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魔法元素矛盾重重,即使安穩共處,也僅是一時,它們不可調和,無法相融,每當鬱積已久,便要相互衝撞,掀起風暴,直至消泯。”


    ——《時光手劄》第三卷


    方才不知道季潮將至,幾人倒也沒有特殊的感覺,而現在,三位魔法師都感覺到了周身環境的沉沉壓抑感。


    假如它隻是一場暴風雨,那麽魔法師們根本不會放在眼裏,魔輪足夠庇佑他們安穩地抵達塞壬島,甚至都不會出現一絲一毫的顛簸。


    但是,季潮——它不是單純的風暴。


    從大陸而來的船隻,季潮時節從來隻在大陸邊緣航行,一旦走遠,便有覆沒的危險。


    季潮是一場綿延十幾天二十幾天的暴風雨,也是一場元素風暴——季潮來臨時,連巨龍都不能在天空飛翔!


    每次季潮來臨時,魔法師們記憶最深刻的場景便是,兩條總是在空中盤旋飛翔的巨龍落下,停留在中央城堡前的空地與湖泊上,海麵上魔獸巨大的黑影浮動,築起可靠的屏障,狂暴的風雨與滔天巨浪被一同阻隔在外,閑暇時的他們,經常來到屏障邊緣,邊緣外是閃電撕裂撕裂天幕,雷霆轟響,整個世界都仿佛要被吞沒的壯觀景象,邊緣內則是一派安寧悠閑。


    可是現在,沒有人能悠閑得起來——他們身處茫茫的海麵上,沒有結界,沒有屏障,前行會遭遇更加狂亂的暴風雨,返航則路途遙遠,不知能否安全抵達。


    “不能飛......我們會被撕成碎片!丹尼爾——我們該往哪裏走?”


    丹尼爾展開卷軸:“我們已經接近人魚的領域,如果沒有風暴,半天之內可以回到學院——回到大陸要整整一天。”


    也就是說,他們正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


    季潮的波及範圍極廣,直到近海處才開始漸漸平息,到大陸邊緣時成為普通的暴風雨,而自人魚海出發,抵達近海與抵達塞壬島的路程相差無幾。


    “我們往前走,”丹尼爾將卷軸完全展開,念動咒語,船身被激發的防禦魔法陣散發出瑩白的輝光,魔輪的顛簸減輕了不少,他看向甲板上其餘幾人:“你們都同意麽?”


    幾人都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前進與後退同樣危險,而後退毫無意義。


    丹尼爾咧嘴笑了起來:“命運女神保佑——這艘船還像一千年之前那樣結實。”


    阿嵐激發出淡青色的風元素來,為魔輪加持了風係魔法,它的航行刹那間快了不少,朝著塞壬島的方向駛去。


    與此同時,一望無際的海洋上,卻還有一支船隊在航行著。


    被隨航船拱衛著的那一艘,它高大、堅固且華麗,船身的徽記巨大張揚,是金紅色的烈焰玫瑰圖案。


    “迷失航向?”主艙室內,深紅直發的男人看著下方麵色惶恐的船長,沉聲道:“蒂迪斯家和伯林納家各有一支艦隊長年在東海域——向他們聯絡了嗎?”


    “我們已經發出了求援的訊息,”船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可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男人身旁的年輕人道:“殿下,我想這是蒂迪斯家對求援訊息視而不見!我們為什麽不求助帝國海軍?除了被您帶出來的這些,第三軍團在東海域應當還有駐軍......”


    “薩斯,你又忘記了,帝國海軍早已近乎於蒂迪斯家的私軍,”格雷戈裏打斷了他,語氣冷淡:“現在看來,就連我們從第三軍團帶出來的這些船隊——都不幹淨。”


    下方的船長汗如雨下:“殿下,我對您的忠誠......”


    “忠誠?”格雷戈裏眯起了本就狹長的眼眸,這使得他整個人都充斥著危險的氣息:“船長大人,你服務於帝國第三軍團,在東海域度過了至少二十年——現在你卻告訴我,整支艦隊都迷失了航向?”


    “我們的羅盤全部失效,夜晚的星星還沒有升起——這是之前的航行季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狀況,即使是再富有經驗的舵手也無法辨認出方向......”船長解釋道。


    “那麽,我們隻需要等到夜晚,就能確保重新找回方向?”


    船長感到那目光的壓迫感減輕了許多,鬆了一口氣道:“是的,殿下,隻要能夠看到星辰,我們的航向就會重新變得準確無誤。”


    格雷戈裏冷淡地點了點頭:“那麽你勉強還算沒有失職,我的船長大人——這已經是我們在東海域航行的第四天,據你說已經快要到了海軍艦隊所能航行的最遠處,靠近不可接近的海妖之洋,隻能折回......我不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仍然漫無目的地在海麵上亂轉,連所謂海盜的蹤影都不能見到一絲。”


    “我將盡力為您服務。”船長畢恭畢敬地答道。


    帝都裏的形勢日益緊張,這一點皇帝陛下自然有所察覺,他的大臣與貴族們紛紛選擇立場,劃清界限,劍拔弩張,除了幾個一貫中立的、不大不小的家族,個個都為自己擇好了主人——可悲的是,人們把所有目光都投在了兩位年輕的皇子身上,議事廳的焦點也完完全全地轉移,一時之間,年老體邁的現任皇帝被幾乎所有人拋在腦後。


    這對老皇帝是十分不利的——他尚有好幾年可活,也尚有許多事需要做,而現在既沒有將帝位的繼承考慮得清清楚楚,也還沒有為後來的繼承人將帝都的局麵清理得幹幹淨淨,局勢就已經快要脫離自己的掌控。


    就在這時,一個消息從東海域傳來,蒂迪斯家的艦隊發現原本已經被鎮壓下來的海盜又有了大規模複蘇的趨勢。


    聽聞此事,老皇帝並無任何憂慮——這是一個絕妙的好消息!他當即下令,派遣長子格雷戈裏前往鎮壓,帝國海軍協助——海盜必定敵不過裝備精良的帝國海軍,這一舉既不會讓長子陷於危險之中,又能讓他暫時離開帝都,好使現在的局麵冷卻下來。


    於是,才有了此時海上的這一幕。


    船長終於從極難對付的格雷戈裏殿下處脫身,他走出華美獸皮鋪地、燈火通明、壁爐時刻散發著暖意的皇家艦船的主艙室,登上了甲板。


    甲板上的海風直直吹到他的身上,汗濕的額頭傳來冰涼的觸感,使他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這位為帝國海軍服務了二十餘年,自認對海洋的一切知之甚詳的中年男人感受著甲板上壓抑、潮濕而使人煩躁的氣息,一個愣怔,望向還未完全黑下來的天際,夕陽沉沒在濃灰的雲翳中,唯餘血紅色的一線,在黃昏時分深藍色的海麵上投下詭秘的光影。


    “這不可能......”船長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重新看過去,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慘白,他開始時在喃喃自語,隨即變成近乎聲嘶力竭的呼喊。


    “風暴季,風暴季要來了,它不該在這個時候!不......全體船員——關閉隔水艙,灌滿加水艙,隨行艦全部降帆!主艦——砍桅杆!”


    訓練有素的船員們迅速壓下心中的恐慌,在艦船各處穿梭,做著迎接風暴的準備——緊閉隔水艙能夠防範進水導致的沉沒,灌滿加水艙、落下船帆以極力避免艦船側翻,而主艦雪白氣派且複雜的多重巨帆要完全落下實在是要耗費太多時間,隻得將主桅杆直接砍斷,以免風暴來襲時,船帆還未完全落下!


    船長則已經顧不得向格雷戈裏殿下匯報,大步跑向舵手所在的船室,親手掌控艦船的航向。


    大陸東海域,人魚海洋的邊緣,不論是魔輪還是皇家艦隊都被巨大的危機當頭罩下的同時,西部的境況也並不安寧。


    獨角獸哀叫一聲,被林維當機立斷地收回——坐騎在刹那間消失,要不是斷諭及時攬住了他的腰,小公爵就得麵朝下摔倒在地上了。


    “一株魔法植物,”林維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堅硬的地麵:“小心腳下!”


    魔法波動在腳下隱約閃過,斷諭立刻帶著林維從地麵高高躍起——在這個元素稀薄的環境裏,僅僅依靠魔法師自己累積的魔法元素,隻能做到躍起,而不能飛翔。


    黑色的土壤飛濺,冒出地麵的是巨大的黑色尖刺——這與林維曾用過的一個召喚術類似,但比他召喚出的荊棘不知要堅硬強悍多少倍。


    “圖鑒沒有記載——它是金元素火元素雙係!”


    昆古尼爾淩空劃下,黑色尖刺被齊齊斬斷,然而又不斷有新的尖刺冒出,仿佛無窮無盡。


    林維正用靈魂力量搜尋著這東西的本體,就聽見頭頂上發出的巨大響聲——那些尖刺竟然不是完全生長在土裏,一大片黑色尖刺泛著冷光懸在空中,然後猶如錐子一般朝著兩人刺下,與斷諭的防禦狠狠相撞,發出一連串的撞擊聲。


    傑拉爾不需要主人的指令便自行凝結了岩盾,為這防禦再加一層。


    兩人從枯木沼澤中出發,到現在行走了一天有餘,終於遭遇了路途上的第一個魔法生物,並且還類似於植物,好吧——一株能把自己的一部分送到天上去的魔法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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