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看到了簡時午那白嫩胖乎的手中居然有兩根蠟燭,不僅是白色的蠟燭,而且是那種有些粗的蠟燭,一看就是人家用來照明用的蠟燭。


    小胖小聲說:“我在廚房裏麵轉悠了半天才翻出來的,一會吹蠟燭許願啊。”


    其實這樣的行為是有些冒險的,他擔心沈成會不喜歡,然而少年卻開口詢問道:“你準備將它插在麵條裏嗎?”


    ?


    簡時午拿著蠟燭的手微微顫抖。


    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麵的麵條,居然有些哽咽起來,端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麽多,現在的話……


    簡時午試著提出建議:“要不,我們把蠟燭立在麵碗的前麵?”


    燈光下,沈成的眼睛仿佛帶著笑:“然後在碗的後麵再放張照片?”


    簡時午愣了一下笑出聲。


    雖然有些失望但他還是將蠟燭收了起來:“那就不吹了吧。”


    沈成見他失望的小模樣,還是把蠟燭接過來:“放在手上點,把打火機拿來。”


    簡時午開心了,他的眼裏有明亮的笑意,從口袋裏麵拿出打火機:“準備著呢!”


    這是一個非常詭異的吹蠟燭儀式,但最終在兩個少年的努力下,淡黃的微弱小燭光還是慢慢地在屋內亮了起來,這是沈成14年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生日,在這一天,一個破舊小旅館的房間裏,亮起了兩根白蠟燭。


    簡時午坐在桌子前麵,小胖臉上充滿了期冀,他說:“要許一個願望呀。”


    沈成坐在桌前,黑色的眸子安靜地望著燭火,少年沒有太多的言語,他沉默半晌後,吹滅了蠟燭。


    簡時午坐在他的身側,好奇地詢問:“你許了一個什麽願望?”


    “你能幫我實現嗎?”


    “啊?”簡時午憨批撓頭:“不一定哎。”


    沈成收回目光:“那你問了也沒用。”


    “……”


    小胖無言以對。


    不過跟沈成交往就是要習慣這樣的事情,他轉移話題:“你快吃麵吧,一會麵坨了不好吃。”


    沈成點了點頭,將麵碗拿過來吃麵。


    牆上的指針滴答滴答地轉動,現在已經有些晚了,外麵的雨也漸漸停了,他在吃麵,簡時午就這麽安靜地看著,甚至有些期待:“好吃嗎?”


    沈成放下筷子,沒有回答,反而詢問他:“你沒有吃東西?”


    一下午在樓下,他以為簡時午吃過了。


    簡時午居然也是一臉幡然醒悟的模樣,有些赧然:“忙的時候就忘記餓了,做好了麵條又怕坨掉了就先端過來了。”


    沈成問他:“鍋裏還有嗎?”


    簡時午原本想說還有一點,但是也不知道季北川有沒有吃掉。


    其實他真的很討厭季北川,又壞嘴巴也很毒,一天到晚沒事還總跟自己對著幹,特別煩。


    但是看他那麽渴望地望著麵條的模樣時,似乎有哪個瞬間,簡時午仿佛看到了自己。


    前世他也是個很讓人討厭的小孩吧,很多人也是這麽討厭他的,最後他也失去了很多,他隱約知道自己錯了,他想被原諒,也想被挽回,就像是看著桌子上麵的季北川,他也想得到一些人的善意,可惜到最後,他家破人亡的時候,他開車衝進雨裏時,他也沒有等到。


    簡時午的聲音有些澀澀的失落:“鍋裏應該沒有了。”


    沈成抬頭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鍾:“這個點老板娘應該休息了。”


    “沒事。”簡時午單手撐著下巴,圓溜溜的大眼睛瞧著他,胖乎乎的小臉皮膚白皙,他湊得近了一些:“我當減肥了,其實我覺得我最近好像有點瘦了,你看呢?”


    他們的距離很近。


    小胖的身上帶著淡淡的奶香,呼吸不重,落下來的時候卻讓沈成渾身緊繃了起來。


    沈成說:“不覺得。”


    ?


    簡時午撇撇嘴,坐了回去。


    沈成沒有繼續吃麵,而是站起身,從不遠處的抽屜櫃子裏找出了一盒桶裝的方便麵,他將桶拆開,把麵餅從裏麵拿出來,然後將碗裏的麵條勻了一半在麵桶裏,分給簡時午:“吃吧。”


    簡時午震驚:“這是你的長壽麵我怎麽能吃。”


    沈成手中還有半碗麵,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我沒吃嗎?”


    “在吃。”


    “那有什麽問題?”


    “……”


    有點道理。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震驚這個,他是在驚訝沈成會將麵分給他,會因為他餓了替他想辦法找吃的,會因為他不會做題幫他寫提綱,前世他和沈成的關係幾乎是冰點,別說是餓了,可能死他麵前沈成都不會皺一下眉頭,這個男人冷心冷情的程度即使回憶起來都還讓簡時午渾身有些發寒。


    他一直在渴望啊。


    像是角落裏麵陰暗的小苔蘚想見陽光,笨拙的小豬想去寬闊的天地跑跑,貨架上落滿塵埃的過時玩具想被主人溫柔撫摸。


    因為得不到,所以做了很多傻事。


    簡時午拿起叉子,低垂下腦袋,輕聲說:“那我吃了哦。”


    沈成給他夾了一顆煎蛋,少年的聲音篤定而又賦予了他太多的安定感:“給你的,吃吧。”


    簡時午頓了頓,低頭輕輕地笑了。


    ……


    翌日


    高燦的腿傷已經達到能夠行走的標準,警方的人也到了。


    因為這起案件證據非常確鑿,所以處理起來難度相對要小很多,當警方的人來的時候,眾人幾乎都在醫院裏頭,包括季北川。


    或許是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高燦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和反應,隻是在警方給她扣上手鏈要帶走她的時候,她說:“警察同誌,我想跟我兒子說兩句話,很快的,就一分鍾就好。”


    警察回頭看了一眼。


    季北川站在門口,隔得遠遠的也看向高燦,他其實之前真的非常討厭高燦,但是事到臨頭知道高燦要進去了,居然也沒那麽排斥,他對警察說:“叔叔,很快的。”


    警察這才離開了房間,回頭又叮囑了一聲:“快點。”


    門關上,室內才陷入了一片沉寂。


    季北川有些抵觸地看著她:“你要說什麽?”


    高燦已經換上了囚服,她的麵容憔悴,但是平靜了許多:“媽隻是想告訴你,如果有可能的話繼續留在季家,不要回去。”


    季北川臉色陰沉了下來。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她不肯離開自己又怎麽會被戳穿?


    高燦抬頭看他:“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求季先生,求求季家的人,一定要收留你,讓你留下來!”


    季北川咬牙切齒:“你覺得沈成能容得下我嗎?我根本沒有機會!”


    高燦的眸子微閃,她的眼底劃過一絲陰鷙,可能是即將要進局子了,她也不怕了,站起身慢慢走向季北川,渾身似乎都帶著一點迫人的壓迫感,最後在男孩的麵前彎下腰,壓低了聲音:“機會是靠自己創造,自己把握的。”


    季北川渾身一震。


    高燦笑了,她拍了拍季北川的肩膀:“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他有弱點了。”


    季北川下意識:“什麽弱點?”


    高燦往門口走,在門把手那裏稍作停頓,回答道:“有了在意的東西,就會有弱點。”


    ?


    季北川還沒消化明白,高燦已經出了門,外麵是等著的警察,他們將人帶走,隻餘下了在走廊等著的沈大山,按照法律來說,沈大山是從犯也應該受刑,但他是殘疾人,加上還有未成年的孩子需要撫養,所以申請了緩刑。


    走廊站了很多人,季遠生也來了。


    沈大山佝僂著身軀,走到季北川的身邊衝季遠生,甚至對旁邊的沈成鞠躬,他說:“一直以來對不住了,我這就帶北川回去了。”


    季遠生點點頭:“走好。”


    季北川不想走,沈大山身上的粗衣爛布和季遠生身上的一眼就價值不菲的西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季家的光環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榮耀,現在一旦和灰頭土臉的沈大山一起離開了,真的和季遠生告別了,他就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要和以前的生活告別了一樣。


    季北川不肯挪動步子,望著季遠生:“父親……”


    季遠生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側的沈成,這段時間他真的完全理解了甄美麗和簡時午的話,因為高燦的腿沒好,沈大山一直在醫院照顧她的關係,季北川一直在季家沒有搬走。


    而在這期間,不管他好說歹說,接多少次都沒用,沈成都不願意理他,也不願意回家和季北川一個屋簷下,那天在山上好不容易能說兩句話了,因為季北川在又被打回了原點,這讓他感受了十幾年來最大的挫敗感。


    好不容易有個兒子,他也很想緩和關係,也很想和沈成親近,但似乎隻要季北川在,沈成不會跟他親近,所以今天高燦離開了,季北川可以和沈大山回家了,季遠生特別接沈成過來送一程,也想借這個機會能接沈成回家,並且像兒子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


    季遠生說:“不用再喊我父親,你的父親在你的旁邊。”


    季北川有些委屈地低下頭,他在故意拖時間,慢吞吞地朝外麵走,終於在拐角的時候等到了兩位有些急促趕來的老人,打扮得通體富貴,還麵帶急色,尤其是老夫人,更是殺氣重重。


    她看到季北川後奔來:“北川!”


    季北川露出喜色:“奶奶。”


    季老太太抱住孩子,又看向旁邊的沈大山,麵露嫌棄:“你就是沈大山?”


    沈大山不明情況,但還是點點頭。


    季老太太嫌棄的意思明顯,她看向季遠生,一下子就瞧見了沈成,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也愣了一下,內心有些激蕩的震驚,她是沒有想到為什麽這個孩子的模樣跟沈幼亭那麽像!想到那個女人她也很不喜,對沈成也沒有多少喜愛。


    老太太對季遠生怒道:“我不是和你說了嗎,讓北川作為養子在家裏不好嗎,家裏缺他一口飯嗎,你非要把他送回給這樣的人家照顧?”


    季遠生抬頭看向樓梯間的保鏢,輕輕皺了皺眉。


    保鏢慚愧地低頭,總裁吩咐過今天別讓老婦人從電梯那裏過來,別讓她出現在沈成麵前,他們都沒想到她能從樓梯間爬上來!


    季遠生麵無表情:“這是已經決定好的事情。”


    老太太氣得喘氣,她感覺到懷裏季北川的顫抖,有些心疼,看向旁邊的沈成目光也不善:“你要是不要北川這個兒子,我也不認他是我孫子,我是北川的奶奶,不是他的。”


    決絕的話說出來很不中聽,也很傷人。


    新的家庭還沒融入就已經表現出了很大的不友善。


    季遠生眉頭皺起,到這裏他也已經有些不悅了,今天他是來接兒子一起回家的,而不是因為保鏢的不利讓自己母親來給孩子添堵的,有些擔憂地低頭看了一眼沈成,怕他會傷心難過。


    然而


    讓季遠生有些意外的是,沈成淡漠地看著季老夫人,在她一通狠話後開口:“這位女士,我想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季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沈成清冷的麵上,那絲毫不將她放在眼裏的模樣和多年前那個女人看自己的不屑表情似乎如出一轍,甚至,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極近乎諷刺的笑,挑眉:“我有說過要認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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