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兩人聽到響動,同時一僵,他們一轉頭,就看見越舒站在門口,滿目睜紅。


    越舒一瞬間就明白了。


    他牙關闔緊,額上的血管突突直跳,一股暴戾的情緒隱隱翻湧,這幾個字像是把牙咬碎了吞進去的愜恨,以至於聲音都有些抖:“李文清,你在做什麽。”


    “越……越舒?……”


    李文清也蒙了,他沒料到越舒能在這個點兒回來,他、他不是上學去了嗎?


    李文清站定,慌亂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他拍另個男人的背,佯裝鎮定地說:“那個,你先回去。”


    另個男人微微皺眉,他拎起外套,漫不經心地走到門口,目光落在越舒臉上,似是打量,又像端詳。


    越舒感覺氣血翻滾,眼中蘊藏著憤戾的風暴,像一頭炸了毛的獅子,沒等那人出去,越舒一轉身,瞄準了那人的肚子,狠命地踹了過去。


    男人猝不及防地閃身躲過,卻因站立不穩摔在地上,有些狼狽,他嘴角卻輕輕勾起:“身手不錯。”


    李文清見狀連忙過來拉他,“越舒,咱有話好好說,姐夫可以跟你解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隻是我的上司……”


    越舒紅了眼睛,沒等李文清吐出下個字,他一拳猛地輪在他的麵門,連帶眼鏡一起摔落在地。


    李文清感覺自己半邊臉都失去知覺一般,又酸又漲,疼痛反而都不明顯了。


    他沒想到這個看似沒有威脅的少年,能有這麽大的力氣。


    李文清砰的一聲,狼狽地摔到在地,他沒等有喘氣的餘地,越舒已經厲風般跟著衝了過來,死死摁住他的脖子,拳頭生風般一下一下砸落下來。


    越舒聲音還透露著少年的稚銳,每個字卻都咬著牙含著血似的,他說:“你騙我姐,你他媽竟敢騙我姐!”


    越舒那時候個頭還沒竄到175,在普遍的男生裏並不高大魁梧,可這一下下的拳頭卻跟拚了命似的,不一會兒李文清臉上就掛了彩。


    李文清抬手,胡亂地攥住越舒的拳頭,“越舒,你冷靜一下,別打了,咱們好好談談!”


    越舒已經紅了眼睛,破口罵道:“你這個傻逼人渣也配跟我談!你也配!”


    李文清眼看情況沒法控製,突然攥住越舒的手腕,“越舒!我是你姐夫!”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完,似乎把越舒的情緒激發到一個新的高度,越舒闔緊牙關,手心都在隱隱地顫:“去你媽的姐夫,你這個死同性戀……你也配當我姐夫,就憑你這個人渣,也配娶我姐!”


    “你冷靜一點!”李文清擋著他的拳頭,突然喊:“你想怎麽辦?告訴你姐嗎!你去告訴她啊,她已經那麽慘了,你看她能不能受得了這個事實!”


    越舒愣住了,滲著絲絲血跡的拳頭垂落下來,血滴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地麵上。


    李文清“忒”了一口,吐出嘴裏的血沫,他喘著粗氣,接著道:“我對你姐不好嗎?對你不好嗎?你現在能住這房子,你能吃飯讀書,不都是我供著你的?!”


    越舒氣得臉色煞白,他伸手掐住李文清的脖子,狠戾地一字一頓道:“你是個同性戀,你騙我姐結婚,你一邊享受著她的好,一邊把你的情人領回家親熱,你怎麽有臉說你對她好!?”


    李文清被掐的喘不過氣來,他一邊狠命掙紮,一邊去扣越舒的手,直到抓破了越舒的手,血跡順著縫隙流下來,越舒也沒鬆開。


    “你現在……殺了我又……怎麽樣。”李文清兩眼充血地瞪著他,“你還是…不敢告訴你姐,早晚都要……息事…寧人……”


    李文清趁越舒心裏掙紮的片刻,狠狠往後一掙,踹在越舒的腹部,促使那人鬆了手。


    李文清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蹣跚地走到玄關,喉結吞咽著血沫,臨走前他狼狽地擦了擦嘴角,心虛地對越舒說:“你最好當做今天什麽事都沒發生,這不僅為了你好,更是為了你姐。”


    越舒抓起櫃上裝飾的玉器,朝李文清狠狠砸了過去。


    李文清迅速側過身,那玉器擦著他的耳邊,砸到身後的門框,嘩啦一下被砸了個粉碎。


    李文清不敢多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並狠狠帶上了門。


    越舒筋疲力盡地攤坐在地,看著客廳滿目的血跡和狼藉,一股徹骨的冷意從腳底蔓延至手心,明明正值熱暑,越舒卻如置身冰窖,那股名為絕望和憤怒的深淵近乎把他淹沒。


    晚上,越舒沒回家。


    楊嵐給他打電話,越舒坐在公園的公共座椅上,跟他姐慌說去同學家住了。


    楊嵐跟他通話時語氣沒有異樣,還叮囑他要禮貌,別給人家添麻煩。


    越舒臨走前擦幹了地上的血跡,玉器的殘渣也收拾幹淨,不知道他姐發現缺了沒有。


    越舒知道,李文清那個人渣有一句話說對了,即使他知道了真相,知道李文清是個同性戀,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人渣,但他不能讓姐姐知道。


    父母車禍過世後的日子,姐姐被迫讓自己從痛苦中振作出來,從大學校園輟學,應聘打工,接手照顧越舒的飲食起居,陪他複習陪他中考,讓一個二十多歲還未入社會的女孩承受這些,這幾年下來,其中的艱難和辛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如果讓姐姐知道,自己的丈夫騙婚,真相是他喜歡男人,眼前得來不易的幸福和家庭也是個殘酷的假象,一揭便破,她會怎麽辦?


    越舒那年十五歲。


    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承受這巨大的變故,他兩腿蜷在椅子上,眼淚瞬間就爬滿了眼眶,他為他姐感覺不值,為李文清的所作所為而憤怒顫抖,他仿佛處在兩個不平衡的極端,沒人告訴他該怎麽做,整個世界都幫不了他,隻有他自己。


    越舒第二天回家後,楊嵐圍著圍裙在廚房忙碌,他站在姐姐旁邊,欲言又止。


    楊嵐瞅了他一眼:“又想幫忙啊?怎麽,學校缺錢花了?”


    越舒嘴唇顫了顫,說:“沒有。”


    說出口後,越舒才發現自己聲音啞的嚇人。


    “哎呦,怎麽嗓子還啞了?”楊嵐轉頭看他,放下了手裏的活,走過來摸他的額頭,“也不燒啊,你咳嗽嗎?喉嚨痛不痛?”


    越舒唇色泛白,搖了搖頭。


    楊嵐說:“你是不是上火了,我給你姐夫打個電話,讓他待會帶些藥回來。”


    “我沒事。”越舒垂下眸,目光移到地麵,“我可能就是……有點中暑。”


    “同學家沒空調啊?”楊嵐嘴角含著笑,溫和地說:“夏天太熱,你姐夫會做解暑粥,等他回來,讓他給你做一碗,喝完會舒服很多。”


    越舒嘴唇蠕動一下,喉嚨卻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


    他說不出口。


    即使眼前一切幸福景象都是假的,他也不想讓他姐麵對血淋淋的事實,即使是維持假象,他也要逼著李文清維持到底。


    越舒想起李文清諷刺他的那些話,他如今吃的、用的、住的房子,全都是李文清的,越舒即刻向學校申請了宿舍,第二個月就搬去了學校。


    楊嵐剛開始極其反對,說家裏環境好,去宿舍人多環境差,耽誤他學習。


    可架不住越舒堅持,李文清意外的、沒在這件事兒上發表態度,楊嵐以為是越舒大了,正值叛逆期,想逃離家的束縛,出去住一住也是正常。


    越舒離家的那天,李文清跪在他麵前,伸手向他保證,他以後會好好過日子,隻要他活著一天,他就會把那些心思埋在穀底,一心一意地對楊嵐好。


    離越舒高考還剩五個月的時候,姐姐懷了李文清的孩子。


    越舒登校後的第一個月,彤彤出生了。


    ……


    往事曆曆在目,越舒深吸口氣,把李文清的短信一一刪除,拉進了黑名單。


    他一再猶豫的決定,到此刻說出口反而更加艱難,越舒不知道自己怎麽做才是正確,也不知道這麽瞞著她一天、兩天,真的能瞞住一輩子嗎?


    說到底,一切都還取決於李文清。


    越舒歎了口氣。


    如今他逃出了牢籠,脫離了李文清的束縛,他要努力賺錢,隻有自己擁有足夠的底氣和實力,即使某天楊嵐真的得知一切的真相,他也能成為姐姐和彤彤最堅實可靠的後盾。


    *


    臨近期中。


    有幾門選修課麵臨閉卷考試,平日不甚擁擠的圖書館開始人滿為患。


    這種氣氛同樣也渲染到了407。


    蘇杭平時聽課,像化學那些非硬性的知識點基本全部熟知,葉景鑠不大聽課,但不知為什麽,那人竟沒有一點慌亂的神色,每天到寢室也不溫書,一考試卻輕輕鬆鬆穩坐第一。


    但卻苦了越舒和陳浩然,倆人每天回寢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化學厚厚一本書,補筆記刷真題。


    越舒一開始借來了蘇杭筆記。


    可某日自己吃灌湯包時不慎嘣出湯汁,滴落在紙頁上,觸碰了蘇杭的底線,第二日,蘇杭從租借筆記改為了親身輔導。


    “越舒,想什麽呢?”蘇杭緊挨著他坐在一邊,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臂撐著腦袋:“動筆啊。”


    “......”越舒捏著筆的手不令人察覺地抖著,本來就不會,況且這麽被盯著誰能寫的下去?!


    蘇杭氣場太強,越舒挨著他,眼睛都不知道朝哪兒放了。


    “不…不會。”越舒泄了氣地承認,“我上課睡著了。”


    “這邊也想被輔導一下!”陳浩然嗷嗷直叫,表示不服,“蘇杭你這不是偏心眼麽,我也是你室友啊。”


    蘇杭頭也不回:“讓葉景鑠教你,他是第一。”


    “老葉待會要出去直播,沒時間管我。”陳浩然晃悠著椅子,嗞嗞作響,“我旁聽就行,旁聽,不會給你們當電燈泡的。”


    蘇杭好看的眉梢帶上一絲笑意,似乎被取悅了,他往旁邊的位置拍了拍,說:“敢出聲就打死你。”


    陳浩然揚起笑臉,爽快道:“謝謝你,小潔癖。”


    蘇杭麵色僵住:“你叫我什麽?”


    陳浩然笑容漸漸凝固,不小心當著麵把人家外號叫出來了,尷尬。


    ……


    越舒豎直了耳朵,注意力早就被剛才那句“葉景鑠要出去直播”給勾走了。


    葉景鑠要出去直播?


    越舒想起酷拍上發布的最新一期任務:“鬼屋”。


    夜裏十一點。


    寢室裏一片黑寂,偶爾傳來幾聲刺耳的呼嚕聲,窗外有車輛的燈光一閃而過,映亮了屋裏的牆壁。


    越舒拿出手機,點開酷拍,跳進了用戶注冊界麵。


    他猶豫許久,輸入了手機號碼,點擊注冊。


    注冊界麵並沒有繁瑣的驗證碼,也不用接收短信,隻是跳出兩個彈框,上麵顯示一行黑色的小字。


    “請選擇以下任意一種身份,完成注冊。”


    兩個彈框中,一個顯示是“觀看者”,另一個是“玩家”。


    越舒遲疑片刻,伸手點了“玩家”,指尖微微泛涼。


    相鄰的床鋪突然傳來動靜,越舒滅了手機屏幕,閉上眼睛裝睡。


    葉景鑠扶著樓梯下去前,似乎停留了片刻,越舒即使閉著眼,卻感覺有股視線有形一般落在身上,熾熱又仔細。


    “??”


    越舒喉結顫了顫,腿腳杵在原地,僵硬地不敢動彈。


    耳邊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越舒微微睜開一隻眼睛,看見葉景鑠披上大衣,右手攥著手機,擰動把手,開門出去了。


    越舒騰得坐起身,蹬蹬踩著扶梯下去,他拿起掛著的大衣,裏邊還穿著睡衣睡褲,可他無暇換完,開門追著那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越舒也想好了,如果自己不親身體驗一下這個叫酷拍的軟件,連任務酬勞都不了解,就這麽冒然幫人,結果反而適得其反,不僅幫不了葉景鑠,自己還費時費力,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到達一樓時,葉景鑠已經出了大門,宿舍大媽再次鎖好門,手裏晃浪著鑰匙,臉色殘留著怒意,一副剛被吵醒的模樣。


    越舒心往下一沉,這阿姨他認識,就是剛登校那天,罵他不是個東西的那個阿姨。


    越舒後悔自己沒戴個帽子,他快速跑到阿姨麵前,嘴角發麻地說:“阿姨,您再幫我開下門唄。”


    阿姨眉峰一凜,皺紋都擰在了一處:“你們當這兒旅館啊,想回就回想走就走!”


    越舒不懼生死地說:“可剛才那位您都讓他走了……”


    阿姨訓斥道:“人家有理由的,非走不可。”


    越舒說:“我跟他一個理由!”


    “她要去車站接女朋友。”阿姨上下打量他,“怎麽,你倆一個女朋友?”


    “……”越舒暗罵葉景鑠怎麽非想出個這麽不上道的理由,一邊真誠地編故事:“其實我也喜歡那個女孩,我和那人是情敵,您就讓我出去吧,我想見她一麵。”


    阿姨眯起眼睛,“我想起來你了,你不是那個讓人家女孩幫你拖行李的……”


    越舒如臨大敵,不禁腹誹,阿姨這記性也太好了。


    阿姨哼了一聲,拎著鑰匙轉頭去開大門。


    越舒鬆了口氣,身形一竄,沒等大門全開便靈活地順著門縫跑了出去。


    身後阿姨衝著他的背影喊:“你去也沒用!我要是女孩,我肯定不選你!”


    越舒:“……”


    所幸他們宿舍樓位於拐角的最裏側,即使越舒耽擱了些時間,但通往校門的路卻隻有那條,總不至於跟丟。


    越舒快步跑了過去,直到看見葉景鑠的身影後才放緩腳步,他隻能盲目地跟著,卻不知道葉景鑠最終目的地在哪兒。


    鬼屋……


    這附近有位於繁華地段的娛樂廣場,但隻有密室逃脫和vr體驗館還算比較刺激,鬼屋這種地方,大概隻有公園遊樂場才有。


    可這個時間公園不早就關門了?


    越舒沉思不解,隻好掏出手機,低頭點開酷拍裏葉景鑠的直播室。


    葉景鑠的直播室上黑屏一片,上麵一行提示,“直播將在十五分鍾後開始,敬請期待。”


    越舒邊跟著葉景鑠出了學校,一邊搗弄手機,一不小心,點開了自己的直播室。


    屏幕上跳出“即將開始直播”,並顯示倒計時:


    “3”


    “2”


    越舒抓緊了頭發,他點開了什麽!……


    “1”


    越舒瞪大了眼睛,手指驚慌失措地在屏幕上飛舞,這怎麽關啊!


    “直播開始”。


    越舒慌亂地一滑,屏幕上突然跳出個性裝扮,他被加上了大眼瘦臉,臉蛋粉撲撲的,頭頂還冒出兩個扭動的兔耳朵。


    越舒:“……”


    他剛張嘴,屏幕裏的大頭又變出一撮白牙,吐出了粉潤潤的舌頭。


    越舒調整了鏡頭姿勢,收回了隱隱的雙下巴,閉緊了嘴。


    越舒的聊天後台接受到一條消息,是一個陌生人發來直播要求:


    “直播人數:2000。”


    “直播時間:30分鍾。”


    越舒卻無暇注意,葉景鑠的步伐比平時更急促一些,他光是跟上就很費力,更別說看手機了。


    越舒直播間內,屏幕上觀看人數從“2”跳到了“40”,下方開始出現留言。


    [臥槽。]


    [樓上太沒見識,難道沒見過好看的主播嗎?……臥槽。]


    [臥槽。]


    [臥槽,這個顏值我先舔為敬。/香檳]


    [臥槽。]


    ……


    隊形非常整齊地排列,清一色的‘臥槽’刷滿留言區,越舒眼睛盯著葉景鑠,沒注意直播間飆升的觀看人數,他追趕半天,氣息有些微喘。


    彈幕舔顏的同時,逐漸開始出現另類的評論:


    [小哥哥喘的好厲害,急著去鬼屋嗎?]


    [23333也可能是廁所。]


    [這是新人主播嗎,大發。]


    [新人就敢挑戰任務直播?憑這個勇氣,關注了。]


    [主播能說句話聽聽嗎?]


    越舒額上滲出汗珠,臉頰被冷風凍的殷紅,他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打了個短嗝。


    “……”留言區又一次炸開了鍋。


    不知走了多久,葉景鑠的身影突然停住了。


    越舒嚇了一跳,連忙側過身,躲在一處粗壯的電線杆後,以為葉景鑠發現他了。


    可那邊卻遲遲未聽有腳步聲,越舒停頓了幾秒,微微探出頭,朝那邊看去。


    葉景鑠的身影停在那裏,那人垂著頭,右手拿著手機,屏幕上淡淡的光亮映在他的臉上。


    越舒這才發現,葉景鑠在搗弄手機,想想剛才的剩餘時間,到現在剛好十五分鍾,那人要開始直播了。


    越舒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直播室,幾個醒目的彈幕跳入眼簾。


    [小葉子直播室開了~]


    [樓上等等我!]


    [小可愛/mua,麻麻待會回來看你。]


    [主播有出道意向嗎?請加vx143518]


    果然……


    越舒這才抬眼看向葉景鑠停在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片廢舊的建築工地。


    他聽前輩的學長學姐提過,這地方早在十五年前就開始動工,共有三十多層,開發商老板攜款逃跑,工人領不到錢紛紛罷工不幹,那幢樓就廢棄在那兒,風吹雨曬,晾了十多年了沒再有人接手。


    越舒喉結動了動,他當然也聽說過別的傳聞,說當初施工時樓層時常鬧鬼,不少建築工人離奇失足墜樓,太過邪門以至於工人紛紛棄活不幹,之後的開發商也紛紛繞道,拒不接手。


    沒想到葉景鑠想到的是……這個地方。


    越舒倒不是害怕,隻是裏邊的空氣太過陰森,常年累月沒個人影,專挑這種地方直播,怪…瘮人的。


    葉景鑠一隻手抬起手機,看著沒什麽情緒波動似的,絲毫沒有害怕的意味,抬腳邁了進去。


    越舒深吸口氣,快步跟了過去,有些凸凹不平的地麵咯咯作響,腳下覆著沙土的地麵碎石漫布,每走出幾步就伴有清脆的聲音,聽得越舒皺緊眉頭,放緩了腳步,生怕那人聽見。


    葉景鑠邊往裏走,一邊留意著右上角的直播人數,彈幕漸漸增多,葉景鑠視線大略掃過,卻猛然眸光一滯,停留在一處滾動的彈幕上。


    “剛有個好看的主播,跟小葉子直播的地方一樣哎。”


    葉景鑠腳步一頓,下意識回頭。


    身後不遠處,一個身影迅速滑過,隱匿於紛雜的牆框之後,伴隨一絲窸窸窣窣的響動。


    葉景鑠抿緊唇線,拿起手機,清冷的聲音問:“哪個主播?”


    主播百年一遇,終於和他們互動了,彈幕區異常激動,紛紛積極留言:


    [一個新人主播。]


    [剛從那邊過來的,打卡。]


    [長得特別帥,而且也是在建築工地。]


    [好像是主播校友呢。]


    ……


    越舒躲在柱子後邊,冷風一吹,他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鼻尖有些癢,好像有打噴嚏的預兆。


    “…!”越舒連忙捂上臉頰,堪堪忍了回去。


    此時已經接近深夜,周邊街道上車輛稀少,月色映在靜謐的樓邊,扯出一道悠長的影子。


    越舒突然覺得自己來這趟怪傻逼的。


    何必呢,要是真想幫葉景鑠一把,直接和那人說一起直播不就得了,他這樣跟蹤來跟蹤去,人家就算沒有他,生意照樣紅火,反倒是自己弄得狼狽不堪,最後一分未得。


    如果這次賺了錢,就交給葉景鑠花吧。


    要是報酬很多,還可以給他姐買個禮物之類,而且彤彤剛出生幾個月,他這個小舅還什麽都沒送呢。


    越舒沉默幾秒,突然拿起屏幕,學著他看過的那些主播,清了清嗓子:“我要進去了,直播荒廢建築工地。“


    彈幕紛紛支持:


    [哇,主播聲音好聽]


    [加油!]


    [主播你是不是跟隔壁小葉子去的一個地方!]


    越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大家火箭飛機遊艇刷起來……”


    他順著樓梯口進去,這裏的光線似乎暗了一度,很多走廊盡頭的拐角,月光根本映不進來,黑黢黢一片,幽深又寂靜。


    樓上隱約傳來動靜,越舒不再遲疑,踏著水泥的台階一路往上。


    葉景鑠就在樓上,越舒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既然都晾開了,還不如直接跟葉景鑠匯合,這偌大的高樓太過陰森,隻一人摸索反而恐怖,有人做伴的話情況能緩解不少。


    他越往上走,那腳步聲卻越來越小,最後等他停住的時候,偌大的層樓裏隻有微微拂過的冷風,和自己略微急促的喘氣聲。


    一滴汗珠順著他額頭的皮膚緩緩留下,滴在他裸露的鎖骨上,‘嗒’得一聲。


    越舒莫名有些口渴,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他左右張望過去,每層都有一兩百平之大,主臥次臥包括廁所的隔牆比比皆是,它們擋住本就微弱的光線,而牆的另一頭暗似深淵。


    媽的……他好像跟丟了。


    越舒捏了把汗,看了眼直播室的情況,上方的彈幕紛紛直叫恐怖,也有慫恿主播去裏屋逛上一圈,還有說主播別慫,來鬼勇敢肛……


    越舒沒看到直播人數,不知道自己早已達到了直播要求,甚至比標準還多出上萬。


    [小葉子都回去了,新人主播仍在肛/敬佩]


    [剛從隔壁過來。]


    [主播加油啊,給你刷禮物。]


    越舒麵露詫異,停住腳步問:“他回去了?”


    這聲音在空曠的樓層裏緩緩回蕩,一圈又一圈,仿佛他在對他自己說話似的。


    彈幕迅速蹦出新的留言:


    [是啊,小葉子直播室都關了。]


    [隔壁就逛到三樓就回家了。]


    [主播慌了2333]


    越舒放下手機,環顧四周,發現真的空無一人,但葉景鑠比他先上去的,如果那人倒戈回家,必然會經過樓梯,他怎麽會不知道?


    一股異樣的恐慌從心底向上蔓延開來,人越到心裏沒底的時候,反而越習慣往壞處想,越舒現在就是這種心態。


    太邪門了。


    前輩鬼扯的那些離奇墜樓,時常鬧鬼的傳言浮上腦海,越舒捏緊了手心,發現掌心裏全是冷汗。


    他往下退了一層,室內仍是靜悄悄一片,周圍牆壁和地麵的水泥色連成一線,似乎每層都一樣,隻是他自己嚇自己罷了。


    他剛邁出一步,卻猛然聽到窸窣的響聲,那聲音有別於他的腳步聲,隻不過轉瞬即逝,但距離不遠,不會超出五米。


    越舒聽到自己加重了的呼吸聲,冷汗近乎濕透了他前襟和脖領,可卻沒有一絲熱意,連空氣都像結了冰渣。


    身側猛然竄出個東西,越舒驚唔了一聲,渾身一哆嗦,腿根發軟,直接跌坐在水泥地上。


    一隻黑貓前腿一躍,跳出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它舔了舔身上的毛發,琥珀似的瞳孔微微一縮,在幽黑中閃閃發亮。


    越舒重重吐了口氣,泄氣一般地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心有餘悸地抹了把冷汗:“你嚇死我了。”


    等等。


    ……黑貓?


    他記得有個說法,黑貓是辟邪的,它一般會主動的去壓製不幹淨的東西,所以有邪氣比較重的地方總有黑貓出現。


    越舒手指一僵,下意識往周圍望了望,所見之處空空蕩蕩,隻有偶爾的冷風拂過,吹得他渾身戰栗。


    越舒覺著今晚真是太邪門了。


    還是趕緊回去為妙。


    他下樓前,看見緩台邊疊著一摞磚頭,越舒遲疑兩秒,迅速彎腰撿了一塊。


    沉重的質感壓著手心,越舒卻驟然安心了一些,就算真遇到什麽東西,他手裏有個武器,怎麽也比光著手讓人束手就擒來的好。


    他沿著樓梯迅速往下,心髒一下又一下地鼓動著胸腔,額頭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感覺自己的神經瀕臨崩陷的邊緣,主要微微抵碰一下,就容易一觸即發。


    身後突然傳來動靜。


    越舒停住腳步,感覺頭皮發麻,那東西似乎也跟著停住,息了聲音。


    越舒又加快了腳步,往樓下跑去,樓上那東西竟也活動起來,快速朝他過來。


    越舒攥著磚頭的手指捏緊了,殘渣印進他的皮膚,他也不覺得疼似的,心裏被滿滿的恐懼占據。


    他猛地回頭,卻發現那聲音消失了,身後空無一人,樓梯口連一絲影子都不曾存在。


    越舒呼吸都凝在一塊兒,他確實聽見樓上有聲音,不是那隻黑貓,而且剛才的架勢,那東西似乎想追過來。


    月光映進窗戶,在他身前扯下一道影子,越舒呼吸一滯,瞳孔驟縮盯著地麵。


    自己的影子旁,多出了一道影子,一隻手抬起來,正伸向他的脖子。


    身後,一股生了風的冷意直鑽進了每一絲毛孔,越舒屏住呼吸,攥緊磚頭的手猛地往後一輪,正準地砸中那東西的頭!


    那東西都沒來得及痛叫一聲,直接倒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越舒手裏磚頭應聲落地,砰得一聲。


    他轉過頭,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慢慢瞪直了眼睛。


    ……葉景鑠!


    越舒迅速俯下身,伸手去摸人的臉頰,查看他的頭上的傷,叫喚著他的名字,可葉景鑠一動不動。


    已經昏迷不醒了。


    *


    葉景鑠睜開眼時,隻覺得眼皮沉的要命。


    腦袋像被重錘狠狠擊中一般,身側的儀器正遲緩地滴嗒作響,燈光爭先恐後地刺進眼縫,周身有股濃重的消毒水味道。


    葉景鑠剛想動,卻感覺手被牢牢地攥著。


    他一轉頭,就看見越舒趴在床頭,兩眼淚汪汪的,眼角泛紅,臉蛋被水光浸得濕漉漉的,像隻哭岔氣了的小奶狗。


    葉景鑠愣了。


    環顧四周,自己似乎是在病房,越舒怎麽了,怎麽哭了?


    葉景鑠幾乎沒見越舒哭過幾次,印象最深的兩次,一次是在他姐姐的葬禮上,另外一次是他得了躁鬱症走投無路時,自己拉著他的手把人領回家的那次。


    越舒一看見他醒了,眼淚又啪嗒啪嗒往下掉,跟止不住的水龍頭。


    葉景鑠有些詫異地伸手,溫熱的手掌抹去他的眼淚,又發現右手有些髒,越舒臉頰都被他蹭花了,他又換了那隻打著吊瓶的手,柔聲道:“怎麽哭了?”


    就像犯了錯誤委屈難受的小孩,大人又打又罵,他紅著眼角,就是不掉一滴眼淚,而當有個人去溫柔地勸他、安慰他,眼淚反而騰得一下湧出來,收都收不住。


    “醫生說你得了輕微腦震蕩……”


    越舒鼻尖酸澀,哭腔著跟他道歉:“對不起……都是我害的,都怪我偷偷跟蹤你出去,不然你就不會受傷了……”


    葉景鑠終於想起他頭上哪來的傷了,怪不得這麽疼……他用手摸了摸,發現已經被纏上一圈繃帶。


    葉景鑠嘴角忍不住揚起,他說:“我知道你跟出來了。”


    越舒瞪大眼睛,“什麽?”


    葉景鑠忍俊不禁地說:“你聲音太大,不發現都難。”


    越舒臉頰發燙,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來,“那你怎麽不……”


    怎麽不揭穿我?


    葉景鑠說:“本來是想嚇你一下,但我沒想到,你手裏竟然還有武器。”


    越舒想起那個磚頭,臉色由青到白,“那個,就是防身的。”


    越舒喉結動了動,忍不住說:“你不是早回去了嗎?”


    葉景鑠搖搖頭:“我隻是關了直播。”


    越舒想想當初那個場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疑惑道:“你不是在樓上嗎,怎麽突然一下子竄到一樓,躲到我身後的?”


    葉景鑠眉目一滯,說:“我從另一邊樓梯下來的,之後一直都在一樓。”


    越舒咽了咽口水,他明明聽見樓上有動靜,並且那腳步聲似乎在追逐他,絕對不是錯覺。


    不是葉景鑠,還有誰會出現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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