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皇室內錄區,若當真計較起來不算是蘇言的管轄範圍,隻是有督察監管之權,而不可擅自查看,但眼下實在是顧不得那麽多了,蘇言幾乎是迫切地想知道……“長寧”二字,是否有旁的意義。


    她的姓名,是否隨著長皇子,落在了這皇室內錄中。


    此刻,那本記載著皇家血脈的冊子,正安安穩穩的躺在蘇言掌心,她飛快地翻閱著,按輩分世代很快篩選出範圍。


    !


    怎麽回事,為何根本沒有長皇子姓名,更別說蘇言這個全朝皆知的“女兒”。


    蘇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先前皇帝對她多有特殊,她也想過會不會是皇帝對長皇子有不倫之心,隻是後來長皇子嫁人,這份不容於世俗的情誼或許隨著長皇子的離世,又轉到她這個便宜女兒身上。


    而這一切猜測的前提,本是——長皇子的身份。


    可若長皇子並非皇子,毫無皇室血脈呢?皇帝與長皇子的情感,並無不妥,可長皇子卻又為何以假裝真,這又是為何?皇帝必然是知曉的,那蘇母呢,其他大臣呢,也知悉長皇子身份嗎,還是都被蒙在鼓裏?


    皇帝雖然有情,卻又顧及顏麵,後來長皇子多年歸於山莊隱居,還有那一對藏在山中的對戒……長皇子與蘇母成婚後,是否依然同皇帝藕斷絲連。


    蘇母……被綠了?


    “誰在那裏!”


    外麵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蘇言穩下心:“是我,蘇言。”


    外邊的人狐疑,試探道:“大人,您……為何待在那處,那可不是您能翻閱的東西。”


    “嗯,我知道。”借著高架遮擋,蘇言正要合上手上的冊子,“方才我清點的時候發現少了一本,過來看了看才知道是我眼花了,這便出來了。”


    說著,她合上了掌心的小冊,卻倏地一頓。


    ——第一頁,當今皇帝姓名下,居然赫然白紙黑字寫著蘇言的名字。


    帝幼女,名言,字長寧。


    “大人,您好了嗎?”外頭那人又道。


    “嗯。”蘇言一瞬間收好冊子,緩緩走了出來,對那下屬道:“盡職盡責,條例規範熟知於心,不錯。”


    下屬忙點頭,心說大人說不準是在辦什麽事,她不過問便是,自己倒還得了點稱讚,看樣子升職有望了。


    蘇言坐在案前,處理著公務,心緒卻是難以言述的複雜。


    她……是皇帝的女兒?皇帝和長皇子所生?


    所以……蘇母才如此篤定她會平安無事,在朝堂不會遭受挫折,可這樣一來,自己究竟是皇帝落在蘇母手中的類似“人質”的女兒,還是別有隱情,皇帝不得不將她放在蘇府。


    心底有些酸,蘇言苦笑一聲,這些時日,蘇母對她雖然麵色嚴厲,卻看得出來是真心待她,將她當作親女兒。


    可若是這背後,還有別的計量謀算,抑或是某種交易……盡管不願意相信,可這便能解釋這些日子的不對勁,蘇母的意味深長,皇帝陛下的偏袒,甚至,還有……蘇言忽然想到了什麽,朝中有幾位大臣,對她的態度不太一般,平日上朝就有意無意地稱讚蘇言辦事牢靠,甚至餘尊降貴同蘇言交談。


    原先她隻以為是蘇母身為丞相的這層關係,可仔細想來,都是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大臣,光憑蘇母的麵子何至於做到這個地步。


    看樣子,她的猜測……是真的了。


    唯有一點仍然不太明晰


    “長皇子”的身份,以及……他為何會作為一個“替身”,待在這皇城,做了一輩子的皇子。


    ……


    “阿言,你在想什麽?”


    謝明允的一聲輕喊,讓蘇言的意識逐漸回籠。


    “今天事情多,有些乏了,方才走神了,不好意思。”蘇言對他笑了笑。


    謝明允卻愣了一下,心底緩緩升起一絲異樣——蘇言的語氣,像是有什麽在隱瞞的。


    他不可自抑地一慌,她察覺到自己所作的事情了嗎?


    “阿言,我……”他轉身走過去,“有些話想跟你講。”


    蘇言抬頭,露出疑惑的眼神——這是要……對她坦白那些他隱瞞的事情。


    謝明允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我先前總是出去,是有些打算,沒跟你講過。”


    蘇言靜靜地聽著,心底卻有小火苗騰地一下升起,綻開火星四散。


    “近來,謝家的生意擴展了不少,絲織布匹,西域珍寶,在京城開了不少鋪子,基本已成規模,形成了完善的產業,劃分明確,收入頗為可觀。”


    這話說出來像是打匯報似的,謝明允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蘇言挑眉:“我知道啊!”


    “啊,你……早就知曉。”那她不介意嗎,不介意自己男子之身,不好好待在府裏卻偏要“折騰”。


    蘇言搖頭:“我還當你什麽事情瞞著我不說,就這,別說什麽絲綢布匹,你挖礦我也管不著你,喜歡就好。”


    謝明允:“……”挖礦是什麽鬼。


    他近來發覺自己時常染上蘇言的口癖,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雖然不能張口就來,卻是在心底存了不少,也說不好這是否又是另一種默契。


    “明允,”蘇言忽然正色道:“其實你不必顧忌太多,想做什麽就去做,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但你也有你的想法抱負。”


    她拍了拍胸膛:“我就是你的後盾。”


    “噗……”


    這話本來很感動,但謝明允莫名想笑。


    蘇言看了眼窗外:“……好了,現在不早了,你先睡。”


    謝明允卻搖頭,目光像是含著期許地望著蘇言,輕聲道:“等你一起。”


    哪還能抵抗得住。


    蘇言起身,抬手將他打橫抱起,步伐穩當,臨到床邊還騰出一隻手拉開帷幔。


    身體從半空落下,陷入柔軟床鋪,謝明允摟著壓在身上的人後頸,閉上眼睛,輕輕吻了上去。


    “等等!”蘇言突然出聲。


    謝明允睜開眼:“?”


    蘇言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近乎強硬地說:“不許閉眼,看著我。”


    而後,她眼睜睜看著身下的人緩緩紅了耳朵,湊到她耳邊,聲音輕軟得能散去心裏一切烏雲:“那……那你先把燭火熄了,好嗎?”


    蘇言在美色當前的誘惑和聽從心上人的話,兩者之間猶豫了不過一瞬間,便有了動作。


    ——她拉下帷幔,輕紗軟帳掃過謝明允瓷色肌膚,襯出險些滿溢的渴求。


    謝明允忍不住閉上眼睛,這人……簡直愈發的,不知克製。


    但他心甘情願地順從,似乎可以滿足她一切想要的,想給她一切最好的。


    情意……甚至權力。


    嗖的一聲,蘇言熟練地抽出了謝明允的腰帶。


    她吻上那雙微涼的唇,呢喃:“不要怕,我想看著你。”


    “……好。”


    是夜,燭火未休。


    ……


    第二日,謝明允醒來時,又到了午後。


    “……”好像每回,他們……之後,都是如此。他抬了抬手,依舊是熟悉的感受。


    四體酸乏,渾身上下都不對勁極了。


    謝明允伸手到被褥裏,默默地揉了揉手腕,大約是不小心磕到了床頭柱子,突出的腕骨有些泛青。


    ……


    他萬分後悔,為何一時心軟讓她不吹燈,簡直、簡直……“醒了?”蘇言這時剛下朝回來,剛一進來就奔向謝明允,在床邊換起了衣服。


    謝明允一抬眼,就看見她線條淩厲的背,他眼神好,甚至看見了上麵的細小紅痕。


    自然是……他撓的。


    “咳,”謝明允移開目光,問:“你今天還是和先前一樣,不參與丞相那事嗎?”


    他說的是代理朝政。


    蘇言搖搖頭:“不,今日我也算是管了寫,有些政務已經在送往我這兒的路上了。”


    畢竟有些責任……得她來擔。


    “皇太女還在禁閉,倒沒什麽關係……”蘇言苦笑:“但是二皇女態度不怎麽樣,像是撕破了臉,大約記恨上我了。”


    謝明允忙撐起身體:“啊?那是不是有些棘手?”


    蘇言穿好了衣服,坐到床邊:“還好,你別擔心,我是誰……”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蘇言,堂堂丞相之女、翰林學士,”謝明允忍不住調侃:“誰也奈何不得你,行了吧。”


    蘇言挑眉:“嗯!”


    謝明允卻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阿言,你覺得……當皇帝好嗎?”


    “怎麽忽然問這個?”蘇言疑惑了一下,差點以為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世,隨即道:“我覺得不好。”


    “為什麽?”


    蘇言親了親他耳尖,如願以償看見一抹紅色:“怎麽?你不介意我三宮六院美男無數,把你給忘了?”


    謝明允:“……介意。”


    “那不就是了,當皇帝的人太花心,就算不花心,也難免被裹挾著納許多男子,”蘇言忽然正色:“我不喜歡這樣,我隻喜歡你。”


    謝明允:“……嗯。”


    他最後那句話,終究是咽了下去。


    ——可若是不當皇帝,便要死呢?


    夜裏,兩人相擁而眠,蘇言的手搭在謝明允清瘦的腰身上,心裏忍不住想,這人怎麽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今日甚至都沒看賬本。


    莫不是真的……昨晚累著了?


    許久,她近乎沉沉欲睡,忽然聽見外邊一聲重響動,是皇宮的鍾鳴。


    一聲響,代表著……


    皇帝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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