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好說歹說才讓西爾維夫人放下那把麵包刀,帶著弟弟妹妹先到廚房裏暫避一下。


    然後,他左右看了看,隨手抓了個掃帚充當臨時武器,就跑去開門了。


    “呃……那個,我是來道謝的。”


    門打開後,那個黃毛小子十分突兀地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阿爾著實吃了一驚:“我沒聽錯吧?”


    黃毛小子的臉上立刻露出煩躁的神色,很不耐煩地說:“我特麽也希望你聽錯了。”


    “可你能感謝我什麽啊?”


    阿爾匪夷所思地問:“感激我扔的那份炸雲吞,還是感謝我報警抓你?”


    “炸雲吞挺好吃,但確切地說,是感謝你阻止我走上犯罪的道路。”黃毛小子一本正經地說。


    但當他注意到阿爾“你是不是有病”的古怪目光時,忙又補充了一句:“這話是我姥姥說的。”


    你姥姥又是誰?


    阿爾對此更加迷茫。


    不過,好在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家夥隨後就做出了一番解釋。


    這個解釋挺含糊和混亂的,但好歹算是幫忙理清了來龍去脈。


    自稱名字是盧克的黃毛小子先簡略總結了一下那天晚上後續的事:“證據不足,警察沒抓我。”


    然後,他頓了頓,開始絮絮叨叨地補充起了一些更詳細的細節:“我姥姥去保釋我,她一大把年紀,哭得眼睛快瞎了。那台電視機的失主見了,就也不想追究什麽。更何況,我還未成年……反正交了點兒罰款,又拘留幾天,被警告幾句算是完事了。我一出來就想找你這個混賬玩意兒報仇,可我姥姥攔住我說,如果不是你讓我有了這麽一次教訓,指不定我將來還要幹出點兒更大的事來。雖然我覺得她純屬胡扯,可她非要這麽說,我也沒辦法。總之,在她眼裏,你不但沒錯,反而有功!是你及時阻止了我走上犯罪道路,所以,她今天使喚我,讓我來謝謝你。”


    “她讓你來,你就來了?”


    “嘿!誰叫她是我姥姥呢。”


    “可你怎麽找到我的?”


    阿爾還是有些解:“我那天晚上沒報名字吧?”


    黃毛就笑了:“幸運的阿爾!”


    他拍了拍阿爾肩膀,調侃說:“你最近很有名啊,哥們!”


    阿爾不太習慣這種自來熟的態度,心裏就不是很高興。


    可黃毛盧克卻還在那自顧自地說:“怎麽樣?哥們?我姥姥明天還想請你吃飯呢,你去不去?我覺得你得來,隻當給我個麵子,來吧!”


    這邀請也來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阿爾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時候,西爾維夫人從廚房探出了頭。


    她又是招手,又是跺腳,又是擠眼睛的,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考慮到這會兒已經沒什麽危險的樣子。


    阿爾便同那個黃毛盧克說:“你先等下,我媽喊我。”


    黃毛小子點點頭。


    他從兜裏抽了根煙出來,明明年紀也不大,卻已經動作十分熟練地吞雲吐霧了。


    阿爾皺了皺眉,但也沒多管閑事。


    他跑到西爾維夫人跟前問:“媽媽,你有什麽事?我那邊還沒說完話呢。”


    作為外來移民,西爾維夫人的英語一直不好。


    日常交流,除了買菜一類的固定短語外,別人往往要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慢慢說,她才能連猜帶蒙地聽懂個大概。


    所以,哪怕距離不算遠。


    阿爾和那個黃毛小子的那段神奇對話,她依然一句都沒聽懂。


    但是,遠遠看著他倆一直站在門口不停地說話,那黃毛小子還突然去拍阿爾的肩膀……


    她就有點兒著急了,心想:“見鬼!這是做什麽?威脅、恐嚇嗎?”


    於是,當兒子被她喊過來後……


    她便激動地用西西裏島方言飛快地嘰裏咕嚕出來一長串:“阿爾,那天殺的小魔王到底要做什麽啊?他是不是找你勒索錢財?天啊!我們家可才剛好過了那麽一點兒啊!這不要臉的下流坯子就來了?我早該想到的,這群天殺的混賬玩意兒,聞到錢味兒就像是野狗嗅到屎一樣激動!你絕不能給他們錢,一分一毛都不行!這事不能商量,要是談不妥你就讓他進來,我拚了命也要拿刀砍他,我們一起砍……”


    阿爾哭笑不得:“媽媽,你想多了,沒那回事的。”


    他有心想解釋清楚,可那個黃毛小子的古怪情況,什麽姥姥,什麽請客吃飯一類,連他自己也沒搞得太明白,怎麽好好的尋仇就變成了報恩?這個邏輯實在是讓人太迷惑,一時間居然都不知道怎麽和西爾維夫人說了。


    西爾維夫人便握著那把麵包刀,緊張地盯著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來砍人。


    弟弟約翰和妹妹瑪麗站在母親身後,全神貫注地望著這一幕,試圖理解家裏大人們種種行為的含義。


    正當阿爾滿腔無奈的時候……


    站在門口的黃毛盧克也不耐煩了。


    他特別熟稔地喊了一嗓子:“阿爾?阿爾?你和你媽說完沒?到底去不去,給老子個回複啊!”


    阿爾隻好又囑咐西爾維夫人一句:“你先別管,我說怎麽做你再怎麽做。”


    然後,他匆匆又回到門口。


    黃毛盧克聽不懂西西裏的方言,隻看到兩母子在那嘀嘀咕咕半天,卻不知道在說什麽。


    可由於西爾維夫人一向不是什麽謹慎的性格,一邊和兒子說話,還要一邊朝他這邊又看又指的,哪怕是個傻子也知道是在談論自己了,他就忍不住疑惑地問:“你媽說什麽啦?是在說我嗎?”


    阿爾自然不能把“我媽找我商量要一起拿刀砍你”這種事告訴他,隻好隨口敷衍過去一句:“是說你,不過,我媽誇你呢。”


    誰知黃毛盧克聽了,居然十分喜出望外:“什麽?誇我!”


    他特別高興地連連追問:“她誇了我什麽?哥們,你可一定要一字不漏地告訴我!天老爺啊,這還是第一次有長輩誇我呢。”


    阿爾:……


    沒辦法,他隻好開始現編:“她誇你生得俊,誇你個子高,誇你長得壯,誇你真健康,誇你看起來特別沉穩懂事,一見就是個靠譜好孩子,誇你將來能做大事,搞不好還會成大人物呢。”


    黃毛盧克的眼就閃亮起來。


    他不好意思地摸一下蓬亂的黃毛,又挺直了背,整了整衣領,十分可笑地遙遙朝著西爾維夫人的方向,笨拙企鵝一樣地模仿那些有錢人的樣子,微微彎腰,大聲說:“謝謝您的讚美,美麗的夫人。”


    阿爾:……


    西爾維夫人:警惕.jpg 警惕.jpg


    她實在忍不住地用西西裏方言問了一句:“阿爾,他衝我說什麽呢?我們要不要現在砍?”


    另一頭,黃毛盧克也很激動:“你媽又說什麽了?還在誇我嗎?”


    阿爾隻好一邊用西西裏方言回複親媽“不砍,不砍,你先放下刀”,一邊轉頭用英語和黃毛翻譯說:“她說,天快黑了,擔心你晚上回家路上不安全,讓你早點兒走(快滾)吧。”


    “多麽善良的夫人啊!她居然還關心我!”


    黃毛盧克感動地快哭了:“我媽都沒對我這麽好過!”


    阿爾:……


    最後,為了把這二貨打發走。


    阿爾隻好答應了第二天去他家吃飯的邀請。


    至此,雞同鴨講的對話才算告一段落。


    但突然跑去陌生人家裏吃飯,怎麽想怎麽怪。


    安全起見,阿爾便先去四處打聽了一下這個黃毛盧克。


    沒想到,這事挺容易。


    這個黃毛盧克在貧民區還是個“名人”。


    這孩子全名叫盧克德馬庫斯,隻比阿爾大兩歲,今年十五。


    但和阿爾從小非常聽話,懂事、乖巧的性格不同,他從小就是個禍頭子,什麽招貓逗狗,上房揭瓦,無所不幹。後來,在七歲時玩火,居然創下了“把家裏房子燒成一片白地”的豐功偉績,直接導致爹媽全線崩潰,賭咒發誓地不想要他,誰勸都沒戲,幹脆就扔垃圾一樣,想把他扔大街上不管了,最後,隻有他姥姥勉強接收了這個奇葩。


    但由此也產生了另一個難題。


    一名年事已高,僅靠收廢品和做手工過活兒的貧民區老人,又哪裏有時間、有精力、有金錢地去好好撫養和教育一個孩子呢?充其量也就是管口飯吃,不讓他餓死了。


    沒人管的盧克自然而然地開始了混跡街頭的半流浪兒生涯。


    按照常理來說,這麽一個沒人教導的孩子走上邪路其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偏偏,他姥姥是個很好的老人,哪怕精力不濟,卻也一直努力想讓這孩子學好,隻要有機會就會不停地念叨他。


    盧克性格上有些混不吝,可對唯一願意收留自己的姥姥還是很尊敬的。


    在他姥姥鍥而不舍地教育下,他除了偶爾小偷小摸,外加有一些抽煙喝酒的小毛病外,有時候還會主動幫左鄰右舍做點兒什麽舉手之勞的好事,一係列行為加加減減下來,神奇地居然也算個好孩子。


    因此,貧民區的人提起盧克來,語氣是很不錯的。


    偶爾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還很欣慰地同阿爾說:“你別看那孩子性格有點兒混不吝,可有他姥姥在,根子上就壞不了。等將來長大了、懂事了,說不定是個本本分分的厚道好小夥兒呢。”


    本本分分是沒戲了。


    因為聽到這裏,阿爾總算從上輩子記憶的角落中挖出了這麽一個奇人。


    確實如這些老人們所說,盧克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隻能算是一個的確會幹點兒壞事,但不過是生活所迫,本質還算中立善良的普通人。


    但變故發生在大約兩年後……


    當時,他姥姥外出去買菜,不幸卷入了一場街頭混混的打架鬥毆中。


    由於老人家的年事已高,行動遲緩,躲閃不及,不小心被撞倒,又一時爬不起來,便被那些隻顧打架的小混混們無意間踢來踢去、踩來踩去,事後,一口氣沒上來,就那麽過世了。


    因為是打群架,場麵混亂,沒人能確定到底是誰撞了老太太,又是誰才是導致老太太死亡的罪魁禍首,各家都不認賬,隻賠了錢,也有領頭的混混被關了監獄,可關的時間也挺短的……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足以讓盧克滿意。


    於是,他經過一番調查,雖沒證據,卻八九不離十地鎖定三個在“姥姥死亡”事件中,應當負主要責任的混混。


    出於自家姥姥長年累月的教導,他倒也沒犯罪,但卻下了一個決心,從此要把“給姥姥報仇”這件事,當作自己的畢生事業。所以,除了必要的吃飯睡覺賺點兒錢外,他一天到晚也不幹別的事了,隻專心致誌地盯著這三混混。


    隻要這三人有什麽好事,他必然要去攪局;


    若是做了什麽壞事,那沒得說,全都給他們曝光。


    除此以外,要是有了機會,他還要去套麻袋暴打仇人!


    總之,從精神到肉體統統都是他要打擊的對象。


    足足十來年,他就這麽一直陰魂不散,哪怕有好日子都不過,隻專注地幹這一件事。


    期間鬥智鬥勇的過程就不說了,反正到最後,他把三混混逼得快成神經病,跪著求大哥放過。


    但這家夥認死理。


    他問:“我姥姥還能活過來嗎?”


    三混混齊齊搖頭。


    那必然是不能了,人死也不能複生啊!


    行,別說了。


    那咱們繼續玩,我下半輩子都跟你們耗上了。


    ……別啊!


    這特麽誰受得了?


    確切地說,在阿爾重回十三歲之前……


    這一根筋的奇葩還沒停止報複行為。


    而且,據後來貧民區的朋友閑聊時說,這人後來還積極上進地好學起來,自學起什麽時間規劃統籌管理,什麽高效率完成工作一類的專業課程,從而把每天幾點到幾點去找誰麻煩,具體要怎麽找麻煩,全都計劃得詳詳細細、十分科學,還列好表格,定期執行,生活特別健康、有條理。


    阿爾這麽細細回憶了一番後,不禁拍桌子感歎:“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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