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上了馬車。


    說是一行人,其實也沒多少,隻有蘇言謝明允,以及山楂山藥兩個下人,再加上一個馬婦,蘇言本著那點不足與外人道的念頭,自然不會想要太多人過來,甚至這身後小半車的東西,她都覺得太多,帶著費事。


    明明隻是出去住一個月,下人們搜搜落落生怕小姐受了苦,一應物品幾乎帶了個齊全——這還是在蘇言阻止了的情況下,不然隻會更多,衣裳布匹自不必說,其餘的什麽手爐炭火,都被蘇言一並留在了蘇府裏,莊子裏雖說沒主子住,但一直有人打理,下人們領著月錢也不至於懶散,該有的東西都會有的,不必擔憂。蘇言這般安撫一臉擔心的姐弟二人。


    馬車搖晃,途經鬧市,穿過大街小巷,漸漸擁入平靜山林。


    蘇言自顧自地跳下了車,其實高度還好,沒必要踩著旁人後背,看到謝明允輕一皺眉才反應過來,自己畢竟是女人,自然不成問題,但對謝明允來說恐怕有點難。


    於是幾乎毫不猶豫地,蘇言向他伸出了手。


    “來!”


    謝明允隻是愣了一下,隨後手搭過來,卻是半握拳頭,避免和蘇言有什麽手心接觸。


    蘇言倒沒想太多,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聲輕響,是鞋底踩上石子枯枝的聲音,謝明允腳步頓了一下,才往前邁出兩步,蘇言順勢鬆了手,喚另外二人下車。


    這座山莊地處偏遠,在京郊山中。


    到了這裏,蘇言才明白何為“山中無歲月”。


    這一日,幾乎是在悠閑地睡覺和蕩秋千中過去。


    什麽?


    練字讀書?


    不存在的。


    等過兩天再說。


    ……


    臨時收拾出來的小屋內,謝明允清理出書籍——他沒帶任何謝府生意相關的賬本信件等物,昨日一封信寄回江南,告知謝母自己要出行一個月,一應事務不必找他。


    恐怕她不會樂意,謝明允明知會如此,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這般行事。


    是厭倦了那些事務嗎?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早已厭煩還是此時的恬靜更讓人心向往之。


    或者說,是身邊的人更讓他留戀。


    他收拾自己的書,不出意料地在其中看見了蘇言的幾本字帖,還有一些策論文章的合集,想來是不知哪個鋪子裏買的,肉眼可見的紙張一般,書封粗糙。


    謝明允仿佛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將書本都分開歸類,借著這個功夫也理清思路。


    前些日子他收到皇太女李鈺來信,讓自己幫忙留意蘇府事務,尤其是書房機密。


    若是按他的原計劃,當時他就該順勢而為,一麵應下,一麵尋找機會窺探蘇府賬本往來,隻等李鈺登基,便能一舉扳倒蘇府。


    與將來天下最尊貴的人合作,雖有冒險但卻利益誘人,屆時謝家將打通皇室脈絡,在京城紮根,“首富”前不再有江南二字,而是貨真價實的,全朝首富。


    他倒是毫不在意蘇府身敗名裂後,自己將要受名譽上的侮辱——這東西對他而言不過虛無,遠不及謝家權勢來的真。


    可……臨近謀劃,謝明允卻猶豫了。


    以至於那封信被他壓在最底下,被他下意識遺忘,抑或是……不願想起,不願讓原本的謀劃在軌跡上運轉。


    他一想到將來事情敗露,蘇府家破人亡,蘇言被波及株連,那雙明亮的眼眸染上絕望的眼神,看向他的眼神裏隻有被背叛的失落,和一片灰敗……


    謝明允心髒倏地疼痛,神情壓抑。


    他想,自己對蘇言,是不是有什麽不一樣。


    她會悉心照顧生病的自己,會強硬的給他塞一顆甜蜜餞,會怕他受冷給他披上狐裘,阻擋了風霜雪雨。


    也會和他一起放燈,火紅的光映在她的笑臉,眼神溫柔。


    還會為他挽發,動作輕柔如視珍寶,會記得他的喜好,擔憂他挑食有傷身體。


    她說過,隻會有自己一個夫郎。


    她也說過,“願得一人心,歲歲長相守。”


    她是不是……


    謝明允幾乎不敢猜測那個可能。


    一想到那個字,他不由得心跳。


    窗外飄來的冷風裏,他手執一本薄薄的書冊,愣愣地站在原地。


    星點笑意隨風而逝。


    .……


    翌日,蘇言正躺在院中吊椅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揪著手上的梅花花瓣,耳邊傳來輕急的腳步聲,是山楂哭喪著臉跑來,身後山藥無奈的跟著。


    “小姐,您為什麽想不開要到這裏來啊,我還以為是什麽幽居,結果幽靜倒是有,可是這地方也太偏僻了,隻有十來個老仆,打掃得倒是幹淨,但人太少了,未免冷冷清清的……唔!”


    溜圓的眼睛不甘地瞪著。


    山藥捂著他的嘴巴,罵道:“沒大沒小!”


    蘇言笑了,一揮手:“無妨。”


    “此處的確冷清,但勝在地方大,建築也精致,本來就是度假所用,你看這青石板,竹藤秋千,還有溫泉宮,還有你們住的房間,雖然說是下人房,但也很寬敞不是?”


    山藥鬆開手,點點頭:“小姐說的是,我感覺這裏可比府中悠閑清淨。”


    山楂好不容易解放了嘴巴,猛吸了口氣:“這倒是,我和姐姐的房間都大得很,床也大得可以打滾。”


    “淨知道玩。”蘇言調笑,山楂畢竟年紀小,上麵還有山藥這個姐姐護著,平時髒活累活都不讓他幹,也貪玩。


    “小姐,謝公子呢?”


    “啊?”蘇言這才想起來,她今天還沒見過謝明允,這裏房間院落也多,她自然不會再委屈自己,擠在房間小榻上,而是另住一間房。


    蘇言滿意地歎了口氣,昨晚一個人睡一張大床,一宿安穩舒服,哪還記得謝明允早上有沒有出來。


    她恐怕是懈怠了,心知到了這偏遠地方,就算有再大的謀劃謝明允也無從施展——畢竟一切都是臨時的。


    不行,萬一她有什麽方式聯係上外邊的心腹呢,蘇言突然有點不放心。


    還是去看看,就當圖個安心,蘇言心想。


    於是她朝著另一邊謝明允的房間走去,還沒忘吩咐一聲:“今天中午飯後的點心,就要蜜餞兒。”


    她步子大走得快,還沒等人回應就已經一溜煙出了院子沒了人影,徒留下山楂山藥麵麵相覷。


    山楂撓了撓頭,一臉懵:“姐姐,咱們這山莊,有府裏的蜜餞兒嗎?”


    ……


    “謝明允?”蘇言倒不著急,慢悠悠的轉了轉順帶欣賞了一番建築,才行至謝明允房門前。


    屋內沒有傳來回應,蘇言疑惑了下,又敲了敲門。


    奇怪了,這個時辰,謝明允一般不是早就起來了嗎,他又不像自己喜歡賴床,蘇言心裏暗暗嘀咕。


    她本想推門而入,但謝明允畢竟是男子,此時門又鎖著,冒冒失失進去恐怕不好,於是蘇言幹脆站在外麵。


    半晌,她才察覺這般愣著似乎顯得自己很呆的樣子,最後悶悶地踢了一腳門框,幹脆不伺候了。


    反正謝明允要想聯係外邊的人,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這裏又沒有信鴿。


    她很幹脆地轉了向,一聳肩快步奔向另一間房去了。


    科考複習,她可真不是說著玩玩。事關前途性命,若是有個萬一,她沒能成功洗白謝明允,將他帶上正途,自己也不算毫無縛雞之力,總歸能抵抗周轉一二。


    若萬中之一的不幸發生,這便是她的退路。


    蘇言自認並非多麽有上進心,前世她在醫院便是不爭不搶,該是自己的不會避讓,但升職轉科室的事情,一般也不會去爭搶,她自己本身的職位很適合她,若非那天下班出了意外,恐怕她還能幹二三十年。


    一聲歎息響起,蘇言已經走到書房門口,大概是缺人管理,此時門大敞著,她輕輕一推,木門摩擦地板發出一聲咯吱的聲音,很輕,襯得蘇言的腳步聲有點重。


    她一貫走路聲音沉,在原本的世界還常常被人說,但這個女尊世界卻似乎本該如此,也算是一件省心的事。


    等真正走近去,蘇言看著桌上高高摞著的書籍,卻驚呆了,愣在原地。


    書堆中,謝明允脊背挺直端坐著,神情平靜,正提筆寫著什麽。


    “你……你在幹什麽?”蘇言睜大眼睛,指著謝明允筆下的宣紙。


    某種震驚混雜著失落等的複雜情緒,緊緊的攥住了蘇言的心。


    她手指顫抖著,卻目不轉睛的盯著抬眸看向自己的人——謝明允神色略微詫異,似乎驚訝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這個書房,足夠幽靜,而她表示要學習的態度又不甚強烈,更何況山莊景色迷人,大概在旁人看來,自己恐怕沒什麽心思做功課,這間書房,至少還要蒙塵一段時日。


    或許,這正是謝明允此刻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蘇言遠遠地盯著謝明允的手,以及他筆下的字跡。


    一片寂靜間,她卻連呼吸都在顫抖。


    某個猜想正在心底漸漸成形


    謝明允是不是,正在給誰寫信。


    比如,皇太女李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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