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圓音要去的目的地,其實離暨安高中並不遠,如果開車的話,兩個半小時就能到了。


    當然,兩個半小時的出租車費,對於現在寄人籬下的她來說,也並不便宜。


    宋曦西很大方地替她出了這筆車費,卻拒絕了和她同行。


    季圓音微微蹙眉:“這是什麽意思?你不去?你不想去看看?”


    “完全不想。”


    宋曦西往後退一步,“比起好奇,我更討厭跟這件事扯上半毛錢關係。”


    “……自欺欺人。你以為你現在這樣還算沒有扯上關係嗎?”


    “最起碼明麵上沒有。”


    季圓音忍不住嗤笑道:“行吧。你要真覺得這樣想就能讓自己的良心安一點,那隨你吧,以後別後悔就是了。”


    “這不是良心安不安的問題。”


    宋曦西搖搖頭,“你不會懂的。我是恨紀棗原,但我並不恨謝夏諺,更不想惹到他。而且謝夏諺這個人,真的要報複,手段隻會比紀棗原更狠。”


    “你不是說你已經忘記很多事情了?”


    “正因為忘記了,才能看的更清楚。”


    宋曦西的語氣很冷靜,冷靜的仿佛換了一個人,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總之,我不會去的,你要去就自己去吧。同樣的話我也送還給你——以後別後悔就是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毫不留戀,再沒回頭,就像終於甩開了一塊煩人至極的牛皮糖。


    ……


    宋曦西說的其實都是真心話。


    正是因為忘記了上輩子的很多事情,去判斷一個人時,隻能憑借記憶裏的直覺,所以才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真相。


    想到紀棗原的時候,記憶裏有恨,有怨,有不甘,有委屈……有很多很多複雜難辨的情緒。


    但想到謝夏諺的時候,記憶裏隻有疏離和畏懼。


    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的那種畏懼。


    這種來源於靈魂的警告,讓宋曦西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


    至於她身後的季圓音,看著這個“合作夥伴”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也沒多說什麽,直接拉開出租車的車門,抬腳踏入,而後義無反顧地跟司機叔叔報了地址。


    她當然知道謝夏諺有多不好惹。


    因為知道他有多護短有多不好惹,所以才想努力成為那個被他守護的人。


    否則的話,她隻會像原來的季圓音一樣,把人生過得普普通通,一輩子活在紀棗原的陰影之下。每次家族聚會都默默躲到角落,事業和生活沒有任何變化可以說道,站在光彩照人的主角身邊,就像一個透明人裏。


    她不要這樣。


    她不能這樣。


    老天爺給了她逆天改命的機會,她就不允許自己再平凡下去。


    否則的話,和穿書之前的那個自己又有什麽區別?


    ……


    季圓音找目的地的過程,總的來說並不是那麽順暢。


    但或許是她的堅持和誠心感動了老天爺,經曆幾個小時的周轉之後,她終於成功在天黑之前到達了謝夏諺外甥女的養父母家。


    腦海裏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別說是具體的家庭住址,甚至連對方在鄖定縣的哪個鎮都不記得。


    好在她還可以順著沒有消失的記憶線索去推導。


    首先,那個地方有全縣最好的高中。


    因為書裏提到過,小女孩養父母的親生兒子就在縣裏最好的高中上學,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吃飯。


    那就勢必不可能是離學校太遠的住所。


    其次,那個小區門口有搖搖車,因為小女孩就是想坐門口的搖搖車,才被壞人拐跑,然後發生事故的。


    還有,小女孩養父母家沒有買車,所以直接把車庫改成了戶外臥室,給家裏的老人睡。


    而他們的養女就跟老人一起睡在這個“臥室”裏。


    最後,小女孩的養父在稅務局上班,養母是個脾氣暴躁的家庭主婦,夫妻倆經常吵架吵的整棟單元樓的人都能聽見,還總是拿養女出氣。


    很奇怪,宋曦西的變故,是上輩子記憶變得模糊,不記得很多細節。


    而她的變故,是記憶內存條被中途斬斷,後麵半截完全消失,前麵半截全部保留。


    所以這些細節,季圓音竟然都能回憶的清清楚楚。


    一條一條線索推下來,再加上沿路沿街不停地觀察、詢問、總結,答案呼之欲出。


    要是這姑娘在學習上也能有這種專注度,別說退步了,清北都隨她挑。


    ……總之,鄖定縣不大,鄖定縣下麵的肅桐鎮更是沒有幾條街。


    很快,季圓音鎖定了最終的目的地。


    暨安市鄖定縣肅桐鎮樺江小區3幢2單元102。


    她要找的這戶人家就住在一樓。


    季圓音站在這棟老式單元樓外,試探性地往前邁了兩步,站立的地點和角度正好能看見102家客廳的窗戶。


    但是窗簾拉著,裏頭沒有傳出任何聲響,安安靜靜的,就好像沒有人在家。


    “小姑娘,你找誰啊?”


    一道陌生的嗓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季圓音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皮膚黝黑的單眼皮女人。


    對方有些好奇地瞅著她,帶著中年婦女慣有的八卦熱情:“你是來這裏找人的吧?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也是找周瑞芝他們一家的?”


    ……也?


    這個也是什麽意思?


    剛鬆下一口氣的季圓音突然又開始緊張起來。


    她指了指那扇客廳窗戶,試探道:“你說的周瑞芝,是住在102嗎?”


    “是啊。周瑞芝就住102,你不認識?你不是來找的她啊?”


    “……阿姨,我能不能問一下,周瑞芝是不是一個和你差不多高,和你差不多胖,性子很急,說話很響亮,大概四十幾歲的樣子的女人?”


    “是……是吧。她比我瘦點,但性子急嗓門大倒是真的。”


    “那他們家是不是有兩個小孩,一個讀高中的男孩,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然後小女孩是領養回來的。”


    “是有兩個小孩咯。但你說小的那個領養回來的……這我倒還真不清楚哎,他們搬過來的時候,小女兒就已經出生了。”


    中年婦女越回答越覺得奇怪,“小姑娘,你是周瑞芝什麽人啊?你找她,跟她提前聯係過沒有?”


    “……聯係過了。”


    季圓音衝她敷衍一笑,“就是一時不確定有沒有找對地方。那阿姨,我就不打擾你的時間了,再見。”


    說完,她抬腳就要往裏走


    “哎,等等等等。”


    中年婦女拉住她,好心勸道,“他們全家都出去了,家裏沒人。你找周瑞芝有急事嗎?有沒有聯係方式啊?要是沒有的話,我幫你打個電話?”


    或許是因為季圓音長了一張看起來就乖巧的臉,又穿著校服,所以哪怕舉止奇怪到這個地步,對方也沒有懷疑她是有什麽壞心思的惡人,反而主動熱情地提出要幫忙。


    但季圓音條件反射拒絕了。


    “不行……不用,不用了阿姨。”


    她勉強彎起唇,擺了擺手,“我在這裏等他們就是了,我不著急的。”


    “那怎麽行呢。他們出門走的急,看上去像是有什麽大事情,你要是不問問,一時半會兒不回來怎麽辦?這大冷天的,總不能真在外頭等幾個小時吧。”


    “很急的大事?”


    “是啊。有個男孩子找過來,也是跟我問的路,進去聊了沒一會兒,他們就一股腦全往外跑了,叫了車也不知道要去哪……哎呦,你這是怎麽了小姑娘?”


    季圓音麵色慘白,捂住心口:“阿姨,你說的那個找過來的男孩子他,他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大,個頭很高?”


    “是啊。十七八歲的年紀,高的很,長得也俊俏,你認識啊?”


    “……”


    何止是認識。


    這一個瞬間,季圓音真正感受到了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為什麽會這樣?


    謝夏諺親自找過來,是已經知道了他外甥女的存在了嗎?


    誰告訴他的?紀棗原嗎?


    紀棗原究竟知道了什麽?又是怎麽知道的?今天一大清早出門,真的是去跟謝夏諺見麵的?


    ……


    大腦仿佛馬上就要爆炸。


    季圓音覺得自己簡直快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時間線和故事線究竟進展到什麽程度了?為什麽和原著寫的完全不一樣?


    為什麽她緊趕慢趕,還是落後了一步?


    難道老天爺讓她穿書,就是為了讓她體驗這種求而不得和無限失望的痛苦嗎?


    這公平嗎?


    對比起什麽都不用做都有好運從天而降的紀棗原,她的人生設定——公平嗎?


    “季圓音。”


    一道清淡的嗓音在腦後響起。


    咬字清晰、緩慢,語氣懶懶散散的,還帶著一股子冷漠。


    季圓音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她太熟悉了。


    這個聲音,她真的太熟悉了。


    隔了好半晌,女生才緩過神來,慢慢轉回了身。


    果然——就在她前方七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身高腿長的英俊少年。


    謝夏諺。


    季圓音握緊拳頭,把手藏在身後,深吸一口氣:“謝學長,你……你怎麽在這啊?”


    “我過來尋親。”


    少年彎彎唇,垂眸直視著她,眼神和語氣一樣冷。


    這是第一次,他如此正兒八經且準確無誤地喊出了她的名字——盡管也不算是她真正的名字。


    “倒是你,季圓音。”


    他一字一句漫不經心,“你怎麽會在這?”


    “我……我過來是……”


    “不要找借口,不要想理由。”


    男生晃著手裏的鑰匙圈——很可愛的一串皮卡丘鈴鐺,是紀棗原送他的。


    他直接道:“給你兩分鍾時間。什麽動機,什麽計劃,什麽同夥,最好都老老實實說清楚,我最近非常忙,沒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季圓音的指甲深深刻進掌心,努力彎起唇:“不是,謝學長,你誤會了,我真的就隻是單純地……”


    “你可以選擇不說。”


    謝夏諺直接打斷她,不耐煩地蹙起眉頭:“你可以保持沉默,可以拒絕坦白,但最好不要跟我在這裏編故事。不然的話……”


    他扯了扯唇角,站立的姿態很隨意,渾身都帶著一種滿不在乎的厭世氣質。


    就像神情明明是在笑,眼睛卻沒有絲毫曲起的弧度,顯得比冰冷更冰冷。


    “不然的話,你應該知道我的人設吧?”


    少年笑著舉起一隻手,在脖子上比了個手刀


    “殺人不眨眼。殺人不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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