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需要認同的社會性生物,並且一生在追尋認同。


    這一點,黎初深以為然。


    拍攝點所在的城市春天比較冷,黎初每次在戲中都是格外冷酷一副老子就是天然製冷機、莫得感情的機器人,但是一出戲外,隻穿著薄薄衣服她立馬披上了大衣,揣著熱水袋坐在椅子上乖巧休息。


    和她對戲的老師們時常笑話她,說她變臉還挺快。


    王導也時常誇她,說她很有幹這一行的天賦,出戲速度很快,也誇寧曼青,說她慧眼識珠,給他推薦了黎初。


    黎初覺得王導應該加倍誇寧曼青,因為她出戲快也有寧曼青的功勞在裏麵。


    演戲有時候是很難分邊際感的,尤其是沉浸在裏麵徹底的走了進去,或許就很難走出來。


    黎初因為是沉浸式的演戲,所以經常會出戲不順暢,可上次被寧曼青“教訓”過之後,她會努力讓自己走出去了,而不是放任那種情緒疊加蔓延。


    黎初坐在椅子上吃了個糖,聽見那邊導演喊她繼續,她立馬脫了外衣,調整好表情走了過去,進入到了戲中。


    其實安和大樓連環分屍案,這個案件本身是並不複雜的,但難辦就在於凶手的潛伏性,有時候很多案子就沒什麽故弄玄虛的點,這幾起分屍案看起來滲人,但深究內裏,凶手並沒有特別高明的作案手法。


    警力資源始終是有限的,如果藏匿在安和大樓裏的凶手一直不出現,警察也沒法打持久戰,而且說實話在安和大樓這個地方,按理來說是很難悄無聲息地作案的。


    因為人口密集而且隔音不算很好,它的確是亂,但也意味著會有更多人知道什麽。


    最怕的就是有人知道什麽卻隱瞞不說,這個大樓裏的秘密大多了。


    容雲采用了激將法,有些警員是不同意的,因為他們覺得這樣子是在刺激逼迫凶手作案,很有可能因為這種行為導致新的受害者出現。


    “如果我們就這麽守著,你就能保證不會有新的受害者出現嗎?這樣耗著隻有三個結果,第一是凶手先行出逃離開,第二是凶手潛伏作案,第三是凶手收手永不作案,你覺得第三種的可能性是多大,根本沒有。”


    容雲冷漠的和說話的人對峙,她不明白既然有更好更快解決隱患的方式為什麽不用。


    就算現在不會有人受傷,以後也會,甚至更多。


    這便是容雲一直為同事們所詬病的性格,她講究的是效率,而且她討厭被凶手牽著鼻子走。


    容雲看向小路:“我們的提醒已經傳達到每一戶了嗎?”


    小路點頭,說:“師父我們已經傳達到了,周邊也傳達過了,讓他們盡量結伴出行,獨居在房屋裏的人注意防範。”


    容雲點頭,再一次去了安和大樓走訪。


    周傘案裏,周傘是死在自己房間裏的,她的門鎖是被同租的室友王治給破壞的,也就是說周傘死的時候房門的鎖是完好的,而周傘的房間沒有窗戶,也就意味著凶手在殺人分屍後是從正門離開的。


    2906是個三室一廳的布局,三個房屋都很小,客廳更是狹窄,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客廳,進門左手邊是廚房,右手邊是浴室,周傘的房間是靠近浴室的那一個。


    根據調查,這起凶案的第一現場是2906的浴室,凶手應該是在洗手台裏放滿水,將周傘從後頭按進去,當然這裏存疑,還有第二種可能,那就是周傘正在放滿水的洗臉盆裏洗臉,被凶手忽然襲擊。


    因為周傘不是溺斃的,根據解剖發現,她的死因是溺水後的心髒驟停,也就是說她是發生了巨大驚嚇,如果是她先被綁住再按進水裏,極其有可能是溺亡。


    周傘被分屍的現場極其猙獰,人的頭顱是很堅硬的,但她的頭顱被分成了兩半,凶器是鋸子,而鋸子的聲音是很大的,沒道理會沒人聽見。


    除去王治,周傘的另一個合租室友是賓館的前台,經常倒班,據他所說,最後一次看見周傘的時間是某一天的中午,也就是周傘死亡的當天。


    而這與周傘的死亡時間也算契合,根據推算,周傘是在那天下午三點到八點之間死亡的。


    王治下班回來的時間是晚上七點,他說沒看見周傘,那時候周傘應該已經被從浴室轉移到了房間裏。殺人分屍應該不是在同一時間進行,不然凶手很容易被發現。


    在第二天王治照常上班,另外一位室友也隨之離開,在室友不在的白天的時間空隙裏,凶手應該完成了分屍,然後再收拾現場離開,在這段時間裏,凶手應該一直和屍體待在同一空間裏,因為從邏輯上講,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進進出出,會很引人注目。


    容雲這一次詢問的是住在2907的鄰居,是位獨居的男beta,身材纖瘦,透著股豔俗的風塵味,根據調查他是一名夜場的脫衣舞郎。


    麵對警察的又一次問詢,他表現的非常暴躁,眯著眼開始煩躁的問候。


    “煩不煩你們煩不煩,我都說了沒聽見什麽也沒聽見!我不知道你們別問了行不行,都反複問了他媽二十來遍了,老子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容雲沒打斷他,等他說完再開口:“打擾了,我們還有些細節想核對。”


    這個beta睜大了眼睛,看見是名陌生漂亮的警官,表情和緩了很多,對著容雲招了招手,腰肢一扭請她進來坐。


    “新來的?之前沒看見你呀。”


    “我之前來問詢過,你應該是有事外出了。”


    “陪女朋友去了,正常戀愛不算犯法吧?”


    他笑嘻嘻的問,咬住了一根煙,在容雲麵前點燃,看著容雲的表情。


    在這場問詢裏,容雲找到了一些證據。


    容雲是個很容易抓住人話語裏破綻並且進行追擊堪破的人,所以在她這樣的人麵前很難說話,男人的答話逐漸含糊前言不搭後語,到最後他幹脆不說話了,隻是盯著容雲吸煙,故意將煙霧吐在容雲的臉上。


    容雲還是那副麵孔,她等著男人抽完煙,手裏轉動著用來記錄的錄音筆。


    男人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而轉移,連煙快染完了都沒反應過來,直至被燒到的手,才低罵了一聲碾滅了煙。


    “我給了你半支煙的時間編造謊言,想好了嗎?”


    “好吧,”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掩飾下自己的不自然,“其實也沒什麽,那天我是說我出門跳舞去了,其實沒有。”


    他吸了吸鼻子,眼裏有些紅的說:“他媽的,本來我是要去的,前一天的一個狗雜種把我玩的太狠了,我去不了,他媽還扣了我三百塊,我就躺在床上罵人,我就聽見……”


    “電鋸聲,我還想隔壁那個野雞什麽時候改行鋸木頭了,很吵很吵把我的頭都要吵炸了,我想罵她,但是嗓子啞了罵不出聲,我就去看她在幹什麽。”


    “看見那個畫沒有,那底下有個小洞,這個不是我鑽的啊,也不知道上個人是什麽變態,弄這個偷窺吧,我偶然發現的,然後我就去看,我真的……”


    他抹了把臉,抓著自己頭發看起來很崩潰。


    “房間有點黑,光很暗,那個鋸子在那裏滋滋滋,我看見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多血。”


    容雲拿掉了畫框,透過牆上的孔洞觀察了一下,隻能看到一片黑,她把畫框放了回去,詢問道:“你看見凶手長什麽樣子了嗎?”


    “沒有,我隻看見了鋸子,”男人連忙搖頭,強調似的說,“這次真沒撒謊,沒騙你們,我隻看見了他手和半邊身子,其他什麽都沒看見。”


    “大概什麽模樣?”


    “男的,頭發挺多的,挺長的,大概是脖子,也沒有那麽長,耳朵那裏。”


    “還有呢?”


    “我不知道了我太害怕了,我知道這幾個月的分屍案,我立馬就拿著東西出門了,好幾天都沒回來,直到隔壁那女的屍體被發現了。”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容雲:“那時候是幾點?”


    “是上午十點?十一點?差不多就那個時候吧。”


    容雲站了起來,關閉了錄音筆說:“謝謝您的配合,後續出肖像可能還需要您辨認一下。”


    容雲快走到門後的時候,後邊響起了微弱的聲音。


    “我不是故意不說的,我也怕死,我怕他知道我看見他會把我殺了。”


    “我們會盡快抓住凶手的。”


    容雲沒回頭,點了點頭如是說。


    “好,卡!”


    房間裏兩個人立刻出了戲,黎初對著身後的男人豎起了大拇指,飾演beta的男演員長得其實隻能算是清秀,但是骨相很豔氣,在戲裏那股風塵感是從皮肉底下透出來的,黎初和他對戲的很愉快。


    黎初問過名字知道他叫鄭明,是特約的群眾演員,一般在各個影視劇裏跑龍套。


    “老師您也很棒,和你上一部戲反差很大,而且真人比電視上更好看。”


    黎初擺手:“哪有哪有。”


    黎初覺得鄭明演戲還挺有張力的,如果隻是跑龍套的會很可惜,她就要了鄭明的聯係方式,說以後覺得有合適的角色可以推一推。


    這到也不是什麽提攜或者惜才,黎初覺得這個行業如果有更多有能力的人可以被挖掘,行業的發展就會更加良性。


    這一點其實也有和寧曼青學的意味,因為寧曼青就會這樣,她是真心希望自己熱愛的這個行業好,但是因為寧家那群蒜頭王八現在都不得不暫時告別。


    鄭明有些受寵若驚,加了黎初的聯係方式。


    黎初原本以為自己是結個善緣,可她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鄭明身上栽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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