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悚然動容,隱約意識到自己墜入了一個圈套中。


    然而未等他來得及回身招架,一縷冰冷徹骨的詭異電流驟然深入腦海,令神智頓時一片混沌模糊,就像潭被攪動的水失去了平靜清明。


    “亂神訣!”他驚怒交集地低喝,急忙凝聚心神全力化解。可惜,終究遲了。


    一抹殷紅在空中疾閃,刀鋒從嚴冬的後背上劃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不可抑止地奔流而出,浸染著他黑色的衣衫。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嚴冬踉蹌著揮針架開高凡的風水神簽,可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卻驀地從小腹傳來,瞬息彌漫全身,似乎血液也被這寒流無情凍結,停止了流動。


    他這才發現,千葉小慈的峨眉刀已深深紮入自己的腹部,鋒利的刀尖從後腰上穿透出來,是那樣的冷,那樣的疼……眼眸中的精光漸漸渙散,嚴冬奮力扭頭望向身後,爆發出一記低低的嘶吼。


    霍去病的飲雪魔刀鏗然入鞘,懶洋洋地注視著他。


    千葉小慈從嚴冬的體內拔出峨眉刀,一股血箭朝天噴灑而出,濺在了她的衣衫上,如點點盛綻在黑夜裏的紅梅。


    嚴冬晃了晃身,居然沒有倒下,眼神裏含著刻骨銘心的怨毒與不甘道:“原來這是你們故意設下的圈套,我竟未識破……”


    “你太想得到那個東西了。”霍去病冷冷道:“所以我不怕你不上當。”


    嚴冬慘笑道:“沒錯,我死得不冤!但你們也別得意得太……”


    一語未畢,嚴冬口中“哇”地噴出一大蓬血霧,身軀直挺挺地向後仰倒,斃命在院中。


    千葉小慈怔怔凝視嚴冬的屍體,好像還不敢相信殺父仇人真的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刀下。莫名地芳心深處一陣快慰與解脫,兩行珠淚緩緩從細膩雪白的麵頰上滑落而下,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悲傷。


    忽感一暖,高凡輕輕握起她的纖手微笑道:“小慈,恭喜你得報殺父大仇!”


    當啷!


    一對峨眉刀墜在嚴冬的屍首邊,千葉小慈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與傷痛,捂著臉輕聲啜泣起來。


    “殺人啦,出人命啦!”萬籟俱寂的客棧裏也不知是誰躲在客房中第一個驚恐地叫出聲來,四周宛若一鍋煮沸的粥,立刻變得喧囂嘈雜。


    大人的驚喊、小孩的啼哭、婦人的尖叫,混合成鼓蕩的雜音,頓時敲響了夜空。


    霍去病皺了皺眉,吩咐道:“小高,你送小慈進屋休息,這裏我來處理。”


    高凡點點頭,挽起千葉小慈回到客房裏。奇鳳雨卻蹲下身,盯著嚴冬的屍首仔細察看半晌,伸出手從他的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


    “是他?”霍去病的聲音裏透露出微微的驚訝,又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頭兒,你認得這家夥?”骷髏頭藏在霍去病的袖裏問道,能一擊斬殺嚴冬,他的亂神訣亦功不可沒。


    “他叫董偃,是館陶公主豢養的麵首。”霍去病說道。


    “館陶公主?就是廢後阿嬌的親生母親,當今天子的姑姑?”奇鳳雨一驚,又惋惜道:“可惜沒能留下活口。否則隻要他一開口,隱藏在田玢背後那個人的身份就將大白於天下。”


    霍去病頷首道:“不錯,否則就算有這張麵具在,別人也可以說成是栽贓嫁禍。”


    這時亭長引著一幹衙役和兩個店小二,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壯著膽指著霍去病叫道:“大膽狂徒,竟敢在此行凶殺人,難道不知還有天理王法了麽?”


    霍去病不理他,拾起千葉小慈的峨眉刀在董偃的臉龐上連斬十數記,登時血肉模糊麵目難辨,他收起那張麵具和三劫神針道:“你是這小鎮的亭長?”


    那亭長見霍去病在自己麵前還敢揮刀戮屍,不由又怕又驚,牙齒打顫道:“不、不錯,你、你想怎樣?”


    霍去病將刀遞給奇鳳雨,緩步走向亭長。亭長嚇得身子往後一縮,喊道:“你站住!”


    霍去病從懷裏取出印信,托在手上道:“你不必害怕,認得這上麵的字麽?”


    亭長愣了愣,哆哆嗦嗦接過印信,借著月光瞧了瞧,又哈了口氣在自己的手掌心裏按了一下,禁不住魂飛天外,雙膝一軟跪倒道:“侯爺!”


    霍去病收了印信,道:“今晚我和幾個朋友在鎮上借宿,卻遇見了這個盜賊手持凶器入室打劫。霍某迫於無奈才將他殺死,人證物證俱在,請亭長明察。”


    那亭長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摸摸自己的腦袋,慶幸未曾魯莽行事得罪了眼前的大人物。


    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亭長。這當中差著的遠不止三五級,除非活膩味了,否則誰敢去自找麻煩?


    當下他結結巴巴道:“是、是,這凶徒狗膽包天,十惡不赦,多虧侯爺神武過人,仗義出手,為小地除去一大禍害。”


    霍去病油然一笑道:“難得你如此幹練,我也不能為難你。這樣吧,先命人收屍,等天亮後你陪我去縣衙,將此事說明。”


    這亭長幹練或許說不上,但三分世故三分機靈倒還是有的,心想讓當朝紅得發紫的冠軍侯到縣衙去過堂受審,自己頭上那吃飯的家夥即使不搬家,可他那頂芝麻綠豆點兒大的烏紗帽卻一定會給摘了。


    他急中生智,忙道:“侯爺您日理萬機,豈能為這點小事費神操勞?小人鬥膽,請您大致寫個事情經過,好讓我當作物證呈上。至於人證嘛……”他一回頭,朝兩個店小二問道:“剛才是你們兩個報案的,霍侯爺說的可都是事實?”


    那兩個店夥計早嚇傻了,聞言拚命點頭道:“是事實,是事實,一點都不差!”


    亭長“嗯”了聲,瞥了眼地上的屍首道:“這惡賊滿臉橫肉凶相畢露,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來人,收屍!”


    等到一陣忙亂過後,霍去病回到屋裏。千葉小慈已平靜了下來。


    經奇鳳雨說明後,高凡笑道:“小霍,我又被你耍了,也太不夠兄弟了!”


    霍去病道:“若非如此,又焉能騙得董偃輕易中計?說到底,還是你不夠聰明。你看鳳姨,早已胸有成竹,算準了我會在後跟隨。”


    高凡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要大張旗鼓操辦千葉先生的大禮,原來你故意將這消息透露給嚴……哦不,董偃!”


    奇鳳雨卻沒有絲毫笑容,輕聲道:“小霍,你這麻煩惹得可不小。館陶公主遲早會知道此事是你所為,要小心她暗中報複。”


    骷髏頭不以為然道:“怕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不能她去求皇帝下旨為自己的麵首報仇吧?”


    千葉小慈轉身取來包裹,雙手托給霍去病道:“謝謝你幫我報了父仇,這包裹請您收下,千萬不要推辭。”


    霍去病不接,反問道:“小慈,你是否清楚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是一隻藏有日月星三鼎的石盒,方才我已解開看過了。”千葉小慈麵容沉靜,回答道:“父親大人來到貴國,為的就是得到它們。如今他魂斷異鄉,卻終於達成了心願。但對於我來說,就算有三十隻、三百隻黃帝神鼎,也補償不了失去父親的痛苦。反而每當見到這石盒,都會讓我倍加思念自己的父親。”


    霍去病沉默片刻,又問道:“這麽說,你打算將它留給我?”


    “是。”千葉小慈道:“這原本就是漢人的東西,我和父親都不能竊為己有。”


    霍去病點了點頭,將包裹放在桌上打開,裏麵果然是一隻長約尺許,鐫刻有日月星三光圖案的黑色石盒,在火燭下熠熠閃爍著別樣的光采。


    高凡好奇道:“小霍,這就是你一直在找尋的東西麽,能不能打開來瞧瞧?”


    千葉小慈搖首道:“父親沒有告訴過我該如何開啟這個石盒。”


    霍去病沒說話,左手慢慢輕撫過石盒上的日月星花紋,嘴裏用極低的聲音念誦著真言。當他將手從石盒上移開時,鐫刻其上的日月星圖案齊齊散發出奇異的光暈,很快籠罩了整隻石盒。


    眾人對此無不感到訝異,隻有骷髏頭曉得霍去病擁有著曆代魔衍者傳承不息的記憶與閱曆,能夠開啟這隻石盒並不稀奇。


    盒蓋緩緩朝上揭起,裏麵溢出金、銀、銅三色交織美輪美奐的光芒。


    奇鳳雨打量著安安靜靜平躺在石盒中的三隻神鼎,喟然輕歎道:“為了這九座黃帝神鼎,不知有多少人丟了性命,誰又曉得這麽做究竟值是不值?”


    忽然,眾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靜靜地端詳著石盒裏的神鼎,各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響起聲聲雞鳴,窗外的天空微現魚肚白。


    霍去病合上石盒,重新覆上包裹道:“天亮了,我們準備啟程吧。”


    高凡心底湧起強烈的不舍,問道:“這回你還會再偷偷跟著我們嗎?”


    霍去病不答,卻將目光投向東方天際那輪隱約可見的紅日,徐徐道:“珍重!”


    刹那間,高凡的眼眶紅了。他努力從嘴角擠出一縷笑容,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可終究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一切盡在不言中。


    ※※※※※※


    高凡、奇鳳雨、千葉小慈走後,霍府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厲虹如接過了奇鳳雨留下的府務,盡管比以前忙碌了許多,可不知為何心裏還是覺得空蕩蕩的。


    霍去病自北征歸來,卸去驃騎營統領之職後,遲遲沒有收到新的任命,成了輕鬆悠閑閑散大臣。而魯鵬依舊隔三差五地呼朋喚友、賭錢喝酒,排遣少了高凡的寂寞。


    十多天後霍去病突然破天荒地在府中設宴,將趙破奴、高不識、徐自為等一幹驃騎營老部下盡數邀來,連厲虹如也被拉到了筵席上,眾人開懷宴飲,直道今日一醉方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海闊天空的閑聊著,話題從不久前的劉徹遇刺,到長安花會上的神秘花魁虞鳳至;從田玢驟亡到李敢的叔父李蔡接任丞相之位,不自禁地又說到了離奇失蹤的董武身上。


    仆多歎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事還真邪門了。聽說南宮公主幾次求陛下下令徹查董武的下落,可到現在還是沒見個人影兒。”


    趙破奴道:“這麽久都沒消息,十有八九的凶多吉少了。”


    徐自為道:“據說他是在宮中當差時出事的,誰又能有這個膽子?”


    仆多哼了聲道:“連陛下都會遭人行刺,九死一生,小董又豈會放在這些人眼裏?”


    高不識苦笑道:“老仆,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為了這事,我可沒少受上頭訓斥。”


    魯鵬道:“你挨幾句罵又算什麽?小董下落不明,最急的還是修成君金俗,眼看他和峨郡主的婚期日近,偏偏人沒了,換了誰都頭疼。”


    跟著眾人又閑談良久,直到深夜,一場酒宴才盡歡而散。


    其後月餘,霍去病時不時將眾人邀來小聚,到後來幾成定例。這天高不識到得早,便和魯鵬在客廳裏一邊喝茶一邊擺開了龍門陣。


    聊著聊著高不識忽然問道:“老魯,頭兒怎麽突然變得這般好客,是不是一身閑職悶得發慌?可也不見你出去走動。”


    魯鵬放下茶盞,故作神秘道:“你想知道小霍的用心?”


    高不識被魯鵬說得好奇心大起,忙追問道:“什麽意思,難道請我們來喝酒是另有深意?”


    魯鵬道:“實話告訴你吧,小霍他在暗中替小如找如意郎君呢!你和小趙、小徐都長得一表人才,又都年輕有為,我瞧你們三個裏總有一個有希望。”


    高不識愣愣地道:“這事有趣!”


    魯鵬一條腸子直通到底,聞言也不多想,回答道:“他是擔心小如……”


    話未說完,虛掩的廳門被人一腳踹開,厲虹如滿麵寒霜,柳眉倒豎站在門外,嬌叱道:“大嘴魯,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魯鵬大吃一驚,他和高不識說得高興,竟沒發覺厲虹如到了門外,此時再要改口已是不及,隻好硬著頭皮道:“我也就是這麽一猜,你可千萬別當真。”


    厲虹如粉臉煞白,想到霍去病近來的反常舉動,越發堅信魯鵬所言。她一摔門道:“好,你不肯說,我直接問小霍去!”


    高不識望著厲虹如飛快遠去的背影,道:“我有點知道你們為什麽擔心了。”


    魯鵬恨不得猛抽自己幾個嘴巴。他和厲虹如朝夕相處了兩年多,豈會不知這丫頭對霍去病早已是情根深種?急忙跳起身道:“快追!”


    那邊厲虹如已怒衝衝找到了霍去病,開門見山道:“小霍,這段日子你為何老將高不識他們叫來府中喝酒?”


    霍去病怔了怔,從厲虹如一副興師問罪的神情裏已察覺到了些許端倪,卻輕描淡寫道:“府裏冷清,多些人來也好熱鬧些。”


    “你還騙我!”厲虹如喝道:“我都聽老魯和高不識講了,你是想把我嫁出去!”


    霍去病道:“這是好事,你又何必這樣生氣?”


    厲虹如繃著臉道:“多謝你操心了,可我還沒到七老八十嫁不出的時候!”


    霍去病淡淡道:“我隻是希望你能盡早有個好歸宿。”


    厲虹如惱道:“你是本姑娘的什麽人,憑啥管我的私事?”


    魯鵬和高不識已趕到屋外,見狀趕緊解圍道:“小霍也是好意,你要是不高興,往後這事咱們再也不提就是了。”


    厲虹如越加來氣,說道:“你什麽意思我知道!霍去病,你若是想把我從府裏攆出去,隻管明說。我又不是沒有地方去了,非要厚著臉皮賴在這兒受人欺負!”


    她越說越激動,到後來淚珠湧上眼眶,聲音裏已是帶著哭腔。


    霍去病搖頭歎道:“小如,你怎會這麽想?難道你不知道,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小妹妹。”


    這話不說倒也罷了,落在厲虹如耳朵裏心裏卻是一痛,眼眶裏的淚水緩緩淌落,久久望著霍去病,想說什麽卻終究無言以對,驀然一擰纖腰,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高不識身為局外人頗覺尷尬,問道:“那個……厲姑娘不會有事吧?”


    霍去病神色難明,意味深長道:“她已不是小姑娘了。走,到前廳喝酒去。”


    魯鵬深悔自己一時多嘴惹下大禍,歎道:“這酒我老魯還能喝得下?唉,要是鳳姨還在就好了。”


    結果正如魯鵬所說,這晚的酒沒人喝得出滋味,不到一個時辰眾人便草草收場,各自告辭離開。


    霍去病和魯鵬送走客人,剛剛回轉到內宅,就見小婉拿著一塊竹簡慌慌張張奔了過來,隔了多遠便叫道:“霍大哥,不好了,小如姐姐走了。”


    霍去病一驚,魯鵬已搶先問道:“她去了哪裏?”


    小婉氣喘籲籲將竹簡交到霍去病手上道:“剛才我想送些飯菜給小如姐。誰知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聲。我推門進去,屋裏沒人,隻有這根竹簡留在桌子上。”


    霍去病接過一看,竹簡上厲虹如用她清秀娟麗的筆跡寫道:我走了。


    魯鵬急得一跺腳道:“這丫頭也太衝動了!她孤零零一個人能去哪兒?她應該走了沒多久,我們分頭去追,無論如何也要把她追回來。”


    霍去病捏著竹簡,視線許久沒有挪移,沉聲道:“不必了,是回定襄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魯鵬一呆,旋即熱血上頭,轉身便往外走去,勃然怒道:“你將小如氣跑了,卻還有閑心在這兒說風涼話。好,你不去,老子去!”


    魯鵬沒有回頭,按捺怒火道:“小霍,你真想讓小如一個人就這麽走了?厲將軍已然為國捐軀,她在定襄舉目無親,孤苦伶仃,你真的忍心?”


    霍去病輕撫竹簡,月光下還能依稀看見厲虹如殘留其上的淚痕。他的臉色微微蒼白,眼眸深處隱藏著一縷奇異的落寞與憂鬱,輕輕說道:“老魯,你還不明白麽?我給不了她要的東西,又有什麽理由改變她的決定?長安城潛流暗湧,殺機四伏,回定襄暫離是非之地,未必是件壞事。”


    魯鵬吼道:“你少廢話!你說,小如有哪點不好,為你她吃了多少苦,好幾次差點把命都丟了!你娶了她又會怎樣,卻非要將她氣走?霍去病,你這個王八蛋,萬一小如有什麽差池,老子跟你沒完!”


    霍去病被魯鵬一頓劈頭蓋臉地怒罵,無奈道:“我的確不明白。如果現在是娶了她,隻會令她日後更加傷心痛苦。有些事不可勉強,更不能自欺欺人。”


    魯鵬掛念厲虹如,無心跟霍去病爭辯,一跺腳吆喝家丁牽來青雲驄,闊步往外走去。


    小婉瞧了眼紋絲不動的霍去病,叫道:“魯大哥,等等我!”追著魯鵬去了。


    這時候骷髏頭輕聲地問道:“頭兒,你心裏還舍不得龍城公主?”


    霍去病沒有回答。他耳邊隱約回響起厲虹如的聲音:“當然不會。但是要留下一點作為將來回定襄的盤纏,誰也不能動。”


    那是他們來到長安城後的第一個夜晚,厲虹如在酒樓上對自己說過的話。當時的語氣更像是個玩笑,不料而今一語成真。


    ※※※※※※


    魯鵬到底沒能追回厲虹如。十數日後,心灰意冷的她,風塵仆仆地獨自回到了故地定襄。


    遙遙望見巍峨高聳的南城關,厲虹如的心不爭氣地加快跳動。明明清楚那是絕不可能事,但內心底依舊有著一絲期望——那個令自己又恨又愛的人會先一步趕到定襄,在城門外等候著她。


    可她失望了,望盡來來往往的熙攘人流,終究未能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的心不由越發淒涼灰暗,就像塞外被風沙遮蔽的天空。


    “厲大小姐!”正當厲虹如心不在焉地隨著人群走近城門時,一旁有人招呼道。


    厲虹如一省回頭,卻是乃父厲定邊的老部下孫侯官。他一臉喜慰地迎上來道:“我在這兒等你有兩天了,就怕你路上出事。”


    厲虹如詫異道:“孫二叔,你怎麽曉得我要回定襄?”


    孫侯官道:“是霍侯用八百裏加急捎來的口信,說你要回鄉住一陣子。”


    厲虹如一聽,芳心五味雜陳,哼道:“他倒想得周全。”


    孫侯官對她和霍去病之間的情感糾葛自不知情,接著道:“走,先去我家坐坐,晚上為你接風洗塵。厲將軍的老宅也已收拾幹淨,你隨時可以入住。”


    厲虹如愕然道:“我爹爹的老宅?不是已經被變賣了麽?”


    孫侯官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啊,上回霍侯隨軍出征路過定襄城的時候,又把它贖了回來。足足用了五千兩銀子,比早前的賣價可翻了一倍還多!”


    厲虹如愣住了,呆呆注視著孫侯官的笑臉,淚水卻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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