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於朝暮》劇組選用的演員能拍的上號的基本都是有演技的,哪怕有些看起來藉藉無名,在正式開拍前,演員們也會對對詞,所以拍戲的過程基本都很順暢,演得好的時候一兩條就過了,不好的時候四五條,也就這樣。


    可今天的一場戲,黎初被卡了六次。


    這大概是她開始努力的那一刻起,演藝生涯中卡的最多的一次。


    黎初自己沒想到,其他人也都沒想到。


    鏡頭裏,被握住手腕的少女在一旁女警的注視下漲紅了臉,那雙漂亮的眼在光下仿若琉璃,像是明亮的藏不住什麽心思那般單純,能夠被一眼望到底,


    “卡。”


    紀雲又一次叫停,這是第七次了。


    全場鴉雀無聲,誰也不敢發出聲音惹怒了看似平靜的導演。


    寧曼青用眼神寬慰著黎初,黎初對她勉強的笑了笑,低下了頭。


    “不行,你的情緒不是太滿了就是太淺了,算了,你先休息,先拍別的,等你有狀態再來。”


    紀導皺著眉,在工作中他一向嚴肅,他之前也訓了黎初,在黎初卡第四次的時候,讓她休息給她講了戲,但黎初表現出來的狀態還是不能夠讓他滿意,他本來還想再訓,但是看著黎初自責的樣子,他也說不出什麽重話了。


    黎初抿了抿唇,沉默地點了點頭。


    寧曼青想跟著她出去,卻被紀雲叫住演下一場,她本想推辭,但是又想到黎初剛剛的反應,知道黎初現在比起安慰,可能更需要的是獨處的安靜和思考。


    場外,錢朵朵帶著外套和熱水小跑著迎了過來。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這座海濱城市已然入秋,黎初拍攝的戲份還在夏天,穿著短袖。


    “姐,穿上,喝點水吧。你剛剛演得挺好的,我們都這麽覺得的。”


    錢朵朵不知道怎麽安慰黎初,隻能幹巴巴的憋出這麽一句話,倒也不是謊話,她的確覺得黎初演的那幾遍演的都好,旁邊待著的寧曼青的趙知春的助理也是這麽覺得的,但紀導就是一遍一遍的卡掉了。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有問題,我去自己待一會兒,不要打擾我。”


    黎初對著她搖了搖頭,她喝了口熱水,把杯子放回錢朵朵的手上,披著外套進了她的休息室。


    這是一出比較重要的戲,宣告了秦暮和席倚雲表層感情線的開始,所以紀雲很想要能拍出他想要的感覺,所以格外嚴苛。


    黎初明白他想要什麽感覺,但是她演不出來。


    其實這一場戲的台詞並不難,甚至很簡單,難得隻是黎初要表演的情緒層次的變化。


    其實馬虎點能過去,她剛剛那些也算合格,畢竟這是電視劇不是電影,並沒有那麽多瑕疵可見所以力求完美的考究,但是紀雲的性子不允許,黎初也不允許自己這麽糊弄,可一遍遍重來,她還是沒做到。


    這一出戲講的是見麵以後的事,秦暮發覺席倚雲的能力真的很強,根據路線規劃,通過不斷的排查數個地方的監控,包括公共和私人的,不斷的在幾大周邊問詢,居然在一個監控片段裏找到了拉著行李箱棄屍的畫麵。


    監控雖然沒有拍到正臉,但也是一個很大的發現,起碼讓大家知道了,棄屍的可能是凶手的人,是一個女人。


    秦暮內心已經開始了博弈,要不要繼續把秦朝這個形象推到人前,她已經被席倚雲鎖定懷疑了,如果繼續推出秦朝,她可能會有暴露的危險。


    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她之前已經進行了秦朝的鋪墊,如果在接下來的計劃裏,她讓秦朝從那些可能會發生的案件裏消失,連帶著她也退場,那會更突兀,就像是下到一半的斷棋,她會被咬的更緊。


    秦暮別無選擇,她開始恐慌了,她恐慌的並不是自己可能會被發現,而是自己多年的布局可能會沒辦法完全施展開,又或者說在施展開前被阻止。


    那是她絕對不能允許的事情,所以在退後和前進之間,秦暮選擇了後者。


    她要開始主動糾纏,讓席倚雲的視線更多的放在她的身上,讓她布下的暗棋能夠更順利的活動,她也可以從席倚雲這裏得到更多的消息。


    她開始往警局送便當,送自製的一些小禮物,她知道這些不足以打動席倚雲,所以她仍然打著擔憂秦朝的幌子。


    這麽一來好幾天,席倚雲似乎有了動搖,她在這天提前到了門口,遇見了準備來送便當的秦暮。


    在一番試探與裝傻的話語交鋒下,席倚雲似乎欣然接受了這份心意,但她做了一個秦暮意想不到的動作,她抓住了秦暮的手腕。


    席倚雲的手指順著手腕一點點下滑,和秦暮的手指緊貼著纏繞著,從秦暮的手上接過了那份便當。


    那是親密到有些狎昵的動作了,看似不經意,可又可以帶著極強的性暗示。


    這才是席倚雲真正的試探,席倚雲已經將嫌疑人目標鎖定在秦暮的身上,混混死前的百般折磨讓她這種偵破了不少案件的刑警下意識的覺得,那是一場報複,而這種報複極可能和性侵犯有關。


    從凶手所用的行凶手法而來的犯罪特寫來看,凶手可能是個極其冷靜殘忍的人,心思縝密,或許還有一點潔癖,如果真的與性侵有關,那凶手可能更可怕。


    因為一般的性侵案件受害者選擇報複,一定會對施暴者的下體做出刑罰,但那個混混下麵卻沒什麽異樣,這就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她前邊的推斷都是錯的,那麽就是凶手可以抑製住自己這種衝動,因為她知道這種衝動會帶來的後果對她不利,也就是說,會暴露她。


    假設凶手真的是這樣,再帶上之前的推導條件,那麽這個凶手一定很不喜歡別人碰她。


    麵對這種試探,秦暮表現的情緒有幾個層次變化。


    抗拒和厭惡再到悚然發現試探的內心驚濤駭浪,然後再轉變成符合她表演出來的人設行為的情緒,對於一見鍾情的對象對自己做了親密小動作的害羞和欣喜。


    這種多層次的情緒轉變比黎初當初演的五官情緒割裂要來的更難理解表演一些,或許對於別人來說,前者要更難,但是對於黎初來說,後者要更難。


    黎初發現了,她好像不是特別會演層次複雜的愛情戲,這種和偶像劇那種又不大一樣,她又想到了自己當初演的長公主,也是在寧曼青的指點下才發覺自己居然沒帶上最重要的感情元素。


    要麽演的太突兀,要麽演的太生硬,要麽演的太自然,自然到連前期的轉變也沒呈現。


    黎初看著休息室鏡子裏的自己,有些頹唐。


    “怎麽就演不出來呢。”


    黎初戳了戳鏡子裏的自己,越看著,越覺得自己的臉有些陌生起來。


    她仿佛在和故事中那個表麵弱不禁風內心陰鬱殘暴的少女對視,神色愁愁。


    其實在她卡好幾次後,副導提議過於自然的那一次其實也可以用,卻被紀雲給瞪了,他粗著嗓子說:“她又不是神!”


    秦暮又不是神,她隻是個人,會克製不住自己身體的本能抗拒反應,但是她又是個極其會控製情緒的人,所以又能立馬轉變了情緒。


    “我要怎麽樣才能表現出來呢?”


    黎初自言自語,鏡子裏的她同步著她的表情,沒辦法回答她。


    休息室裏沒開燈,外邊的天暗了,房間裏也暗了。


    寧曼青好不容易從戲裏抽身,立刻來找黎初了。


    “寧老師,你進去看看黎姐吧,中午那會兒她進去了,讓我別打擾她,這麽久了一直也沒出來。”


    黎初在休息室裏少說也待了六個小時了,錢朵朵期間好幾次想進去,但是又怕打擾了黎初找狀態,但心裏一直不怎麽放心,她倒是希望黎初睡著了,就怕黎初一直在難受。


    寧曼青進去的時候沒開燈,身為alpha,她的五感會比一般人靈敏,由是在沙發上看見了抱著腿縮在那裏的黎初。


    她把頭埋在腿上,本來人就瘦,蜷縮起來那種瘦弱感更叫人心驚。


    “小初。”


    寧曼青試探性的叫了一聲黎初,黎初卻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寧曼青想去看看她的狀況,可手剛一觸及到黎初的皮膚,黎初就像是受到了什麽巨大的驚嚇一般甩開了她的手,充滿了十足的抗拒感。


    寧曼青開了燈,在大亮的燈光下黎初有些不適應的用手擋了擋光線,在她把手放下來的時候,那張蒼白的布著冷汗的麵龐完全出現在寧曼青的麵前。


    那卻不是寧曼青熟悉的黎初,她的眼眶很紅,眼神有些渙散,她有些虛弱的叫了一聲寧老師,舔了舔幹澀起皮的唇瓣。


    寧曼青想去觸碰她的肩膀安撫她,在她手落下之前,黎初就有些躲閃。


    寧曼青的臉色忽的冷沉下來,變得很難看,她看著黎初的臉,想著或許黎初自己也沒注意到,她看著她的表情帶著些抗拒和驚恐。


    那不是針對於她的,而是某種入戲的情緒。


    寧曼青忽然反應過來她在沉浸什麽情緒了,她在還原秦暮被藥奸的那一場戲,在拍攝這一場戲的時候,紀雲並沒有要她代入這麽演。


    紀雲不願意讓這個片段用這麽表演的方式赤裸的坦誠在觀眾麵前,而是靠護士配比藥劑時的煩躁,混混拿到藥劑時的興奮,秦暮對混混的折磨,席倚雲的推測來串聯起這個真相。


    “黎初,誰許你這樣入戲的,給我清醒。”


    寧曼青第一次用如此帶有怒氣的命令的語氣和黎初說話,她掐著黎初的麵頰,讓她直視她的眼睛。


    基因的天賦賜給omega的是豐富的情緒感知,所以一旦她進入自我暗示自我強調的情緒沉浸裏,她便很難出戲了。


    黎初看著寧曼青的臉,有些痛苦的皺緊了眉頭。


    幻想中的沉浸情境和現實進行了衝擊,她明知道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真的,可她做不出反應,情緒感知陷入了混亂中。


    忽的一片溫熱覆在了唇上,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刺痛。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黎初被叩開齒關,在無可拒絕的糾纏裏被拉回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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