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良久,林維忽然別過頭去,說了一句聽起來沒頭沒腦的話,像是自言自語。


    “那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斷諭的聲音終於在一貫的冷淡中帶上了某種柔和,像是在安撫。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就像魔法學院的所有同級一樣。”林維看著穹頂的眼神空空蕩蕩:“而你講的故事卻告訴我,你在將來的某一天會為了承擔一個事關整個魔法世界和大陸的職責,回到那個滿是元素亂流的鬼地方,並且這輩子都不再出去——就像被囚禁在死沼裏的女神一樣。”


    “我也許能夠一直陪伴著你,”斷諭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我的父親是大魔法師,他還有至少一百年的壽命。”


    沒錯,一百年,一個大陸人生命的極限。


    與永生的魔法元素的感知將元素魔法師的生命拉長,大魔法師總能夠活到二百歲,而煉金師與召喚師則沒有這樣的幸運,他們的生命不因為境界高低發生任何改變。


    “那麽一百年之後,我早已經沒命,你依然年輕且強大,還有時間在大陸上四處走一遍,找一個合心意的女孩子,她被你好看的外貌所引誘,心甘情願地為你生下孩子,你做完了這一切,回到家族裏,為你的父親畫完永生的魔法陣,接替他的位置......”


    說著說著,林維的語氣中出現了一絲冰冷的刻薄:“我向你保證,此後的每一個夜晚,你都不得安眠,你會想著被你辜負的可愛的妻子,會想著外麵的一切,或許還有我——這就像死沼裏的女神,我經曆了她幾乎所有的記憶,她也是個性格冷淡的人,似乎毫無感情——可她殿堂的穹頂繪著一隻永遠睜開的眼睛,就像每一個深夜裏她毫無睡意的眼眸一樣。”


    片刻的沉默後,斷諭道:“如果我必定要經曆那些無眠的夜晚,那麽至少你經過了沒有遺憾的一輩子,想起這些時,我會為此高興。”


    林維感到喉嚨酸澀,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不要再說這個了。”


    他頓了頓,深深呼吸了幾下,使自己的情緒略微平複,換回了平常的語調,像是之前許多次談論一件有趣的事情一樣,甚至帶著一絲笑意,即使兩人都明白這笑意十分虛假:“我們明明才相識一年,卻在談論一輩子的事情。”


    “這沒有什麽奇怪的,”斷諭對他道:“即使我這輩子會遇到許多別的人......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朋友像你這樣。”


    林維緩緩回過頭來,正對上斷諭的目光,這眼神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深情了,假使他沒有說過之前那句“朋友”的話。


    “我很抱歉,之前說了非常刻薄的話,”林維悶悶道,帶著些許鼻音:“那時候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我很難過......不是因為我自己。”


    他們對視著,沉凝的氣氛有了些許鬆動的征兆。


    “我也很抱歉,”魔法師的聲音很低:“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讓你高興起來。”


    “不需要說什麽,”林維道:“我已經不冷了,事實上還有些熱——我需要從這幾層皮毛裏出來。”


    “然後,”他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從斷諭臉上移開,有些飄忽地低聲道:“我希望你擁抱我。”


    他剛剛在夢境裏承認了自己的貪婪,就切身體會到了這一點,他希望得到更多,並且會嚐試去得到,就像初啜飲到蜂蜜的小蟲一樣——即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些罐底沉眠的屍體。


    “我討厭命運......使命也一樣。”他把頭放在魔法師的肩膀上,低聲道。


    不知為何,施奈德節奏鮮明的那句吟唱在他耳畔緩緩浮現。


    “東方與南方,故事早已寫遍、唱遍。”


    他感覺自己置身一個怪異的空間裏,無數曾發生過的故事重疊交錯,死在去往銳金之穀路上的女子,殿堂中靜默不語的女神與人族黑暗魔法師相差懸殊的壽命,還有菲林子爵掛在頸間的戒指,帝國歌劇場中日日上演的悲劇故事。


    他知道施奈德這句吟唱想說的是什麽——世間本來就沒有諸多形形□□的故事,有的隻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但他討厭這些,他不想重複這些已發生的故事,然後被後來者輕描淡寫地評價說“命運的軌跡就是這樣一成不變”,每想到這一點,他就感覺厭倦,他現在甚至想就這樣留在死沼,兩個人都不再出去——即使元素風暴刮遍整個大陸,也與這裏無關。


    可他們還是得出去,外麵發生著許多事情......未來忽然變空的占星塔,學院那些上輩子從未在戰場上露麵的魔法師們的去向,失去限製的寒冰之穀,這些都正隱隱約約指向著一場僅隻發生在魔法世界裏的巨大變故。


    命運的軌跡是否一成不變,這還尚未可知,也許它即將有一個巨大的轉折——林維這樣想著。


    “我們來說第二件事情,我們離出去沼澤已經不遠了。”


    “要怎麽出去?”


    “這也是我從女神的記憶碎片中得知的......她雖然無法踏出沼澤一步,但卻能夠通過契約與規則交流,在黑暗時代裏,女神的信徒幾乎被所有勢力追殺,但卻在她的幫助下堅持了很多年。”


    林維拿出那枚黑色的琴撥:“這片琴撥是女神的遺物,它被用來彈奏一把七弦豎琴,豎琴的名字叫做‘深淵之歎息’。”


    “我們隻需要打敗一路上的魔獸,抵達女神的殿堂,就能見到這把豎琴,它的七條弦通往七個地方,契約被刻在其中,隻需要輕輕撥動,空間規則就會引發。第一條弦通往塞壬島,魔法學院所在地,第二條通往中央森林,精靈族曾經的聚居處,第三條是龍島,第四條是帝都,第五條是占星塔,第六條也在西部,是矮人的居住地,而第七條,”林維頓了頓,道:“第七條通往騎士聖山......魔法、騎士、精靈、龍族、人族、矮人,想抵達這些勢力的核心處,隻需要來到女神的殿堂,唯獨浮空之都不行,我猜是因為它那時是光明女神的地盤。”


    空間規則跳躍在女神的琴弦上,隨著這些被久遠時光深深埋藏的名字念出來,黑暗時代低沉壓抑的氣息仿佛也隨之而來,籠罩著這片不見日光的沼澤。


    “而丹尼爾之前拿到琴撥時它平凡無奇,卻恰好在浮空之都上產生了作用,嚇到了我們可憐的煉金師,大概是因為它被浮空之都上殘留的光明女神氣息喚醒——這兩位女神可是死對頭,我能夠用它穿梭空間,是因為我身為和女神相同的通靈者,具有與規則交流的資格,所以隻要我用琴撥在第一條弦上輕輕劃下,我們下一刻便會回到學院,再一劃,就再次來到死沼。”


    “這樣說來,你也認得了死沼的路該怎麽走。”


    “沒錯,這都歸功於女神,”林維回答他:“最多需要兩天的路程,我在路上還能夠收下頂級魔獸做召喚獸。”


    “現在出發?”斷諭問他。


    “不,”林維回擁住斷諭的手臂緊了緊:“我還想多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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