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易冰眯著眼,眼角紅彤彤的,氣的抬腿踹了寒陌一腳。


    他憤怒又擔憂。


    怒在寒陌親他親上癮了,還一次比一次更過分,他發著燒,沒力氣,在大庭廣眾之下又不好意思發脾氣,寒陌親的他差點喘不上氣。


    擔憂在這次算是徹底碰到飛沫了,寒陌就是再頭鐵,也不可能不被病毒感染。


    得病又不是什麽好事,而且隊醫說了,隻能挺過去,沒有特異性的藥。


    這一周,寒陌估計得跟他一起隔離了。


    鬱晏和陳馳知道,肯定要炸了。


    寒陌任他踢,也沒揉揉腿,隻是眼睛亮亮的,滿足的抿抿唇,嘟囔道:“之前踢青的還沒消。”


    言易冰在心中狠狠的罵,活該!


    但事實上他並沒說話,隻是扭開臉,眼神清冷,不看寒陌。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跟寒陌鬧翻嗎,像當初一樣?


    他不想,明明隔閡都說開了,也沒什麽深仇大恨,除了感情認知有偏差外,他還是挺喜歡寒陌的。


    不過是師父對徒弟惜才愛才的那種喜歡。


    最多再加上點寒陌體貼入微深得他心的滿意。


    而且第一次被親的時候,他震驚,惶恐,手腳發麻,心裏憋著一股火,看誰都暴躁。


    但第二次,似乎有點習慣性的麻木,覺得不值得有太大的反應了。


    尤其是寒陌親他之後,雙眼亮晶晶的,任打任罵,說話也小心翼翼,謹慎關注著他的神色。


    簡直像一隻偷吃了主人的罐頭,卻貪心不足的小狼狗,委屈又興奮的縮著爪子。


    講不通,理還亂,又不能一錘打死。


    言易冰把外套的帽子扣在腦袋上,遮住額頭和露在外麵微腫的耳朵,匆匆往樓下走。


    寒陌邁步跟上他。


    他比言易冰高一點,步子也邁的比言易冰大。


    但為了不在這時候找不痛快,他還是跟言易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急診醫生想留言易冰在醫院輸液,但急診已經沒有病床了,他得要坐在椅子上。


    言易冰拒絕了,醫生隻好開了退燒藥,讓他按照說明書吃。


    付了款拿了藥,聞著藥房苦澀的味道,言易冰胃裏空蕩蕩的發酸。但他又沒法跟寒陌傾訴,隻能繃著臉,努力像個正常人一樣,穿梭在醫院大廳裏。


    出了醫院,天已經徹底黑了。


    漆黑的夜色中,星辰和月色就顯得格外耀眼。


    但也隻是顯得而已。


    還是城市的燈光更亮,醫院的燈光更亮。


    這裏像一個永不停歇的發光屋,孜孜不倦的為任何時間都有可能趕來的人類服務。


    他們是這個城市裏,渺小卻旺盛的生命。


    醫院外麵不好打車,一是醫院的醫生下班,私家車源源不斷的駛出地庫,在路口造成了小範圍擁堵。


    二是同樣打車回家的人多,打車軟件上排到了上百名。


    言易冰眯著眼,站在夜風裏,帽子沒有遮住的碎發被風吹起來,擋住了他的眼睛。


    他抱著小腹,下意識護住身體的熱量。


    雖然穿的挺厚,但他燒的厲害,身體虛,體內越熱表皮就越冷。


    寒陌掃了一眼,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言易冰肩上。


    雖然他的外套薄,但多少能擋風。


    言易冰抖了一下,想甩掉,但寒陌的態度挺堅決,按著他的肩膀,不讓他亂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多了一層防護,言易冰覺得沒那麽冷了。


    他也就識時務的不掙紮了。


    等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有出租車來了。


    言易冰一上車,就難受的歪在座椅上,閉著眼,皺著眉。


    他已經堅持到極限了,如果再沒有車來,他就要委屈俱樂部的司機加個班了。


    在出租車上,他怕病毒泄露出去,所以口罩扣的很緊,呼吸不是很通暢。


    車開了半個小時,路上堵,走走停停,他的胃裏也翻江倒海。


    一到小區,言易冰快速下了車,跑到路邊弓著腰,拽掉口罩幹嘔起來。


    他胃裏沒東西,隻有酸水,嘔的他雙腿發軟,睜不開眼睛。


    他直覺,現在的體溫絕對不止三十八了。


    三十八度不會這麽難受的。


    他粗喘著氣,咳嗽著,但每咳嗽一下就牽動著耳後的腫脹,讓他絲絲拉拉的疼。


    這個病,太痛苦了。


    他覺得寒陌肯定會後悔死,為了親他傳染上這麽難受的東西。


    “寶貝兒,我背你回去。”寒陌付了錢,過來扶住他。


    寒陌的雙臂結實又有力,慢慢將他身體的重量渡到自己身上。


    言易冰眼皮顫了顫。


    他其實聽到寒陌剛才叫他什麽了。


    他叫他寶貝兒。


    連師父都不叫了,簡直不把他的憤怒放在眼裏。


    但人在極度難受的時候,是沒心情計較任何事情的。


    他隻想好受一點。


    言易冰沒有拒絕,軟綿綿的趴在了寒陌背上。


    寒陌微微躬身,雙手按住他的腿,一用力,將他托到身上,隨後又自然的顛了兩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勢,牢牢扣住他的膝蓋。


    言易冰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重,但寒陌背起他來還是很輕鬆的。


    他雙手無力的勾住寒陌的脖子,腦袋歪著,貼在寒陌肩側。


    柔軟的頭發垂下來,若有若無的在寒陌後頸的皮膚上掃過。


    他臉上很燙,相信隔著口罩寒陌也感覺的到,然後寒陌似乎故意用耳朵蹭了蹭他的口罩。


    言易冰半睜著杏核眼,有些離散的目光落在寒陌側臉。


    寒陌還是年輕,皮膚緊致有彈性,頜骨隻在耳根處有個小小的凸起,下巴收攏的非常精致好看。


    他頭發墨黑,皮膚卻白,耳前發梢剪裁的整理幹淨,內雙的眼尾冷冽狹長。


    言易冰閉上眼,加快了呼吸的速度,身體裏的熱氣呼出來,能稍微舒服一點。


    寒陌背他背的很穩,走路也快,但手掌按著他雙腿的力氣還是挺大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寒陌的手指估計也不會太舒服。


    手指啊......


    胃裏突然又是一酸,言易冰立刻什麽都不想了。


    到了家門口,裏麵果然沒有人。


    阿姨已經回去了,他父母下午就出門了。


    言易冰喃喃的告訴寒陌密碼,寒陌單手開了門,將他背著,一直到了他樓上的臥室。


    言易冰一沾到床,就骨碌到被裏去了。


    他裹著被子,閉著眼,輕聲道:“謝謝了,你趕緊回去吧。”


    寒陌甩了甩胳膊,然後蹲在言易冰床邊,目光落在他臉上,抬手,撥弄了一下他淩亂的頭發。


    寒陌將發絲別在他耳後,讓他的眼睛不至於被頭發遮住。


    隨後,寒陌湊近他,輕輕扯下他的口罩:“我不回,就在你房間陪你。”


    言易冰睜開眼,皺眉,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寒陌大膽的望著他,手指輕輕滑過他的側臉。


    燒的熱熱的,但皮膚很幹燥很滑。


    “先別睡,我給你倒水吃藥。”


    言易冰抿了抿嘴唇,呼吸有點沉:“寒陌,你真想被傳染是吧。”


    寒陌滿不在乎,輕笑:“這麽怕我被傳染,你家測溫儀在哪兒?”


    言易冰睫毛顫了顫,有氣無力道:“誰管你。”片刻後,他又小聲道,“沒有測溫儀,溫度計在客廳電視櫃下麵的藥箱裏。”


    寒陌幫他把繁冗的衣服抽出來,用被子將他牢牢裹緊:“嗯。”


    他關掉大燈,開了檸檬黃的床頭燈,站起身,拿著醫院開的退燒藥,下樓去了。


    言易冰也不再趕寒陌回去。


    沒人不喜歡被人照顧,尤其是在身體極度難受的時候。


    他擔心寒陌被傳染,氣寒陌趁他沒力氣親他,不代表他現在不需要人在身邊陪著。


    這個人還得不怕病毒,心甘情願的忙前忙後。


    言易冰歎了口氣。


    這都什麽事兒啊。


    他閉眼迷糊了一會兒,被窩熱起來,胃裏也不那麽酸了。


    過了好一會兒,寒陌端著兩個碗上來,手指間還夾著溫度計。


    言易冰艱難的睜開眼,發現他一隻手是溫水,另一隻手是一晚糯糯的疙瘩湯。


    大概就是上次來他家裏吃飯的時候,寒陌記下了餐具和麵粉的擺放位置。


    寒陌把水放下,將疙瘩湯端到言易冰麵前:“吃點東西再吃藥,不然胃裏難受。”


    言易冰發著燒,沒有食欲,一扭頭,把腦袋埋在了枕頭裏。


    寒陌端著碗,靜等了幾秒,扯了扯他的被子,把他的腦袋露出來。


    寒陌輕笑,把碗放在一邊,盯著言易冰的後腦勺:“這是在跟我撒嬌?”


    言易冰心髒一顫,胸口悶悶的,耳朵又熱起來。


    他嘟囔:“誰跟你撒嬌。”


    寒陌眼眸微垂,緩緩貼近,唇將碰未碰的停在言易冰的耳邊。


    “師父,反正你現在發著燒,沒力氣,平時又不愛鍛煉,肯定打不過我。你的手機被我收在客廳了,房子裏沒有別人,現在我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誰都救不了你。你不吃,我就用嘴喂你了,到時候,你除了哭著咽下去,什麽都做不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沉,帶著氣音,喉嚨摩擦的磁性音律漫進言易冰的耳蝸。


    淺淺的呼吸撲在敏感的耳朵上,言易冰下意識繃緊了肩膀。


    他不得不慍怒的把頭從枕頭裏轉出來,頂著蓬亂的頭發,瞪著潤紅的眼睛,咬牙切齒。


    他相信寒陌幹的出來。


    在醫院大廳的角落,寒陌都敢扯掉他的口罩親他。


    寒陌見他把頭露出來了,慢條斯理的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點疙瘩湯,喂到言易冰唇邊。


    言易冰頓了片刻,嘴唇觸碰到軟糯的湯汁,鼻翼間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


    他能猜到寒陌做飯的水平不差,畢竟在沒人照顧的那段時間裏,寒陌都要靠自己。


    疙瘩湯並不油膩,隻是稍微放了點醬油,還加了一點西紅柿,蛋花碎碎的,浮在表麵,零星的蔥花點綴著單薄的色彩。


    疙瘩已經盡可能的揉細了,但畢竟時間有限,寒陌又著急讓他吃飯,還是有稍微大一點的麵塊。


    但寒陌隻舀了容易嚼的。


    言易冰微微抬起脖子,艱難的張開嘴,皺了一下眉,輕聲道:“疼。”


    咬合肌不聽使喚,怎麽都張不開,牙齒一用力就不舒服。


    寒陌耐心哄他:“那也得吃東西,等明天我做不用嚼的。”


    言易冰垂著眼,不說話了。


    他默默的含住勺子,把疙瘩湯抿了進去。


    在口腔內咀嚼幾下,囫圇咽到了肚子裏。


    胃裏暖洋洋的,舒適多了。


    他雖然發燒,但病的是腮腺,胃還是需要滋養的。


    寒陌一下一下喂他吃完了大半碗,言易冰疼的有點麻木了,他沉沉的躺在枕頭上,眨眼看著寒陌自然的將他吃剩的一小半吞了下去。


    那可是,他吃過的。


    言易冰不自在的移開目光,舌尖在口腔內舔了舔。


    他似乎對寒陌喜歡他的程度,有了更深的認知。


    這可怎麽辦。


    好像掰不回來了啊。


    寒陌又把溫水端過來,怕他嗆到,撐著他的背把他扶了起來:“吃藥。”


    他擠了三粒退燒藥,喂到言易冰唇邊。


    言易冰皺著眉,拿起膠囊含在嘴裏,和著水吞了下去。


    他又漱了幾次口,口腔中疙瘩湯的味道徹底沒了。


    最後,寒陌抽出那根溫度計擺弄著。


    雖然現在公共場合大多用上了測溫儀,但家庭中還是溫度計比較普遍。


    不過寒陌家裏沒有這玩意兒。


    寒陌從小就很少生病,似乎身體也知道,他一旦生病會讓家庭境遇變得更艱難,為了讓他強壯的活下去,細胞們分外努力。


    寒陌指間夾著細細的溫度計,瞄了一眼刻度,目光看向言易冰,勾唇戲謔道:“該測測溫度了,這玩意兒,三個位置你習慣放在哪兒用?”


    言易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細白的手指伸過來,搶過溫度計,塞在被子裏,夾在了腋下。


    寒陌挑了下眉,有些遺憾。


    果然是最普遍的腋下啊。


    在言易冰量體溫的期間,寒陌把碗端下去,刷了,又拿過言易冰的毛巾,接了盆涼水。


    他把毛巾浸透水,擰幹,搭在了言易冰的額頭。


    五分鍾到了,他推推言易冰,言易冰把溫度計抽出來,眯著眼要看。


    寒陌直接抽過去,掃了一眼:“三十八度五。”


    言易冰輕呼一口氣,喃喃道:“還好。”


    隻要不到三十九,藥物都能控製得住。


    寒陌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輕飄飄道:“你應該知道腋下測不太準吧,要是別的地方,溫度可能更高了。”


    言易冰蹙眉,眨眼:“什麽地方?”


    他的確沒有生活常識,不知道寒陌在說什麽。


    寒陌頓了頓,喉結微滾,然後不動聲色的把溫度計收起來,放在言易冰枕邊。


    他溫聲道:“現在不知道沒關係,以後我慢慢教你,也算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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