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緹用出了大預言術,格雷戈裏被強製開啟了神國,他的弟弟伯蘭成為新帝。魔法師在塞壬島結界內躲避元素風暴。不久之後,伯蘭向魔法協會發出邀請,魔法師們也可以進入神國。莫特裏爾老師和他的學生們一起承擔了維護神國的任務。”


    “之前和丹尼爾計劃過的魔法世界與帝國的通商已經在嚐試了,我們正在考慮一樣既可以在大陸使用,又在魔法世界具有意義的東西作為貨幣......可能是水晶,還沒有確定。”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嗯...還有蒂姬,我記得她一直在你身邊。這次她沒有參與這些,安全地留在了塞壬島上。”


    他說完了這些,待餘音消失,房間裏沉入一片安靜。


    每個人都有了不同的結局。


    王座上的人換了麵孔,玫瑰仍盛開著。曾逝去的,歸來了,曾仇恨的,忘卻了——曾敵對的,在古堡的月色裏一同沉默,給那段不複存在的時光以最後的追憶。


    林維看著窗外,覺得自己在安靜中升了起來,俯視靈魂的星海與時光的河流。


    曆史的塵埃飄搖落定,河流改道,奔赴另一片汪洋。


    這世上隻剩他們知道,曾有一段踏著白骨與烈火前行的年月被一隻手輕輕抹去,全無痕跡。


    他沒有再與斷諭說話,因為覺得即使是對於這樣感情淡薄的人,此時也應有著與自己相似的感覺。


    良久,才聽得一聲。


    “謝謝。”


    林維眼底漫出淡淡笑意:“嗯。”


    他一直放在身邊的那個火係晶石經過了兩天時間,消耗完畢。


    斷諭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隻手,遞上另一枚晶石。


    他接過來,激發了它。


    融融的暖意以火焰晶石為中心散開,擁抱了整個房間。


    林維接過來,放在了枕邊。


    斷諭離開林維的房間,合門時看見床上人擁著雪白獸皮的軟被,披了一肩柔軟的黑發,微闔眼睫下垂落淡淡的陰影,不知在想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戰場之外的公爵的樣子。


    單薄而優雅,稱得上是溫順。


    就好像一隻張牙舞爪、總是帶來種種麻煩,時刻準備著用爪子撓傷自己,狡猾且靈敏、總是難以捉到的貓,忽然間乖乖走到了自己麵前一樣不可思議。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人半露的脖頸來。


    柔軟又脆弱、曾數次被昆古尼爾的槍尖指著的咽喉。


    他們這一天的相處克製而疏離,盡管敵對的身份已經煙消雲散,可戰場上的年月已留下了難以消除的積習。


    門被關上,將林維的身影連帶著一室源自火焰晶石的暖光隔絕在內,在巫妖的眼前短暫殘留一個明亮的光影。


    他的世界重歸習慣的冰冷與黑暗,卻隱約有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失落悄然升起。


    他的下意識裏,是想要扼住那脖頸,讓這人無處可逃的。


    房間內,林維對外麵人的思緒一無所知,飲完杯中淡綠液體,躺下來,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又睜開,伸手將枕邊的晶石握住,放在與胸口極近的地方,這才睡了過去——他這一覺無夢,睡得極沉,隻是總覺得壓抑,喘不過氣來。再醒來時甚至想不起來自己身處何地,習慣地往旁邊蹭了蹭,才覺出那一邊的空與冷,並沒有錯覺中的那個人。


    他黯然地呆了一會兒,望了望牆壁,安慰自己——其實也不算遠,隻隔了一堵牆、變得更無情了一點而已。


    火焰晶石的熱度源源不斷傳來,林維眯了一會兒眼睛,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月亮一直掛在窗外,使人失去了對時間的知覺。


    但是,不論怎樣,阿德裏希格還是能清楚知道時間流逝的。他感到房間門關閉的時間實在是過長,笑眯眯對斷諭道:“進去看看,他這人身體不怎麽好,既怕冷,又睡不沉,脾氣還很糟糕——萬一出了什麽事,我可沒有辦法交代。”


    於是,當巫妖迫於塔主人的交代,走到床邊時,看見的就是林維半邊臉埋進雪白軟枕裏,閉著眼,睡得沉沉的樣子,安靜極了,手裏握著那枚晶石,竟像是拿著一件怎麽也不願放手的珍寶。


    幸而領袖大人還有那麽一點兒常識,把手貼到了這人額頭上。可是屬於亡靈生物的手向來冰涼,覺不出什麽來,反倒把林維冷得皺了皺眉。


    那溫暖的觸感使得巫妖微微失神,指尖一路向下,劃過側臉,來到咽喉處,輕輕摩挲。


    他的手扼住林維脖頸,緩緩收緊,一種奇異的感覺升起,使他靈魂為之顫栗。


    這個人的命懸在你的手上,他現在任你擺布。


    到瀕死之時,他會醒來,無助地睜開眼睛,他會掙紮,然而沒有效果。


    他會眼眶泛紅,細細喘息著,祈求地望向自己,以認輸換取結束折磨。


    若巫妖還能呼吸,呼吸必微微急促。


    若亡靈還有心跳,心跳必逐漸劇烈。


    他遇到過這種感覺,在戰場上,下一刻就能把這人置於死地的時候。


    林維不適地動了動,睜開眼,對上巫妖沉如黑夜的目光。


    他呼吸困難,胸口微微起伏,加之初醒,深紫羅蘭色的眼瞳上泛起一層薄薄的水汽,帶著些許驚惶:“你......”


    斷諭緩緩鬆手,林維咳了幾聲。


    “抱歉。”他想——我到底在做什麽?


    林維看著他,卻沒有生氣,垂下眼,緩緩搖了搖頭,聲音是脆弱的沙啞:“沒關係。”


    林維看起來不太精神,用手背體會了自己額頭的溫度,對斷諭道:“可以幫我叫阿德裏希格過來嗎......我有點不對勁。”


    阿德裏希格看林維的目光猶如看一個生命力脆弱的小動物:“還真的生病了。”


    林維無精打采看著他,拿出一些丹尼爾平時調製的魔法藥劑來:“我該喝哪一個?”


    阿德裏希格搖頭:“魔法師不會生病,所以藥劑是沒有用的。”


    林維:“......”


    他大概是在巫妖原本的高塔角落裏蜷著的時候就著涼,一路上又過於疲憊,終於撐不住了。


    ——這大概要怪他從小到大被照顧得過於妥善,生病的經曆少到幾乎沒有,兩天來的心緒又沒有放在自己身上,才會到現在才察覺出來。


    “不對,”阿德裏希格的臉色忽然凝重了一些:“你的靈魂怎麽樣?”


    林維檢視了一下自己的靈魂,發現光芒閃爍不定,是極度混亂的狀況。


    “不太好,”他道:“應該是受到了漩渦的影響。”


    “我們終究是被這個世界排斥,而通靈者的靈魂又格外敏感。”


    “要怎麽做?”


    阿德裏希格歎了口氣,目光在他和斷諭身上幾個來回:“繼續你們的契約,他屬於這裏,可以幫你的靈魂穩固下來。”


    林維小心翼翼地看了斷諭一眼,又看向阿德裏希格:“可是本命契約需要我們非常親密才行。”


    阿德裏希格看著斷諭:“你以後就住在這間房裏。”


    林維繼續道:“可他剛剛還要殺死我。”


    阿德裏希格有點頭痛。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要處理年輕人之間別扭的麻煩事的家長,還要分辨到底是實情,是惡意告狀,還是別有用心。


    頭痛的塔主人對著斷諭:“你不要欺負他。”


    斷諭“......嗯。”


    林維眨了幾下眼睛,把臉徹底埋進枕頭裏。


    阿德裏希格:“......”


    他在笑,他一定是在笑。


    塔主人決定相信斷諭剛剛確實要對林維動手。


    ——自己現在也很想去用力揉一揉這家夥,欺負到求饒才能解氣。


    這個世界,實在稱得上是與世隔絕。


    他們在這裏安安穩穩待了四天,中途竟然沒有出什麽亂子。


    ——如果自己能控製住自己就更好了。


    林維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收回自己睡覺時無意識搭過去的手臂,把腦袋送回它該待著的枕頭上,離斷諭遠了一點兒。


    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睡過覺的巫妖看著他,眼神淡淡。


    “這是本命契約的作用......”林維自知理虧,小聲解釋。


    在保證不會觸及最後完成那一步的情況下,他被允許繼續進行契約,到現在已經進展了一大半,雖然狀態還沒有恢複到最好,但靈魂已經穩固許多。


    而靈魂上的依賴愈發嚴重,他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己總是伸向旁邊人的靈魂觸角——也不怎麽能控製住自己的手和身體。


    林維唯一非常慶幸的是,斷諭看來也受到了契約的影響,控製住了自己,不然早就忍無可忍把他弄死了。


    他胡思亂想著,又覺得很傷心。


    他想,你那麽涼,可我還是想要靠上去。我什麽都不要了,還要怕你殺死我,連本命契約都沒能讓你對我好一點。


    巫妖見他背過身去,許久沒有動靜,想起他黯然的眼神來。不知為何,又回憶起地下宮殿門口,元素精靈哀哀叫了一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艱難飛起,離開自己的情景。


    他心中忽然被什麽刺了進去,微微發疼。他伸出手來,在林維發頂上猶豫片刻,落下,揉了揉。


    他感到林維的身體隨著自己的動作,輕輕顫抖了一下。


    空間奇異的震顫打斷了思緒,古老殿堂上方的漩渦縮小,靜止,消失。


    這隻有一種解釋,女神完成了持續一千年的漫長尋找,帶回了埃爾維斯最後一個靈魂碎片。


    這些天,他們沒有動作,就是為了等待這件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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