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遠笑了聲,沒說話。


    林冉一顆心也就這樣提著,越是接近出口,就越緊張。


    兩個人往後的一段路程沒再說話,隻剩林冉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她知道是羅燦燦在實時關注她的情況,情緒繃緊之時,她根本不敢去低頭看手機。


    好在,柏遠準確地在第一出口駛出高速,林冉悄悄鬆了口氣。


    但也沒敢放鬆警惕,一手不自覺握著車把手,她清了清嗓子,道:“雖然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原因,但看起來也不像是壞心。你如果真想找你哥見麵的話,還是光明正大約個時間吧。他今天是不會來的。”


    柏遠卻道:“其實在我初中的時候,我曾經偷偷溜回來過。”


    林冉愣了愣,不知道他要說什麽,隻能默默看向他。


    柏遠勾勾唇角。


    車子駛入匝道,他速度漸漸降了下來。


    天快黑了,他目光直視前方,表情淡淡的,像是想起了一件遙遠的往事。


    十四歲,母親在一場車禍中離世。


    柏遠在國外成了孤兒。


    他不知道該聯絡誰,隻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柏長平。每月會按時打錢過來,卻阻止母子倆回國的父親。


    那時他求了很多人,才終於有機會踏上這一片原本是他的家的土地。


    他想找柏長平,想去柏盛。


    告訴柏長平有關母親的後事。


    可是那裏戒備森嚴,閑雜人等根本進不去。柏遠在柏盛門前蹲了好幾天,也根本蹲不到柏長平本人。


    後來他才知道,柏長平那種人物不可能讓人輕易接觸到。就算到柏盛,也是走私人通道的。


    他覺得可笑,自己的親生父親,明明近在咫尺,卻叫人觸碰不到。


    一趟國內之行,最終無疾而終。


    不過,他有幸誤打誤撞見到了柏程淵。


    連著跑了好幾天,他太餓了,來到z市一所重點初中門前吃小吃。


    雞肉漢堡,五塊錢一個。


    他正抱著狼吞虎咽的時候,校門大開,幾輛私家車停在校門前。


    有媒體記者一窩蜂湧了過來。


    而柏程淵就是在這樣的擁護下從車裏緩緩走了出來。


    “物理競賽全國第一。”


    “柏家獨子柏程淵天資聰穎。”


    這類的字眼湧入他耳中,柏遠一時間愣在原地,連手上的漢堡掉在地上都沒察覺。


    那時的柏程淵還是個少年模樣,青澀幹淨。他穿著筆挺的校服,留著整潔的短發。


    整個人映在太陽下,高高瘦瘦,但眉宇間也冷冷淡淡。


    麵對記者的采訪,他隻字不答。


    撇開眼,邁著長腿朝校內走去。


    他走到哪裏,人群就跟到哪裏。


    像天然的磁力場,僅僅是站在那裏,就能自然而然吸引全部的目光。


    原來那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嗎?


    和他完全是不同的命運啊。


    柏遠收回思緒,又自嘲地笑了笑。


    “我那時候見到了我哥,很出色,和現在一樣,從小就眾星捧月。”


    “隻不過從我見了他的那天起,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冷漠樣,讓我很不爽。”


    柏遠降下車速,並沒有繼續往葡萄莊園的方向行駛。


    反而隨便找了個路邊,停下了車子。


    拉起手刹。


    他轉過頭,看向林冉:“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他失控到底是什麽樣子,你呢?你見過嗎?”


    林冉忽然被這樣一問,剛剛才緩解下來的緊張又立刻衝了上來。


    結合語境,結合對話。


    他不會是要……


    想到這裏,林冉整個人都控製不住戰栗了起來。


    她伸手去摸門把手,果然被鎖了。


    又抬眼看了看車窗外,沒什麽路人。路燈都很暗。


    保持冷靜,這種時候不能慌。


    林冉強自鎮定,笑著答道:“我沒見過,但我也不好奇。他這樣挺好的。”


    人在和他對話,目光卻偷偷去看車內中控開關的位置。


    正在一點一點巡視,柏遠伸手遞了件東西給她。


    林冉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柏遠笑:“別緊張,你跟我哥結婚我沒在場,這就當做是給你們的新婚禮物了。”


    林冉這才注意到他手心裏躺著的東西,是一個u盤。


    也不管到底是什麽鬼東西了,林冉直接拿過來,放進包裏:“那就謝謝你了。”


    “不客氣。”


    柏遠回過身,手握方向盤,直視前方。


    似乎也並沒有要對她做什麽的意圖,她試探性地問:“你不接著開嗎?送到這也行,我自己打車走。”


    柏遠沒說話。


    又過了一會,他才低聲道:“我承認我的所作所為,隻是想把柏盛和柏家往風口浪尖上推。我成功了一部分,卻也覺得沒什麽意思。”


    林冉吞了口唾沫:“什麽意思?”


    柏遠:“人不是我撞的,我雖然討厭他,但要他命,還不至於。”


    “什麽人不是你撞的?”


    柏遠抬手看了眼腕表,又開了車窗,淡淡地說了句:“時間差不多了,人應該快來了。”


    說完,隻聽“哢噠”一聲,門鎖開了。


    林冉幾乎是下意識去開車門,雙腳踏向地麵的那一刻,腿一軟。


    她要扶著車門才能勉強站好。


    即便是她在心裏安慰過自己很多次不要害怕。


    可這反反複複的緊張情緒到底還是影響了她,林冉沒敢回頭,軟著腿一步一步往前挪。盡可能地去找這附近還開著的商鋪。


    她剛走出幾步遠。


    柏遠也開車門下了車,他單手撐著車身,問她:“你不等等他嗎?”


    林冉步子一頓。


    隨即很快又邁起了步子。


    手機在她這,定位是跟著她走的。


    雖然不知道柏遠到底想幹什麽,但總歸不可能是好事。


    隻要她盡快離開,柏程淵就不會來到他這邊。


    林冉每走一步,都要時刻警惕身後的人會不會衝上來。


    後背的汗毛力氣,她從慢步走,逐漸嚐試著小跑。


    心髒跳得忽慢忽快,過度的緊張讓她手腳一起發麻。偏偏今天還穿了雙六寸高跟鞋,快步跑起來腳步不穩,整個人也搖搖晃晃。


    夜色悄然降臨,視線在這時有些昏暗不清。


    四周空無一人,路燈都隻亮了幾盞。


    安靜的夜裏,連雙腳與石子摩擦的聲音都聽得很真切。


    還未完全消退的春日寒氣,在夜晚更濃。


    林冉呼出的氣息化作淡淡的白霧,她胸口用力起伏著,腳下的步子越跑越快。


    就在她極力想跑出柏遠的視線時,身後忽然傳來另一個腳步聲。


    在跑,在追趕。


    林冉知道是誰,因情緒激動,整個人都在顫抖。


    就連開口喊出的話裏都夾帶著顫音,她背對著柏遠,喊道:“我都說了,他不會來了。”


    話音剛落。


    不遠處出現刺眼的車燈,緊接著就是一陣急刹車的聲音。


    林冉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不受控地往車子的方向跑,她啞著聲音道:“救命。”


    車門被打開,車內的人幾乎是閃出來的。


    林冉還沒看清究竟是誰,人就已經鎖進一個懷抱中。


    熟悉的淡香,讓她不用抬頭去看,心就已經安定了下來。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也許是情緒太過大起大幅,她沒受控製眼圈一紅。抬起頭,看著他的臉,眼中有淚光閃爍,連聲音都很合時宜,聽上去可憐巴巴的:“你來了。”


    她額前的發已經被汗水打濕。


    臉色因受到驚嚇有些泛白,雙手揪著他後背的衣襟,似乎還在微微顫抖。


    每觀察到一處,柏程淵眼睫都跳動一下。


    淺棕色的眸子在夜色中被襯得發黑,愈發深沉,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沒人知道他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多著急,多害怕。


    一路超速追過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分鍾都不敢停歇。


    重新將她抱在懷裏,他驀然生出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


    柏程淵垂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沉聲道:“我來了,別怕。”


    他躬身將林冉橫抱起來。


    轉身回到車旁,開了車門,將她小心翼翼放到車後座。


    柏遠這會才追了上來,他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喘著粗氣,但臉上卻掛著笑,對這邊說道:“都說了他會來,你真沒必要跑。”


    柏程淵猛地回頭,一道冷冽的目光掃過去。


    剛剛才恢複一點冷靜的理智立刻被這一句話激起,林冉見狀,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們走吧。”


    柏程淵聞聲,看向她。


    他心疼地將她抱緊,又鬆開。


    剛好羅燦燦的車也開了過來,他摸了摸林冉的頭頂,聲線清冷又溫柔:“乖,我馬上回來。”


    隨後,他站起身,給剛下車的羅燦燦遞了個眼色。


    羅燦燦點了下頭,直接衝過來,擠進林冉的身邊。


    不由分說伸手摟住她,她舒口氣,後怕感太濃烈了,羅燦燦這個從不流眼淚的人差點哭出來。


    “幸好你沒事啊,嚇死老娘了。”


    林冉拍了拍羅燦燦的後背:“我沒事。”


    她移開視線,目光始終跟著柏程淵走。


    車門開著,她看著他,能將他的每一個動作看輕,也能聽見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


    隻見柏程淵幾步走到柏遠身邊,沒說一句話,照著他的臉狠狠揮下了一拳。


    如果說剛才見到林冉,他還能保持理智,此刻已經完全喪失了。


    柏遠沒反應過來就挨了一拳,直接朝後倒了下去。


    柏程淵解開袖扣,彎腰拎起柏遠的胸前的衣襟,將他提起來,抬手又是一拳。


    每一拳的衝擊力都不小,隻兩下,柏遠的鼻子就已經開始噴血。


    柏程淵卻視而不見,他黑著臉,對著柏遠又是一拳。


    柏遠沒還手,像稻草人一樣被拎起。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一般。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離她遠點。”


    柏程淵冷著聲音問。


    柏遠歪頭吐掉嘴裏的血,隨後仰起頭,張揚的臉在月色下看上去觸目驚心。他笑道:“我終於見到你失控的樣子了。”


    柏程淵用力一甩,將柏遠甩到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種蔑視的眼神像在看垃圾,蟑螂。


    “你對我做過的事,我本沒想追究。可你不該碰她。”


    “柏遠,我給過你機會了,從現在開始,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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