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姝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秦歸止麵前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


    但是很快她就想通了。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離開秘境拿到靈草,而且讓秦歸止知道自己的修士身份並不會立刻導致被殺。


    一是因為這一次她並沒有在人界做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秦歸止不管是作為“人皇的老師”、還是“太虛盟的正義使者”,似乎完全沒有理由殺她;


    二是因為秦歸止也很需要她的幫助,他也需要離開這個封閉性秘境。


    於是她飛快地跟上秦歸止。


    按理來說,秦歸止在茂森的樹林中跋涉,紀姝在半空中飛行。


    他麵前有障礙物,紀姝麵前沒有障礙物。


    怎麽看都應該是紀姝的速度更快,紀姝應該能夠立刻跟上他才對。


    但是紀姝硬是沒能追上他。


    秦國師還完全沒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追他。


    紀姝又咬牙加了幾個輕身決,跟了好一會兒,秦歸止已經輕飄飄地落在沙漠邊緣了,她還是落後他好大一截……


    紀姝終於認命了,降到地麵,想看看是不是邪門,怎麽會滿是障礙物的地麵比半空的速度更快。


    她一落到地麵上,踩到帶著溫度的細沙,立刻就明白了。


    這塊沙漠和這片森林,絕對已經在魔域遺世天的範圍以內了。


    魔域遺世天和太虛盟屬地不一樣,魔域位於太虛境的邊緣,這裏有許多十分反常的地理現象。


    比如說……大風、暴雨、沙塵暴。


    魔域的反常,又會加劇這些惡劣地理現象。


    沙漠與綠洲的邊緣,照例刮著大風。


    半空中的風比地麵的風要大上許多,已經達到了削減修士速度的地步了。


    然後秦歸止在輕身術上的造詣又可能比較高,所以紀姝一直追不上他,甚至還越追離他越遠。


    紀姝剛才一直待在半空中,又一直在全速前進,並沒有意識到迎麵而來的風不是因為自己在快速前進帶起來的,而是這秘境本來就有的。


    紀姝踩著沙礫走了幾步,見秦歸止還在全速往沙漠腹地中奔去,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是紀姝還是往前跟了上去。


    她上一次來沙漠,好像還是去魔域附近散心的那次。也就是那次,在沙漠裏撿到了顏粲小野貓。


    那次也是一模一樣,她在半空中飛行,想去魔域看冥花之海,可是用過輕身術之後,感覺前進速度不太對勁,於是便降落了下來。


    恰好落在沙漠之中。


    沙漠中熱氣蒸騰,白天的風雖然不如傍晚厲害,但是依舊刮得人臉生痛,幾乎是可以察覺到臉上的水分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接著紀姝就看見前麵倒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可憐。


    就是顏粲了。


    如果沒有搞錯的話,這個封閉性秘境,應該也是模擬了魔域遺世天的環境,就是她撿到顏粲的那一片沙漠。


    “秦國師——”紀姝試著喊他,但是他在前麵很遠了,又是逆風,聲音一出口,就被沙漠中的狂風吹得七零八落。


    “秦國師——”紀姝不死心,一邊追一邊喊:“等等我——你後邊還有一個人——”


    盡管紀姝已經明白這樣收效甚微了,但是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她隻能將靈力作用到音量上去,試圖用自己的聲音戰勝呼呼刮過的大風。


    結果還真起效果了。


    紀姝看見遠遠綴在視野盡頭的秦歸止回過頭來,注意到她,然後朝她走來。


    秦國師真是個感官敏銳的人。


    紀姝恰好站在一個小沙丘上,她實在是追累了,於是便站著沒動,等秦國師朝她走過來。


    沙漠裏的風真大啊。


    她上一次來沙漠裏,就是救顏粲的那次,那次她剛開了一個係統送的“連續在線四小時”大禮包,從禮包裏開出一件正紅色的性感風紗裙。


    咳咳,遊戲嘛,又不是真的修真界、也不是真的古代,性感風是真性感。


    紀姝記得那是件充滿叮叮當當紅水晶吊墜的紗裙,腳腕上還有連續五六個銀腳鐲,走一步就叮當作響。


    腰腹部隻有一塊裁剪合宜的紅紗,隱約能看見纖細白軟的腰肢,兩條纖長的手臂和大半條腿更是裸/露在外麵,誘惑十足。


    反正紀姝很喜歡,當時就點擊包裹,把之前穿的保守修士服給換了下來。


    眾所周知,去沙漠就應該穿紅色帶鈴鐺嘛。


    紀姝正回憶到這裏,忽然覺得腰腹一冷,視野餘光中飄起一塊奢麗濃豔的紅紗,然後已經離她隻有十步之遙的秦歸止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紀姝:“?”


    她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就聽見自己的腳腕上傳來了悅耳的鈴鐺聲。


    秦歸止原本還能鎮定自若地看著她,現在不由自主地低了頭,然後立刻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紀姝:“……”


    草。玩遊戲的時候就知道秘境這玩意比較邪門,能夠隨著人的意識而變。


    但就像是夢境一樣,進入其中的人隻提供最基礎的素材,但是沒有辦法控製秘境如何發揮這些素材,正如無法控製夢境如何發展一樣。


    她隻是想想那件衣服而已,不是現在立刻想穿。


    不過秦國師真的無比真實,和玩遊戲時一模一樣,根本不帶看她一眼的……


    秦歸止心如擂鼓。


    紀姝對秘境的了解還是少了,畢竟她玩的是個主要內容為搞男人的遊戲,正常玩家都不會太在意這些景物環境的定義,掃一眼有點印象就算不錯了。


    但秦歸止不一樣,這些對他都是常識。


    不同的秘境是不一樣的。


    而且秦歸止並不是第一次墜入這種封閉性秘境中。


    他雖然天資很是不錯,但是為了報仇,這些年也算是吃盡了苦頭,為了快速提升修為報仇,他也去過無數秘境、破解過無數法陣,試圖拿到品質更好的靈草靈藥。


    封閉性秘境——一種會以陷入秘境中修士的最強烈渴望為素材,搭建出秘境內環境的範圍性結界。


    也就是說,秘境內的模樣,完全是根據秘境中修士最強烈的渴望為素材的。


    作為一個魔修,秦歸止每次落入這種封閉性秘境,都會遇見自己最強烈的渴望。


    ……這片沙漠。


    他就在這片沙漠裏遇見了她。


    她穿著好看的紅色紗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了。


    但是這次又有不一樣。


    因為這次,他是真的他,穿著紅色紗裙的好看姑娘也是真的她。


    秦歸止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越演越烈,像是鼓聲響在耳邊,讓他無法思考。


    她會發現嗎……


    這顯然不是她的欲/念,那就隻可能是他的了。


    她若是發現了,該會怎麽看他呢?


    秦歸止一方麵覺得驚慌,一方麵又有些隱隱的期待,期待她不介意,期待她笑著來調戲他,期待她……期待她說“我隻愛你的魂魄,我已經透過皮囊看見了真實的你”。


    她在靈境寺就是這麽同別人說的。


    “愛慕一個人,自然是愛慕他的魂魄”。


    紀姝見秦歸止轉過身去,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有點無奈。


    她穿越之後,這還是第一次進入秘境之中,新奇之餘,還有些對未知的畏懼。


    “秦國師,”紀姝說:“秘境中的情況瞬息萬變,我也無法控製。國師還是同我一起找到離開的辦法,比較要緊。”


    她頓了頓,知道自己現在是用的本來麵貌,又加了一句,解釋道:“我從太虛境到人界來,是領了太虛令。但是太虛令之外,我也想著到處去見識見識人界的風光。”


    所以她才會在“宸妃”之外,還有“寧則”這個身份。


    可以解釋(胡扯)的都已經解釋(胡扯)完了,紀姝問心無愧。


    聽到她說話的秦歸止這才意識到,紀姝對這秘境並不了解。


    比如,她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衣裝忽然改換,是因為他的欲/念作祟;她還以為是秘境就會如此。


    所以,她應該也想不到這片沙漠的出現,是因為他多年來一直心心念念……


    秦歸止也不知道該慶幸自己的秘密不會被發現,還是該感到失落,他轉過身來,維持著冷淡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的心律脈搏都在不受控製地加劇跳動,他問:


    “那這片沙漠的出現,是因為你一直念著這地方嗎?”


    紀姝並未察覺到他在試探自己,說:“一直念著倒也算不上,不過我確實曾經到過這裏,在這裏遇見過一個故人。”


    紀姝收回目光,很幹脆地說:“秦國師,咱們別浪費時間了,找找離開這秘境的辦法吧。”


    秦歸止覺得她的回答已經很讓他滿足了。


    他覺得“故人”這個字眼真是溫柔。


    於是他點點頭,說:“找到陣眼就好了,那是鬱華觀的法寶,叫做‘凝靈采石’,會發出熠熠光芒,我能感知到,很好找的……約莫在東北方向。”


    他轉身往森林的方向走去。


    紀姝奇怪道:“秦國師剛才不是很篤定地往沙漠腹地去嗎?如果陣眼不在那邊,您剛才往那邊去是為了什麽呢?”


    秦歸止:“……”


    總不能說,他剛才以為隻有他一個人墜入了這個秘境,所以他看見這片沙漠的瞬間,自然要前往曾經碰到她的地方,去光明正大地看一看她。


    看一看她是怎麽把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抱在懷裏,安撫他,讓他別怕,說姐姐會救你的。


    那少年剛剛目睹了血與火,看見自己的父母被殺害,又在恐懼的驅使下,帶著重傷奔逃數裏。


    碎玻璃一樣的仇恨和痛苦已經完全占據了他的心,他滿心都想著報仇,他痛苦得要命,覺得自己要退化成一隻野獸,隻渴望著嗜血和殺戮,想著殺掉仇人,殺掉世界上所有的人。


    他孤零零倒在沙漠之中,在令人窒息的熱浪之中奄奄一息,心中的仇恨和痛苦飽脹得要溢出來。


    除了痛苦和仇恨之外,還有極度的絕望。


    瀕死、幹渴、饑餓、疼痛,這些一起組成了他,有什麽東西要從這些事物中誕生出來。


    那東西大抵和冥河中飄蕩的慘叫一模一樣。


    他奄奄一息的時候,意識在黑暗深淵中匍匐爬行,想著把整個世界都拖進自己極度的絕望之中,與天下共享他的痛苦,無盡的生靈將不得安息……


    然後一個涼涼軟軟的漂亮姑娘抱住了他,不畏懼他滿身的鮮血和傷痕,不畏懼他手上扣著的尖銳刀刃,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她說:“不要怕,姐姐會救你的。”


    她用手把他汗濕的額發撥開,擦幹他的汗水,給他的傷口包紮,喂他喝水,清涼舒適和愉悅與她一起到來。


    被人珍視的感覺溫柔而強大,他手上扣著的尖銳刀刃掉了下去,手腕上帶著的那個蓮花紋銀環也一起掉落,在細沙之上敲擊出好聽的聲音。


    每個魔修都有自己的心魔,正是因為心中的欲/念魔障過於強烈,反過來影響到了他們的理智,所以他們才是魔修。


    按正常劇本來說,一個魔尊的心魔,應該就是蝕骨的仇恨和痛苦。


    仇恨和痛苦、無與倫比的天賦和勤奮,這些就是一個魔尊、一個反派該有的東西。


    但是這一刻,他的心魔變成了這個救他於絕境中的漂亮姑娘。


    紀姝見他不答,好奇地又喊了一句:“秦國師?”


    秦歸止:“……”


    秦歸止瞬間回神,輕輕咳了一聲,解釋(胡扯)道:“我方才想著,或許有其他人也掉入了這個秘境,萬一是在沙漠裏,可就不妙了,所以得去看一看。”


    紀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現在秦歸止回想起那時自己的極端想法,隻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太過於中二了,甚至想嘲笑一下自己,絲毫沒覺得危險。


    不過大家都是這樣的,做出重要改變、重大決定的時候,往往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時刻,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發現,原來決定接下來一段日子的就是那時候、改變接下來人生的就是那時候。


    紀姝見秦歸止不怎麽說話,又想起自己玩遊戲的時候,在這人身上遭遇的無數滑鐵盧。


    紀姝覺得自己的女性魅力遭到巨大打擊。


    於是她試著緩和一下氣氛:“秦國師,聽說有些秘境還會把人的渴望也投射出來,秘境的內容不止是完全根據人的記憶而來。”


    秦歸止點了點頭。


    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碰到過一個很強大的封閉性秘境,那個秘境不僅投影了他一遍遍回憶的這片沙漠,還將他的渴望都完完全全映射出來了。


    他的渴望……


    那時他剛被紀姝丟下,在傻愣愣地前去尋找紀姝的路上,不知道紀姝已經另外收了別的徒弟,滿心都是“好喜歡姐姐”“要是通過姐姐的考驗就可以被姐姐誇了”。


    咳,一個少年的渴望,就是在自己的喜愛尊敬的人麵前出出風頭嘛。


    所以那次秘境,沙漠之中不僅有他日思夜想的漂亮姐姐,還有一隻強大的魔獸。


    他從天而降,擊敗了那隻強大的魔獸,把漂亮姐姐救了下來,姐姐誇獎他的勇敢,說他是最厲害的修士了。


    不要嘲笑一個少年的渴望啊。


    他當時腦子裏就是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和他同齡的男生也都是這樣,不然怎麽籃球場邊一旦站上幾個姑娘,場上的魚塘養生局立刻打成了戰神局,好好的友誼賽瞬間變成了晉級賽。


    想在喜歡的姑娘麵前出風頭,是人類雄性無法抑製的本能。


    不過,秦歸止想,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傻乎乎的少年了,他已經長大了,他的渴望才不是在心上人麵前出風頭這麽幼稚呢。


    紀姝不知道秦歸止在想什麽,還在繼續問:“秦國師,那如果我的渴望就是離開這個幻境……”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立刻就停了下來,警覺地轉過身去,問秦歸止:“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秦歸止想,這秘境的內容完全是根據我的渴望變幻的,你不要擔心,我的渴望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然後秦歸止就看見了一個巨大的、咆哮著的、醜陋魔獸,它正從沙漠中朝他們衝來。


    秦歸止條件反射地拔出劍,擋在紀姝麵前,刀鋒朝外,指著那隻魔獸。


    紀姝知道自己的技能點主要點在精神控製方麵,這魔獸看起來連腦子都沒有,誰知道她的術決會不會起作用,於是也不推脫,乖巧地被他護住。


    秦歸止發現這隻強大的魔獸有點眼熟,好像在他年少時經曆過的某個秘境裏見過。


    “現在他的渴望才不是在心上人麵前出風頭這麽幼稚呢”。


    秦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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