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能光咱們吃啊,老寧,你好歹也是一家人,一起吃啊。”


    紀雲完全沒主要到氣氛的變動,在吃了幾口沒滋沒味的菜之後,他眼睛一亮,招呼著坐在旁邊的寧曼青一起吃。


    一道粗獷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讓黎初恍然回神。


    “寧老師又沒故意在我麵前吃小龍蝦,她才不用吃呢,寧老師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黎初鄙視了紀雲這種想要拉寧曼青也一起下水的行為,看著寧曼青難掩疲倦的臉,示意她去好好休息。


    也不知道寧老師最近有多忙,她沒化妝,素顏皮膚狀態不錯,但那種倦怠感也一覽無遺。


    寧曼青揉了揉眉心:“連夜轉機,我去休息一會兒。”


    “你房間是隔壁的隔壁,梨子,你去給她指指。”


    紀雲咬著菜葉含含糊糊的說,黎初點了點頭,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兩道倩影一前一後的離開,趙知春對著紀雲擠眉弄眼。


    “導演,你怎麽讓梨子和老寧一起出去?”


    “廢話,她們倆不出去我怎麽把這個吃了?”


    紀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去了小龍蝦還在場地,果斷的往自己的減脂餐裏弄了香辣龍蝦汁,順便再順了幾個小龍蝦過來。


    三秋不愧是他的老搭檔,在他動的時候就已經自發同步的去了,副導演和趙知春見狀立刻跟在後麵衝了,心裏想著導演不愧是導演。


    門外,黎初把寧曼青帶到了定好的給寧曼青留的房間。


    秦暮在劇情裏住的地方是一個老小區,在這裏的拍攝場景會比較多,所以劇組包下了這一層給戲份多一些的演員老師們住。


    衛生之前就打掃過了,門敞著,寧曼青的兩個助理,一個在重新打掃衛生,另一個在掛衣服。


    寧曼青對著黎初招了招手,給她倒了杯水。


    “寧老師,還好你來的及時,不然我今天可能要被他們饞死了。”


    黎初喝了口水,想到剛剛的事情,還是覺得很好笑。


    “等戲拍完了,帶你去吃大餐。”


    寧曼青笑著說,頗為閑適的將自己綁著的長發解開,撥弄著自己帶著些卷的發絲。


    “那我可等著了。”


    黎初如是說著,視線難免跟著寧曼青的動作走,從她的指尖到下頜再到頭發觸及到身前的弧度。


    許久未曾聞到的淡淡的信息素香味忽的從感官傳遞到大腦,在風中輕晃,像一層薄紗,吹落覆蓋在黎初的身上。


    “那寧老師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啦。”


    明明門是敞著的,房間裏有寧曼青的兩個助理,門外就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她和寧曼青進行的也是正常社交,但是黎初仍然有種難以揮去的緊張的情緒,甚至有些恐慌對上那雙似乎能吸人精魄的沉靜的眼睛。


    看著小桃子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寧曼青眼裏帶上些笑意,她嗅著空氣中淡的幾乎要聞不到的蜜桃味信息素,頗有些遺憾。


    從寧曼青房間回來的黎初投入了背詞大業中,她在這裏住了小半月,按照紀雲要求的,早已經熟悉了這周邊,除了沉浸進角色以外,黎初也得將那些台詞給順下來。


    黎初住的這個房間是主臥,布景已經布置好了,每一寸都帶著‘秦暮’生活過的痕跡。


    秦暮是個外表似小蒼蘭似的女人,她的信息素也是這個味道。她的衣服大多也是清麗的顏色,但秦暮本人其實並不喜歡。


    那些淡色的衣服都是她媽媽秦知媛給她買的,在那之後,她也習以為常的去買那些顏色,但其實秦暮更喜歡深沉的顏色,例如黑色。


    她隻有化身為秦朝的時候,才會穿那些顏色,平日裏不穿,怕自己不小心透露出某些感覺,以至於讓自己露出破綻。


    黎初推開了窗,外邊已經是黃昏了,這個海濱城市在入夜後有晚風,倒也不顯得過於燥熱,樓下的那戶人家的陽台上開著一片繁花,那也是劇組的布景。


    黎初還知道這棟樓的第三層有人養了隻銀漸層,第四層有人養了隻阿拉斯加,同層還有隻養金毛的。


    她來的這些天,什麽都不用幹,紀雲就讓她觀察,黎初觀察,然後融入。


    她行走在這棟樓間,就好像秦暮行走在她所在的那棟樓裏,如魚得水般清楚著周遭又保持著自然。


    秦暮看起來在那棟樓裏住了很久,但其實那不過是她來到那座城市的第五年。


    秦暮出生在一個遙遠偏僻貧窮落後的地方,她沒有騙李銳,她的家鄉的確有一胎生雙女不祥的說法,但不是因為性別歧視,而是曾經有一戶人家,那個beta懷著身孕,卻被婆家和丈夫折磨,生下孩子後他的精神就極為不穩定,於是在某一天,他殺死了除了自己那雙女兒外的其餘人,一家十口,死了七個,最後他也自殺了。


    他說寧願自己孩子成為孤兒,也不想讓她們活在這種家裏。旁人到的時候,那對女嬰就在血泊裏,對周遭渾然不覺的咯咯笑。但不知是哪些好事者,將真相打上玄學的幌子,說一胎雙女不祥會帶來災厄,傳來傳去,就變成了那樣。


    雖然秦暮沒有遭遇過什麽雙女不祥,但她從小的日子,的確不好過。


    貧窮是一方麵,從周遭得到的惡意也是一方麵。


    秦暮的媽媽秦知媛是個omega,還是個寡婦。秦暮的爸爸在秦暮四歲的時候去世了,在外務工出了事,同鄉帶回來了他的屍體,還有幾萬塊的賠償金。


    這錢不至於讓孤兒寡母生活太難,可在這個窮地方,也惹了不少人的注意。


    家裏進賊的時候,秦知媛身為omega沒有還手之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錢被搜刮,好在她把錢分成了幾份藏著,還有一份沒有被搜出來,但這也足夠讓她絕望。


    秦知媛長得漂亮,有不少beta都打她的主意,雖然那個地方又窮又偏,但是大家對法條也是有了解的,秦知媛是登記在冊的omega,幹部會時不時來看一看,那些人也不想讓自己吃牢飯。


    雖然真的做不了什麽,但是言語調戲和精神侮辱並不少,秦知媛總是會被晚上砸在門上的石子和路過的人的眼神弄得驚慌,在秦暮從小就知事,能揚著掃把把人趕走,叉腰和人對罵。


    秦知媛不想讓女兒活在這種氛圍裏,這個有些軟弱的omega決定鼓起勇氣離開這個自己熟悉的家鄉,帶著女兒去往別的城市。


    秦暮從鄉下到了城市,和母親一起擠在逼仄的出租屋裏,但她沒有覺得不好過,甚至覺得比以前好的多,盡管才七歲,但她已經能做家務會做些簡單的飯菜,爭取在媽媽上班的時候也能把自己照顧好。


    秦知媛和秦暮都覺得,隻要她們靠努力就可以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紮根,但有些惡意是如影隨形的。


    秦知媛險些被熟悉的同事強奸,雖然那人沒有得逞,秦知媛想報警,那人卻破罐子破摔的威脅她,說你有個女兒吧,要是你敢報警,我就帶著她一起下地獄。


    秦知媛不敢賭,她似乎比待在家鄉還要絕望,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在那段時間裏,麵對精神不穩定的母親,年幼的秦暮的壓抑可想而知。


    但也就是在這段時間,秦暮和秦知媛迎來了人生的轉折與救贖。


    秦暮為了不讓媽媽負擔太大,去花店承接了賣花的活,她長得水靈可愛,總會有顧客願意買賬。


    有一個阿姨會天天從她這裏買花,有時候會盡可能多的給她塞錢,秦暮搖頭,她卻說自己看不得小孩子吃苦。


    那是個溫柔良善又有些憂鬱的女omega,點亮了秦暮母女的生活。


    在了解到秦知媛的情況,她帶秦知媛入院治療,給秦暮安排學校,還把那個威脅秦知媛的人送去了警局,承擔了秦知媛的醫療費用和秦暮的學費,在秦知媛惶恐到不知道怎麽回報的時候,她卻擺手表示不需要回報。


    她是一個無法懷孕的omega,這對omega來說簡直是異類,她很想當母親,但是當不了。她家裏有個領養的孩子,她愛他,但她還是會為無法擁有親生的孩子而鬱鬱寡歡。


    她說她很喜歡秦暮,就像看到自己沒能擁有的孩子,自那之後,秦暮就不叫她阿姨,叫她幹媽。


    她並沒有出現在秦知媛母女的生命裏很久,半年後,她隨著丈夫工作變動去往了別的城市。


    但她們之間依舊有交流,秦暮學會了用電子郵件,她們會經常聊天,分享彼此的生活,幹媽還會偶爾給她們寄來好吃好玩的東西,給秦知媛帶來一些對身體有好處的營養品,對於秦知媛和秦暮來說,哪怕她沒有在她們身邊,她們依舊可以感受到她帶來的溫暖。


    秦暮上六年級那年,秦知媛收到了一封信。


    熟悉的字體卻帶著讓人壓抑的灰暗,她說她覺得她活的像一場笑話。丈夫不愛她,愚弄她,連帶著她的身體狀況都和丈夫有著逃不開的關係,落款是方盈。


    秦暮和秦知媛不管怎麽發郵件打電話,都聯係不到方盈了。秦知媛和秦暮請了假,慌忙的一起趕往了另一個城市。


    她們到的時候,隻能參加一場葬禮。


    對於秦知媛和秦暮來說,那無疑是一場晴天霹靂,她們眼中的溫暖與救贖在此刻變為了冰冷的屍體,死因是他人酒駕,飛來橫禍。


    秦知媛和秦暮起初是相信的,她們無法釋懷凶手隻判刑了兩年,秦知媛本來就精神狀況不穩定,而秦暮性格更為冰冷,她們決心為方盈真正的報仇。


    凶手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減刑出獄,卻又落入了秦知媛母女的手中,在死亡逼迫的時候她慌忙的說出了真相,她是被指使的,她隻是收錢辦事。


    真凶是方盈的丈夫,李訴冬。


    那年秦暮上高一,她開始了一個針對於李訴冬的長達七年的布局。


    因為在那一年,她發現李訴冬的養子考上了警校。


    方盈郵件裏無數次說過,李訴冬很寵愛這個養子,像親兒子一樣,在方盈死前寄來的書信裏寫道,她發現了一個讓她難堪的事實,李銳可能是李訴冬真正的喜歡的人的孩子。


    秦暮和秦知媛求證了這個事實,秦暮否決了母親說的激進的複仇辦法。


    李訴冬不是最在乎這個孩子麽,那她就要讓他最愛的孩子,迫近他,懷疑他,揭穿他,光是想想這個父子離心的結局,秦暮都能笑醒。


    不過她並不打算讓李銳送李訴冬進監獄,她還是要親手了結李訴冬。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在事情結束便脫身去大洋彼岸,換一個身份生活。


    如果她沒遇見席倚雲,一切就會是這樣。


    黎初握著劇本,看著樓底下的一叢繁花,想著席倚雲,也想著寧曼青。


    說起來,席倚雲的信息素和寧老師的一點也不一樣,是陽光的味道,這類的信息素,在每個人的感官裏都不一樣。


    黎初想,對於秦暮來說,席倚雲的信息素一定很灼熱滾燙,而小蒼蘭,是不耐高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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