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若是這仙草能治病,為什麽你的妻子還會重病垂危啊……


    這謊言的漏洞過於明顯,紀姝一瞬間甚至不知道怎麽幫他圓。


    在一邊擺弄棋子的夥計則已經笑出來了,他歎了口氣,有些不耐煩地揮手:“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我們真的不收這東西。”


    農夫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這麽刹那已經滿臉通紅。


    夥計低聲對紀姝說:“這哪是什麽仙草,我們那山溝裏有沙的地方也偶爾長點這玩意,雖然不常見,但是一點用也沒有,恐怕這人窮瘋了出來騙錢的。”


    他聲音雖然有刻意壓低,但是門口的人依舊能聽得很清楚。


    那農夫也不辯解,灰溜溜地擔起那些雜草,破舊到露出腳趾的草鞋在地上難為情地蹭了蹭,想要悄悄走掉。


    “等一下。”紀姝叫住他:“這些草你打算賣多少錢?”


    農夫吃了一驚,回頭看著紀姝,一時間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夥計用力拉了拉紀姝的手臂:“管事的,你幹什麽呢!這是騙人的!那就是一堆雜草!”


    紀姝當然知道這是騙人的。


    但是她又不是來給次朱鋪子賺錢的,她是來讓它倒閉的。


    騙錢的當然越多越好。


    不被騙,賬麵虧損怎麽搞出來呢?


    紀姝義正詞嚴:“你懂什麽!咱們這樣的鋪子就是要有長遠的目光!一時是雜草,難道一直是雜草嗎!況且這根本不是雜草,這明明是仙草!”


    理直氣壯。


    無比自信。


    夥計一時愣住了。他有點摸不清楚這個新來的管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是也沒有繼續勸阻。


    紀姝和顏悅色地問:“老人家,您打算賣多少錢呢?”


    農夫愣愣地看著她,有點膽怯的樣子,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十一、十一兩銀子。就差十一兩了。”


    他剛剛說,他已經賣掉了自己的田地和房屋。


    紀姝立刻說:“拿十一兩銀子給他,把那些仙草搬到後屋去。”


    夥計顯然非常驚訝,但是並沒有多說什麽,而是照她說的去做了。


    農夫被一連串變故弄得昏了頭,緊緊攥著紀姝給他的銀子,六神無主,幹脆跪下來,要給紀姝磕幾個頭。


    紀姝連忙把人扶起來,讓他趕快回家去吧。


    農夫一臉做錯了事的愧疚,一步三回頭,低著頭對紀姝說:“我、我給我婆娘看好病,就來給掌櫃的做牛做馬還債……”


    紀姝連忙拒絕,讓他快走。


    那農夫做了一輩子的老實人,他會想到拿鄉間不常見的雜草出來騙人,完全是被村子裏的幾個混子給教唆的。


    那些混子就是為了好玩,又見這農夫愁自己老婆的病愁得快瘋魔了,於是便哄騙他去城裏丟人現眼,最好被人打一頓丟出來,這樣就不用天天看見他的愁眉苦臉了。


    這農夫拿了錢出來,隻覺得一腳深一腳淺,好像踩在雲端上。


    他一個鄉下的農夫,自己沒有文化,又笨嘴拙舌的,平日裏都是被人欺負愚弄的份。現在還是世道太平,所以交了賦稅還有口稀粥喝,不像是亂世裏,轉眼人頭就被散兵拿去冒充軍功了。


    要不是他的妻子在床上病得要死了,他也拉不下這張老臉出來。


    有錢,他婆娘就能活命。就算被識破了,他也不過是丟點臉,被打一頓。


    要是實在籌不到錢,他就把借來的錢都還回去,帶自己婆娘去吃一頓好的,吃飽,然後兩個人一起去死。


    隻可憐他那個小子,到死都沒吃過一頓飽飯,喝稀粥喝得人像竹竿一樣,不然也不會那麽容易死。


    他都想好了,活了那麽一趟,他婆娘跟了他那麽多年,還給他生了個小子,沒有對不住他,最後要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死也要一個人孤零零地死,那他也不算是個人了。


    可是,今天那掌櫃的明明知道他是在糊弄人,還拿錢給他。


    不是小錢啊,是十一兩銀子啊!


    農夫激動得手一直在抖,頭腦裏一片空白,悶頭走了一路,忽然在路邊看見一座破舊的廟,連忙走進去。


    雖然廟裏供奉的神位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了,破敗得到處都是蜘蛛網,但是農夫還是跪了下去,磕了幾個響頭,祈禱自己的恩人大富大貴、財源廣進……


    到中午時分,次朱鋪子終於來齊人了。


    幾個夥計都有些無精打采的,好一點的還看著點鋪子,直白一點的直接靠在牆角繼續睡。


    畢竟封建社會的勞工都不存在什麽《勞動法》保護,來上班了,掌櫃的讓你幹多久就幹多久,問就是看重你曆練你,什麽加班費,不存在的。


    不過正打瞌睡的後者被前者一腳踹醒了,大約覺得她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要在這個時候觸她的黴頭。


    昨天見到的那幾個中老年大爺則一個都沒來。


    “他們是店裏的老人,平常都下午過來轉一圈。”有個夥計說:“活主要是我們在做。”


    哦,仗著資曆老,瘋狂混日子啊。


    平常看著很熱愛工作單位,很想拯救工作單位的頹勢,看見倉庫混亂不堪十分痛心。


    所以來一個新人就被他們叫去談心,一通洗腦,然後再把工作全部甩給新人,自己在一邊喝茶混日子。


    這主要是因為衛朔衛將軍完全不管次朱鋪子的事情,遞上來的賬本根本不堪,之前那一批能幹活的人又被他趕走不少,新招來的人無人監管,幾乎全混日子去了。


    紀姝覺得這真是妙啊。


    “大家的工作非常認真,也非常辛苦。”紀姝和顏悅色地說:“我呢,覺得大家已經那麽辛苦、那麽為店裏著想了,實在是值得獎勵。”


    “所以呢,今天先把這個月的薪酬發給大家,月底再給大家發一次。算是對大家的獎勵。”


    靠這些小心謹慎苟日子的人,是不可能速戰速決把次朱鋪子搞倒閉的。


    那就多發薪水!


    先發兩次薪水,把虧空做出來。


    要是七天之後還沒倒閉,就再發一次。


    實在不行就搞餐補和加班費,加一次班獎勵半個月薪水,遲早有一天得把次朱鋪子給開破產了。


    幾個夥計麵麵相覷,他們雖然聽懂了紀姝在說什麽,卻沒怎麽信,一臉懷疑地看著她。


    然後紀姝就把錢挨個拍他們手上了。


    就連鋪子裏負責灑掃的仆婦,紀姝也一並多發了月錢,並且告訴大家今天可以放開來收購物件,不要擔心賺不回來,她絕對不會因為賺不回來開除任何一個人。


    這些話要是換別人說,這些夥計們絕對都當耳邊風了,畢竟自己的生計最重要,誰會想不開跑去搞這些有的沒的,你說不追究就不追究,誰信你啊。


    但是紀姝剛給他們發錢了。


    好了沒事了。


    大家今天都是新管事的舔狗。


    但說是放開來買,但是也並沒有多少人跑到次朱鋪子來賣東西。


    畢竟前些日子這些人已經把“次朱鋪子不再收購任何物品”的消息給放出去了,平日裏也是實打實在這麽執行的。


    隻有傍晚時分,跑來一群鄉村非主流,個個背著幾捆雜草,渾身亂糟糟的,不知道跑了多少山頭才收集到那麽多這些草。


    他們跑到次朱鋪子前,說這是仙草,問夥計們收不收。


    喜歡圍棋的那個夥計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什麽,悄悄和同伴們說了上午發生的事情。


    這幾個夥計一琢磨,覺得管家應該是挺看重這些雜草的,於是便花錢把這些草全部收了下來。


    不過他們覺得紀姝給的價格實在是太高了,壓了幾輪價,最後以三文一捆的價格把這些所謂的“仙草”全部堆進了倉庫裏。


    紀姝得知之後,覺得他們實在是領會到了敗家的精髓,於是又給他們發了點獎勵,告訴他們再接再厲,美好(破產)的未來在等著大家。


    沒有人監管,投資人(衛朔)根本就無視盈虧,夥計都是無腦牆頭草,紀姝覺得這個《破產模擬器》的難度實在是太低了。


    這麽身心愉快地工作(摸魚修行)了一天,走之前還給大家提前下了個班,防止他們在晚上做成什麽扭虧為盈的大生意。


    紀姝一路往清思殿趕去,由於太過於輕鬆,她甚至還有閑心哼幾句歌。


    其實,若是紀姝現在的身份——紀家二小姐沒有被嫡母和嫡姐害死,她真的進了宮,或許和東方儼還真能成一段姻緣。


    京都裏時不時鬧起來的鬼魅之事已經有許多年了,大家都認為是被奪去帝位、含冤而死的冤魂在作祟。


    東方儼幼時,也曾經被一個人困在鬼魅之事中,還是路過的紀家二小姐救了他,不過出於女兒家的謹慎,紀家二小姐紀姝並沒有告訴這個陌生男孩自己的姓名。


    後來紀姝入宮,為了快速將東方儼的好感度刷上去,在遊戲中翻找他的生平履曆,發現了這件事,於是便與他相認,告訴他自己便是他的救命恩人。


    能在十天內由“嬪”晉“妃”,就是因為這事。


    隻可惜真正的紀家二小姐已經被嫡母活活淹死了,她和東方儼也永遠不會有可能了。


    路過寧妃的宮殿時,紀姝發現裏麵很熱鬧,好像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如果沒記錯的話,聽桃枝說,今天好像是寧妃的生辰?


    紀姝出於好奇,隨便往寧妃宮門裏望了一眼。


    然後紀姝看見了東方儼。


    她還看見了寧妃和愉妃。


    寧妃在側著頭同其他嬪妃說話,愉妃離她們挺遠。


    然後這兩個人不經意間交換了一個目光,愉妃忽然就確定了什麽,站起身朝東方儼走去。


    她們倆私底下商量了什麽事情嗎?


    紀姝還沒猜出是什麽,就見愉妃跪在了皇帝麵前,說:“宸妃肆意妄為、欺君罔上,冒領自己親妹妹、紀家二小姐紀如月的救駕功勳,請陛下秉公處理此事。”


    紀姝:“……”


    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妃死於一百天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辭仲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辭仲子並收藏妖妃死於一百天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