。


    那時候她最喜歡拖著嚴齊去市圖書館,抱著一本書從早看到晚。


    然後叫醒睡得昏天地暗的嚴齊,一起吃著冰淇淋回家。


    冰淇淋是香草味,清涼香甜。


    舌尖輕輕舔一口,迅速在嘴裏化開。就像喻寧走在嚴齊身邊時的心情。


    她咬了口冰淇淋,對著他笑:“據說今晚會出現獅子座流星,我們一起看吧?”


    嚴齊懶懶回應:“不——要——”


    她被拒絕慣了,沒往心裏去,隔了會又問:“如果看到流星可以許願,你想許個什麽願望啊?”


    “我已經想好我的願望了,不過說出來是不是就不靈了?”


    喻寧嘿嘿一笑,如果親眼看到流星,她一定會許願,以後要成為嚴齊的新娘。


    她還在暗自竊喜。


    嚴齊垂著眼掃過來,扯扯唇角:“許願你離我遠一點。”


    喻寧笑容僵在嘴邊,後知後覺開始迅速向下耷拉。


    大部分時間裏表現的不在意,不代表真的不在意。


    在她虔誠許願的時候,他的願望卻全然相反,說不傷心是假的。


    喻寧悶聲悶氣道:“你怎麽這樣說啊……”


    嚴齊也明顯愣了愣。


    他沒說話,她也垂著頭沒再說話。


    冰淇淋還拿在手中,外圈化掉正在緩慢向下流。


    嚴齊有些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又拉起喻寧的胳膊:“走吧,帶你去玩。”


    喻寧沒反應過來,嚴齊已經帶她坐上了車。


    她吃掉最後一口冰淇淋,把頭湊過去問:“你要帶我去哪啊?”


    她好像自帶絲絲甜味,在空氣中瘋狂竄動。


    稍一靠近,便能讓人輕易嗅到。


    嚴齊略有些煩躁地把頭側過去,隨口道:“問那麽多?不去你就自己回家。”


    “我去!”


    喻寧笑著想,這還是他第一次帶自己出去玩呢。


    然後喻寧一臉天真的跟著嚴齊去網吧,被嗆到直流眼淚。去台球廳,無聊到打瞌睡。去電玩城,被吵到靈魂出竅。


    品學兼優的學神喻寧晃晃頭,努力著融入到他的世界。


    結果進到恐怖射擊遊戲的屋子裏,直接被嚇哭。


    這下玩都沒法玩了。


    喻寧哭唧唧跟在嚴齊身後,他看起來明顯比來之前更煩躁。


    她覺得這樣哭鼻子是不美觀的,於是強行憋回了眼淚。帶著濃重的鼻音,委委屈屈開口:“嚴齊,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我很麻煩啊?”


    嚴齊把叼著的半顆煙隨手撚滅,丟進垃圾桶裏,頭也沒回:“會。”


    被這樣一說,喻寧剛憋下去的眼淚又有湧上來的衝動。


    下一刻,嚴齊回身,不由分說把剛從娃娃機釣上來的皮卡丘往她懷裏一塞:“回家。”


    嚴齊素來喜歡開玩笑,逗她玩。


    但是總會階段性煩躁,就像此刻。


    明明做了件柔軟的事,嘴上卻冷言冷語:“以後別跟我出來玩。”


    嘴硬心軟的特質,她經曆幾次就摸透了。


    她很清楚他哪一次拒絕是真的拒絕,哪一次是還可以迂回。


    比如櫻桃小丸子,嚴齊說了一萬次不去,最終還是陪她去了。


    喻寧笑嘻嘻的進去,又哭唧唧地出來。


    尤其看到安德烈和小丸子告別時,她簡直哭到不能自理。


    嚴齊無奈地瞥她一眼,把紙塞過去,還附帶一句:“這也能哭?幼稚……”


    喻寧吸吸鼻子:“可是真的很感人嘛!”


    這是美少女學神喻寧的第二個秘密。


    表麵看起來很酷,但當著嚴齊麵前時,永遠是個幼稚鬼。


    從小到大,她隻在家人和嚴齊麵前哭。


    按她的說法,大部分時間裏,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隻有冷靜下來,把擊垮自己的事一件一件解決,才不會被別人看笑話。


    但,你可以軟弱。


    隻不過你所有柔軟的一麵都要展露給喜歡的人才對。


    所以喻寧在電影院哭完之後,麵對著小艾和班上其他同學討論小丸子劇情時,隻冷冷地笑了聲:“幼稚。”


    小艾聞言,幾步走到喻寧身邊,坐下。


    一低頭,發現她還在看昨天的試卷,由衷感慨,學神就是學神,果然不是凡人。


    她也真的很好奇:“喻寧,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原本喻寧想說,沒有,這樣不夠酷。


    但轉念一想,喜歡嚴齊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有啊。”


    “啊?!誰啊?”


    “誰能被你喜歡!快說說。”


    “一個足夠出色的人。他高智商,高顏值,為人懂禮貌,待人又溫柔。簡直品學兼優,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


    “哇,這麽優秀,到底是誰啊?”


    喻寧收起卷子,微微一笑:“嚴齊。”


    小艾:“……”


    一中沒人不知道喻寧,二中沒人不知道嚴齊。


    高顏值,這點無可厚非,畢竟追求他的人也可以組好幾個足球隊。


    高智商?是挺高的,據說去遊戲廳賭幣就沒輸過。


    為人懂禮貌?待人又溫柔?校外打架鬥毆,一腳踢飛一個算不算?


    品學兼優?缺課少則一天,多則一星期。考試交白卷,緋聞女友滿天飛……這如果叫品學兼優的話……


    小艾將手背貼在喻寧頭上,溫度正常。


    可咱就算情人眼裏出西施,也得有個度不是?


    這已經完全是顛倒黑白的程度了。


    “是二中的嚴齊?”


    “當然。”


    小艾失語,她覺得,自己到底是個凡人。


    神仙的世界,她摸不透。


    —


    喻寧看了好幾天,都沒看出扣分項在哪。


    當天晚上,剛吃過晚飯,她便進了臥室的陽台。


    兩家雖是獨棟別墅,好在離得近。


    嚴齊特別喜歡閑暇時,躺在露天陽台的躺椅上。


    有時候小憩,有時候發呆。


    喻寧發現後,也在陽台搬了張椅子。


    幾乎每天都坐在這裏等他。


    無論嚴寒酷暑,風雨無阻。


    有時候他們一起感受秋風,有時候他們一起聽雨。


    喻寧覺得很浪漫,她喜歡拉著他講心裏話,雖然每當她開口,嚴齊都會直接戴上耳機。


    ……


    但不妨礙她繼續說,他們還是同一時間出現在陽台上。


    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喻寧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把嚴齊等出來。


    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


    她思前想後,帶著卷子出了門。


    敲開嚴齊家的大門,嚴齊媽表示很歡迎。


    她拉起喻寧的手,直接往樓上塞:“嚴齊在臥室學習呢。”


    喻寧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就已經出現在嚴齊臥室門外。


    “咳——”


    她緊張地捏住卷子,清了清嗓子,這才輕輕敲門:“嚴齊,是我。”


    門裏沒人應。


    喻寧又耐著性子敲了會,還是沒人理。


    除了不想理她,也有可能是死了,想到這,她幹脆推開了門。


    臥室內沒開燈。


    唯一的光源便是書桌上那盞暖黃色的台燈。


    而嚴齊,正趴在桌上,睡著了。


    喻寧放輕步子,小心翼翼朝他靠近。


    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靜靜觀望了起來。


    要叫醒他?還是讓他繼續睡?


    在靜謐的房間中,她選擇了後者。


    嚴齊隻露了半張臉,黑發乖順地撇到一旁去。


    睫毛仿佛鍍了一層光暈,這個角度看過去格外精致。


    喻寧撐著下巴,目光由他的喉結一路至上,看上來,再看下去。


    受了蠱惑般,不厭其煩。


    他可真好看啊,從第一眼見他就感受到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這麽好看的男孩子。


    鼻子又高又挺,連嘴唇都薄的恰到好處。


    喻寧看著看著,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親他一下,不會被發現吧?


    還沒猶豫,也沒糾結。她人就湊了上去。


    嗯……就親一下,親臉就好。


    就當做是,喜歡他這麽多年的一個小小的福利好了。


    反正,相處下來,他應該也多多少少有點喜歡自己……吧?


    喻寧站起身,俯身,嘟起嘴巴。


    眼看著就就要親上嚴齊的臉了,這時候他卻忽然睜開了眼。


    一雙上挑的桃花眼,黑白分明。


    對視的那一刻,喻寧嚇得瞬間彈開,後退時還不小心被椅子絆了下。


    嚴齊伸手拉住她手腕,輕輕向前一帶,才將她穩住。


    他懶懶地掀了掀眼皮,鬆開手,問她:“你在這幹嘛?”


    喻寧心如擂鼓,麵紅耳赤,說話都在結巴:“我我我來找你問,問一道題!”


    “問題?”嚴齊嗤笑一聲:“你不是學神?學神用得著來問我?”


    “啊啊啊,這道題我看了好幾天了,真的不會。”


    嚴齊勾了勾唇角,單手撐著半張臉頰,側頭朝她看去。


    那雙眼總是多情,聲音也帶著某種誘人上揚的尾音:“是想偷親我的吧,嗯?”


    “我沒有!我不是!”


    喻寧紅的像個番茄,站在原地慌亂了好一陣。她抖開卷子,繼續結巴:“真真,真的,就是這這這道!”


    嚴齊看她一臉緊張,口不擇言,低聲笑出來:“好了,不逗你了。”


    他朝她伸手:“拿來吧。”


    喻寧:“啊?”


    “不是講題嗎?”


    “哦哦哦!”


    喻寧老老實實攤開試卷。


    嚴齊掃了一眼,問:“哪裏不懂?”


    “這!”喻寧指著最後一道大題:“這兩分扣在哪裏啊?”


    困擾了她兩三天的問題,嚴齊隻不過用五分鍾就幫她解答了。


    這是喻寧的第三個秘密,不過是關於嚴齊的。


    他非常聰明,比她更甚。


    打架鬥毆逃課交白卷,隻不過是他想做罷了。


    從小到大,隻要是她不會的題拿到他麵前,不出十分鍾一定會有答案。


    嚴齊從頭到尾幫她整理了一遍解題步驟。


    “你用的這個方法隻是一種,我現在給你寫另一種,你記好,下次考試可以用。”


    他在專注做某一件事時特別帥!


    專注抽煙,專注聽歌,專注打遊戲,專注講題。


    也許是桌前的台燈太過柔和,喻寧歪著頭看他,就這樣出了神。


    室內周圍都是暗的,唯有兩人這裏散發出點點光亮。


    像點綴黑夜的一輪明月。


    而很多時候,夜色最能醉人。


    “聽懂了嗎?”


    嚴齊一轉頭,才發現喻寧一直在盯著他的臉看。


    他揚了揚眉梢:“我臉上有題?看這麽專注?”


    喻寧卻眨眨眼,忽然道:“嚴齊,獅子座流星雨那天,我雖然沒看到流星,但我許了個願。我希望,你也會喜歡我。”


    “也不知道我的願望什麽時候才能實現。所以……”


    她頓了頓:“所以我是想問,將來的某一天,你會不會喜歡我啊?”


    嚴齊愣了半晌,回過神來,用筆敲了敲桌麵:“你一天不能想點有用的事?”


    “會不會嘛?”


    “不會。”


    雖然早就猜到他的答案,可是親耳聽到還是難免傷心。


    喻寧垂下頭,一臉失落:“為什麽啊……”


    嚴齊別開眼:“沒有為什麽。”


    —


    心目中的學神會喜歡不良生。


    小艾越想越覺得離譜,第二天還是忍不住湊到喻寧桌前問:“所以你跟嚴齊現在是戀愛關係?”


    喻寧狀態明顯有些差,隨口回應:“沒有。”


    “為什麽?你這麽出色,他難道……”


    喻寧合上厚厚的英語詞典,要她怎麽說?追了這麽多年都沒追上?


    就在昨晚再次被拒絕?


    這麽丟臉的事她才不可能說出來:“因為我還沒表白。”


    “為什麽不表白啊?”


    “因為我現在以學習為重。”


    “可是你不說他怎麽知道呢?萬一哪一天,他跟別人在一起了怎麽辦?”


    “才不會。”


    小艾:“?”


    “這麽篤定?”


    “當然。”


    這還是喻寧被拒無數次,纏著嚴齊答應的。


    在喜歡上她之前,絕對,絕對不可以喜歡別人。


    更不能答應別人的表白,跟別人在一起。


    “你答應我了,不準食言哦?”


    嚴齊被纏的煩了,用枕頭蒙住頭:“知道了,囉嗦。”


    喻寧知道他說到做到。


    所以這麽多年一直都很自信。


    沒想到的是,打臉來得這麽突然。


    高三上學期。


    校組織的數學競賽,幾場下來喻寧一直以滿分取勝。


    自然也就獲得了代表全校去參加全國數模競賽的資格。


    這次競賽共有數千人參加,來自各地。


    隻要能取上前十名的名次,就可以在高三這年直接保送進清大。


    喻寧是被全家人以及全校人的期望送上車的。


    比賽地點在北京,一路有老師帶隊。


    奔波一整天,趕到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喻寧拍了一張窗外夜景,發給嚴齊:“我已經到啦。”


    嚴齊沒回複。


    喻寧也沒在意,洗漱過後,抱著手機睡著了。


    競賽時間在八點,分上下午兩場。


    喻寧順利考過了上午那場,午休在食堂吃飯時,收到了小艾的電話。


    “考得怎麽樣啊?”


    “還好。”


    “我想著一上午應該考完了,才給你打的電話。”


    “……”


    下午還有一場,不過是選其中一題做論文,也不好解釋。


    喻寧:“有什麽事?”


    “哎呦,就是我今早上學的時候,聽二中的人說,嚴齊放學約了人打架。”


    “然後呢?”


    “你猜他為什麽打架?是為了二中校花!據說打贏了就可以和校花在一起了。”


    “……”


    “我覺得你還是換個人喜歡吧,嚴齊打架至今還沒輸過。看來過了今晚,嚴齊的女朋友多半是校花了。”


    “喂,喂?喻寧?你有在聽嗎?”


    沉默半天,喻寧忽然冷下聲音問:“消息可靠嗎?”


    “當然啦,二中幾乎全校都知道了。這不,不到一上午就傳到咱們學校來了。”


    “不過你考完了要在那邊玩幾天嗎?什麽時候回來啊?下周……”


    小艾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現在是十一點半,如果坐下午兩點左右的飛機,剛好可以趕在傍晚回到z市。


    而下午場比賽就在兩點鍾。


    喻寧心裏長了草。


    整個人坐立不安。


    她沒有太多時間糾結,在參加完比賽爭取保送名額和阻止嚴齊談戀愛之間,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趕回z市是她一個人的決定。


    和老師說了句抱歉後,她匆匆離開。


    幾個小時之內,飛了回去。


    飛機落地,她才知道原來z市下了雨。


    趕上晚高峰,市中心堵的不成樣子。


    喻寧一邊給嚴齊打電話,一邊坐在車裏著急。


    電話打不通,車也不通。


    六點鍾,天氣陰沉襯得天色也黑。


    喻寧等不及了,臨時下車朝二中狂奔。


    整整兩公裏的路,她一口氣跑到。


    打架的地方似乎已經散場了。


    但喻寧還是大老遠看到二中後門前站了幾個人,其中兩人共打一把雨傘。


    喻寧想都沒想,衝了過去。


    傘下站著的人是嚴齊,他打了架,嘴角掛了彩。


    正往外滲著血。


    二中校花拿著麵巾紙,踮起腳想要給他擦血。


    被趕到的喻寧一把揮掉。


    手中的麵巾紙,連同雨傘,一起砸進了水窪裏。


    校花嚇得尖叫了一聲,撿傘的時候抬頭看喻寧:“你是誰啊?”


    喻寧根本沒理她,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嚴齊看。


    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如果對小艾在電話裏講的,她始終保留半信半疑。那麽現在,她的的確確是親眼看到了。


    “你不是在北京考試?”


    “你要和她在一起嗎?”


    兩人同時問出口。


    嚴齊愣了愣,喻寧又問了他一遍:“我是問你,你要和她在一起了嗎?”


    他看著她,沒做回複。


    喻寧忽然哭了出來:“騙子。”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和別人在一起嗎?”


    雨真是個好東西,能讓她看起來更加悲慘外,也能幫她清醒。


    喻寧還沒來得及清醒的時候,就聽嚴齊一字一句道:“那又怎麽樣?我就算不跟她在一起,我也不會喜歡你。”


    那一瞬間,喻寧好像被雷劈中了。


    再然後,就是如夢初醒般的感覺。


    當天晚上回家,她紅著眼,蹲在陽台上,燒掉了所有暗戀他的那些年寫過的日記。


    看一頁,撕一頁,燒一頁。


    眼淚和那晚的雨一樣,沒停過。


    “星期一,天氣晴。今天上學遇到嚴齊了,我跑著追上他,他嘴上說著‘不要煩我’,但還是放慢步子等我了。”


    “星期五,小雪。慢性闌尾炎犯了,是嚴齊抱我去醫院的。雖然很疼,但是很開心啊~”


    “星期日,天氣晴。馬上要到聖誕節了,不知道要送嚴齊什麽禮物。想自己烤點小餅幹,他會不會喜歡呢?”


    “星期一,暴雨。今天嚴齊說他不喜歡我,是口是心非吧?我就知道是口是心非,可是為什麽,我還是覺得這麽難過呢?”


    喻寧背誦到這裏,忽然背不下去了。


    她蹲了下來,雙手掩住臉,情緒全麵崩潰。


    在徹底哭出來之前,還不忘和身邊的人說:“抱歉,嚴醫生。先講到這裏。”


    嚴齊眼眶微紅,終是沒忍住蹲在她身邊,伸手環住了她。


    “別哭。”他聲音顫抖,卻一直安慰:“也許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嚴齊將喻寧抱回臥室。


    吹了一晚上涼風,她雙手冰涼。


    嚴齊端上一碗熱湯,守在她身邊。


    情緒沒有好轉,她呼吸困難,明顯是被過往的回憶刺激到了。


    在這之前,嚴齊從未想過,原來喜歡他,會令她這麽痛苦。


    嚴齊握住她的雙手,輕輕揉搓。


    為了穩定她的情緒,他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溫和。


    “聽我說。”


    單手撫上她的臉頰:“同齡的男人永遠是一種幼稚到可笑的生物,說傲嬌也好,在失去之前,他們永遠有恃無恐,不知道珍惜。”


    喻寧的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閘,嚴齊疼惜地替她一次又一次擦掉眼淚。


    “我知道個故事,和你的版本略有不同,你要不要聽?”


    喻寧無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嚴齊深吸一口氣,柔聲開口:“你要知道,事情都是有兩麵性的。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故事也可以是這樣的……”


    —


    嚴齊不是不喜歡喻寧。


    相反,喻寧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也是最後一個。


    嚴齊的叛逆期相比於同齡人,來得更早,也更久。


    對於家裏人的期盼,他喜歡逆著來。


    控製欲越強,逆反得越明顯。


    在鋪的平平整整,明明白白的這條路上,他不想踏上去半步。


    希望他好好學習,他就頻繁逃課。


    希望他老老實實,他就偏要和人打架。


    希望借著他好好巴結喻家,希望他能把喻寧捏在手心裏,他就偏要遠離。


    可遠離失敗。


    那個一臉天真和虔誠,對著他說“我喜歡你”的女孩,他到底還是沒逃過。


    他可以故意考試交白卷,可以把校服剪的很碎。


    但每次故意欺負她,說狠話想嚇走她之後,他總是第一時間後悔。


    上學的路上會故意走得很慢,就為了等一個總是容易遲到的喻寧。


    知道她總是來不及吃早餐,總會把熱牛奶揣進口袋,再裝作滿不在乎地丟給她:“幫我處理掉這袋垃圾。”


    就連喜歡上陽台,也是因為隔壁的喻寧。


    她時時刻刻在偷看他,他又何嚐不是?


    晴天,雨夜,和飄著雪的晚上。


    她坐在椅子上,風會揚起她的發尾,不安分的浮動。


    她側對著他發呆的樣子,她在陽台上玩雪的樣子,她歪著頭看他,不厭其煩地拉著他聊天的樣子。


    他全都記得。


    偶爾他不耐煩戴上耳機,是假的。


    其實一首歌都沒有放,耳邊仍然是她的聲音。


    說不想陪她出去玩,是假的。


    每到周六周日,他會推掉所有的活動,安心坐在一樓客廳等著她來敲門。


    哪怕是看他最不感興趣的名著,吃他最不喜歡的冰淇淋,也樂在其中。


    說不喜歡她,也是假的。


    初次心動和之後的每一次悸動,他全都銘記在心。


    喻寧會放棄考試,從北京趕回來,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喻寧離開z市的當天。


    嚴齊家爆發了一場爭吵。


    是嚴齊和父母之間的爭吵。


    “喻寧這次如果取上名次,就可以保送了,而你還在逃課。”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小丫頭喜歡你。好好把握,將來隨便去個北京的大學也無所謂。”


    “隻要能把她擒住,一切都好說。”


    “這事關著嚴家能不能東山再起,你自己看著辦。”


    “等喻寧回來,你去接機,聽見沒?”


    嚴齊煩躁的拉開門,丟下一句:“沒聽見,明天要去打架。”


    嚴家人心術不正,意圖不純,他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從喻寧家搬到隔壁開始,就上趕著巴結。


    所以他才更討厭,討厭被利用,也討厭□□控。


    為校花打架什麽的,完全是校花追求他不成,自己把消息放出去的。


    他僅僅是和一個校內的人互相看不順眼,約了個架而已。


    而很巧,約架的人也剛好喜歡校花。


    時間約在放學後,他估算著嚴家人來校外接他的時間,把人搞定。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始終記得喻寧一臉狼狽從雨幕中衝過來的樣子。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生氣,但開口問他的話的時候,滿眼的祈求。生怕受傷的眼神,讓他無數個夜晚裏輾轉反側。


    她問他:“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和別人在一起嗎?”


    沒錯。


    不會和別人在一起。


    更沒有要和什麽所謂的校花在一起。


    結果餘光恰好看到喻寧身後的嚴家人。


    撐著傘,遠遠地觀望著他們。


    於是,嚴齊狠下心,對她吼了句:“我就算不跟她在一起,我也不會喜歡你。”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她眼中的星星碎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違心話了。


    但伴隨著心髒的陣痛,還是頭一次。


    當天晚上,他在嚴家免不了受一頓毒打。


    比起身上的疼痛,他覺得心裏更痛。


    悄悄站在陽台前,隔壁的人還在哭。


    哭著燒日記。


    他想站出來,說聲抱歉,更想解釋清楚。


    把一切的一切,都講清楚。


    我不是不喜歡你。


    我故意拒絕你都是有原因的。


    但是理智最終戰勝了衝動。


    嚴齊想,這樣,也好。


    如果她就此放棄了,嚴家也會放棄。


    他們都不必再煎熬了。


    【第五個月】


    “嚴總,您怎麽才接電話啊!公司都亂成一鍋粥了。”


    離開z市後,嚴齊第一次開機。


    他剛從浴室出來,正在單手擦頭發:“什麽事?慢慢講。”


    “我們和乙公司的戰略合作計劃被透露給對家了。”


    嚴齊手上動作一頓:“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您離開公司的第一天,這種內部機密怎麽也不可能流出去,具體原因這邊也在調查。”


    “好,我知道了。”


    “嚴總,您什麽時候回來啊?乙公司鬧得正凶。”


    嚴齊轉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喻寧:“兩三個月。”


    “什麽?!兩三個月?嚴總,您……”


    嚴齊抬手將電話掛斷了。


    清早的陽光柔和。


    他拉開窗簾,讓光亮盡可能的透進來。


    喻寧半張臉隱在被子裏,感受到光亮後,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嚴齊走到床邊,坐下:“該起床了。”


    喻寧緩緩睜開眼。


    視線由模糊變清晰,她一眼就看到了麵前的男人。


    黑發淩亂,還沒完全幹。有幾根遮擋住那雙飽含情意的桃花眼。


    這些天,一度讓她沉淪的那雙眼。


    她坐起來:“早。”


    “睡得好嗎?”


    “還好。”


    “心情怎樣?”


    喻寧抬了抬眼,輕笑:“這幾天有你一直在給我講故事,心情好多了。”


    “不要當成故事聽。”嚴齊伸手摸上她的頭頂,認真道:“當真。因為現實本就是這樣。”


    喻寧愣了愣。


    嚴齊又道:“想想,今天想去什麽地方。”


    “嚴醫生,你不用回去工作嗎?”


    “不用。”


    “為什麽啊?醫生不都是很忙的嗎?”


    嚴齊看著她就坐在床上,一臉不解地看過來。


    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因為……行情不好,我就你這一個病人。”


    —


    “別讓過去影響了你的現在,以及未來。”


    車內輕柔的女聲徐徐傳來。


    喻寧趴在車窗邊,任憑街道景色從眼前一一略過。


    她目光淡淡。


    自從上一次情緒崩潰後,第一次走出別墅。


    心情還算平靜。


    轉過這個路口,車子在路邊停穩。


    嚴齊一聲:“到了。”拉回她神遊在外的思緒。


    市圖書館。


    一切都是記憶中熟悉的樣子。


    兩人去了曾經最常去的三樓,坐在同樣的位置上。


    喻寧隨便拿了本書端在麵前。


    她是最喜歡讀書的,以前一看就是一下午。


    現在卻不行了,書看了兩三行,注意力沒法集中。大腦裏好像擠滿了名為情緒的東西,其他的什麽都鑽不進來。


    輸入和輸出都變成了一件難事。


    嚴齊坐在她對麵,忽然低聲道:“以前我就坐在這裏趴著睡覺,有時候是真睡,有時候是假睡。”


    說著,他扶在桌上,半眯著一雙眼看向她:“其實是在偷看你,你看書的時候很專注。”


    喻寧合起書,微微失笑。


    “這是什麽?心理暗示療法嗎?”


    “你可以這麽認為。”


    “托你的福,我真的好多了。好到……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把他忘記了。”


    嚴齊微微一愣,良久才道:“忘了也好。”


    在圖書館坐了一會,嚴齊又帶著喻寧吃冰淇淋。


    兩人完全在複刻以前的路線,除了相處模式不大一樣,其餘的都一樣。


    “通過表象看本質?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真的不是在單戀?”


    “嗯,當你知道當事人也在承擔和你同等的痛苦後,你這份就會減半。”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二中體育樓樓頂的平台上。


    嚴齊逃課最喜歡來這邊曬太陽,校服遮在臉上,似乎就能把所有聲音隔絕在外。


    找不到嚴齊的時候,喻寧就會混進二中,爬上樓頂。


    不想打擾他,就靜靜坐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吹吹風。


    一月的風不怎麽溫和。


    喻寧還有身孕,本來就比較羸弱。


    嚴齊脫下外套,又再三檢查過她的圍巾,才準許她待在這裏看風景。


    喻寧挑了個地方坐下來。


    挑著方才的話題,繼續道:“不過有一點被你說中了。”


    “什麽?”


    “他的確,對我不是沒感情的,隻不過最愛的人始終是他自己罷了。”


    嚴齊怔了怔。


    喻寧:“後麵的故事,我還能繼續講嗎?”


    嚴齊:“嗯,我在聽。”


    —


    自從高中那次之後,喻寧很少再去纏著嚴齊了。


    她不找他,他也不找她。


    兩個人全部的交集,除了鄰居,再無其他。


    偶爾上放學的路上撞見了,也會難過,也會想不顧一切再次黏上去。


    但人總要成長,感性也隻是一時的。


    然後就是大學。


    喻寧沒用保送也去讀了清大。


    別人都以為她是為了彌補缺考的遺憾,隻有她自己知道,是不想喻家人把這件事記太久。


    無論她是否要放棄嚴齊,也不希望別人去責怪他。


    後來她才知道,年少無知時這種行為叫什麽,叫戀愛腦。


    你可以頂天立地,冷酷又冷靜,堅強到一人扛起十斤大米跑馬拉鬆。


    但是麵對愛情的時候,軟弱得一塌糊塗。


    那也沒什麽辦法。


    生命中隻要出現了那麽一個閃閃發光的人,你眼裏便隻能看到他。


    別人根本無法走進內心。


    大二的暑假。


    喻寧在大學裏一路披荊斬棘,拿了無數的獎,拒絕了無數的約會邀請。


    拖著行李箱,下了飛機。


    被接回喻家,剛推開門便看到嚴媽媽正在一樓做客。


    她下意識緊張,目光掃視一圈,才發現嚴齊根本不在。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和嚴媽媽打了聲招呼,她抬手將行李箱遞給保姆。


    這時候從沙發上站起來一位少年,伸手接過來,對喻寧道:“我幫你吧。”


    喻寧這才注意到他。


    嚴媽媽介紹道:“這是我侄子,嚴澤。來這邊過暑假的。”


    嚴澤朝喻寧掀了掀眼皮,伸出一隻手:“你好。”


    喻寧愣了愣,同樣伸出手時,稍稍打量了他一眼。


    隻一眼,不免有些驚訝。


    他和嚴齊長得有幾分相似。


    同樣有著一雙桃花眼,留著差不多的發型,穿著差不多的衣服。連懶洋洋打招呼的神態都一模一樣。


    嚴澤見喻寧一直在發呆,彎了彎唇角,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從剛才起,你盯著我已經超過一分鍾了,還想看多久?”


    喻寧猛地彈開,臉上開始燒。


    連調侃的方式和語氣都一樣!


    太相似了,如果不是長得有些不同,如果不是她太過了解嚴齊。


    可能就要誤以為是同一人了。


    從那天起,來過暑假的嚴澤總會時不時出現在喻寧的視線範圍內。


    來她家拜訪、約她出去看電影、逛街的時候時常再來個偶遇。


    兩人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嚴澤的性格和嚴齊真的很像。


    隻不過,要比他暖一點。


    起碼不會說一些刻薄的話來惹她傷心。


    逛了動物園的那天,返程的時候喻寧有些累了。


    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癱著,嚴澤卻忽然在大門口停下腳步。


    他對著她問了句:“聽說你喜歡嚴齊?”


    喻寧渾身猛地一僵,沒回答。


    嚴澤笑了笑:“他有什麽好喜歡的?我倒覺得,我比他好太多。”


    喻寧緩緩轉身,還是沒說話。


    “喂,我也在北京上學,不然你考慮一下我?”


    喻寧漸漸睜圓了眼。


    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這個問題,難道她沒有想過嗎?


    在最失落的時候,身邊忽然出現一個與他有七八分相似的人。


    有他大半的優點,卻不曾沾上他的缺點。


    這樣的人想要對你好,你會不會接受?


    不會。


    喻寧心裏已經給出了答案。


    她越是在心裏設想,就越難過。唯有對比之後,她才難過的發現,原來心裏裝滿一個人的時候,是真的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


    不過……也許是需要時間呢。


    喻寧張了張嘴:“我對你沒有想法,目前就做朋友好了。”


    話音剛落。


    忽然有一人衝到麵前來,一把拉住喻寧的手腕,低聲道:“別答應他。”


    誰都沒看清他到底是從哪來,誰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喻寧就這樣被嚴齊拉走了。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傍晚。


    嚴齊拉著她一路走到了別墅區的花園裏。


    就在一棵梧桐樹下,回身給了她一個夢寐以求的樹咚。


    他多餘的解釋都沒有,隻問了一句:“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一個人的心,可能會因為無數個磕磕碰碰,漸漸碎掉。


    這過程中,有過無數的痛苦,你懂得了什麽叫支離破碎。


    你也堅定地以為,無論怎樣,破碎的心,都無法再被粘好。


    可是有那樣一個人,他好像生來就是你命中的奇跡。


    一句話,一個瞬間,就能輕鬆的將你治愈。


    在嚴齊麵前,喻寧沒有理智。


    她隻呆站了三十秒,便點頭回應:“好。”


    然後,他俯下身,吻了她。


    第一次接吻,初吻。


    很熱烈,帶著迫切和想念,讓人幾乎快喘不上氣來。


    “在那之後,我們就在一起了。那幾年,應該是我度過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了。到現在想想,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喻寧每每想起,都熱淚盈眶,好像昨日再現,真的能將幸福握在手中一樣。


    她眼眶有些紅了。


    慢聲細數著。


    “他對我很好,沒有小時候那麽冷漠了。我想吃的東西,他會送到樓下。”


    “我想看的電影,他全都陪我去看。下雨天為我送傘,下雪天願意陪我漫步在操場,也不嫌棄我說要‘一路到白頭’這種話有多幼稚。”


    “過節過生日,他全都記得。後來想想,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那時候就好了。”


    “因為我真的很幸福。”


    話剛說完,嚴齊攬過她的肩頭。


    他垂眸看著她,一雙充滿情意的桃花眼,緊緊地盯著她。


    還不等她說話,他便偏頭吻了上去。


    冬日的風是涼的,唇卻是溫熱的。


    一個吻帶著一句低聲的呢喃:“我也是。”


    嚴齊說:“那段日子,我也很幸福。”


    他微微離開她的唇。


    喻寧紅著眼看向他,有些錯愕地問:“嚴醫生,你這是在……幹什麽?”


    嚴齊笑了笑,笑意卻那麽苦澀無奈。


    “替你治病。”


    說完,他再度吻了上去。


    熱吻似火,能融化冬日裏全部的冰川。


    卻不知是否能重新拚的起一顆破碎的心。


    ※※※※※※※※※※※※※※※※※※※※


    忍不住先發上來,給你們嚐嚐鮮,嘻嘻


    剩下的明天發~


    差不多還有個六千字的番外~記得來看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遲來心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習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習又並收藏遲來心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