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在門外聽著,知道封進媽媽已經在緊急被送來的路上,而現在,就要定出為封進媽媽主刀的醫生。


    專門研究這個病的醫生本來就少,最適合做這台手術的李醫生遠飛國外,剩下的醫生裏,誰也不敢說自己對這個手術有信心。


    這麽大的事情,院長和主任也不敢擅自下決定,而是立刻給李醫生,也就是季晚的導師打了電話,想聽聽他的意見。


    季晚在門外偷聽著,他聽不到導師說的話,隻能聽見院長的聲音,語氣越來越激烈。


    “這怎麽行,他還那麽年輕,甚至還沒畢業!”


    “可是……就算你這麽說,那也……”


    “你確定?可是趙醫生,王主任,哪個不比他有經驗?”


    電話還在繼續,季晚抿抿唇,暫時退遠了幾步,調整自己已經緊張起來的呼吸。


    如果院長他們沒有選擇他而是選擇其他醫生,他要不要毛遂自薦?


    可他初出茅廬,他又哪裏來的自信,會比那些老醫生優秀?


    更何況,這是封進的媽媽。


    季晚揉揉眉心,緩緩靠牆蹲下,將頭埋在膝蓋上。


    季晚並沒能思考多久,便感覺到了手機的震動。他拿出來一看,發現是主任的電話。


    主任沒有在電話裏多說什麽,隻是問季晚在哪裏,讓他來一趟院長辦公室。


    季晚掛斷電話,深吸一口氣,走向院長辦公室。


    主任簡略的將事情跟季晚說了一遍,然後麵容嚴肅的問:“你願不願意去做這台手術?”


    季晚深吸一口氣,握緊拳:“我可以。”


    院長和主任對視一眼。


    他們其實認識季晚,對於這種好苗子也是多加關注。


    對於季晚導師所說的,季晚是除了他之外,短時間內可以找到的最適合做這個手術的人,他們其實並不是很懷疑。


    他們是擔心季晚太過年輕,不知道其中的利弊。


    要做這個手術的是封家現任掌權者的夫人,如果手術順利成功,那當然能得到好處。


    可如果這個手術出現什麽偏差,就算封總平時表現的很理智,但終身標記的omega出事,誰也不敢保證封家會不會因此而遷怒季晚。


    主任將其中利弊,委婉地分析給季晚聽,最後問上一句:“你明白嗎?”


    季晚怎麽會不明白。


    除了表麵上的這些利益關係,還有私底下的,他跟封進的關係。


    那是封進的媽媽,如果手術不成功,他和封進之間……很有可能會因此而產生縫隙。


    “讓我去吧。”季晚抬起頭,五官中透出一股毅然決然的氣勢,“我現在,就是最好的人選。”


    ————


    季晚換上了手術服,封進媽媽還沒有被送到醫院,他要先到手術室內等待。


    然而季晚在前往手術室的路上,碰到了一個他現在並不想看到的人。


    封進站在走廊上,向來胸有成竹,不管對什麽事情都遊刃有餘的臉上透出一股茫然。


    看到季晚,封進大步向季晚走來。


    “我媽媽她……”


    “我知道。”季晚握著封進的手,柔聲道,“院裏沒有合適的醫生,待會兒我給阿姨主刀。”


    封進在利弊問題上一向都思考得更快,季晚說由他主刀的瞬間,他就想清了其中利弊。


    對於季晚來說,其實不接這台手術才是最好的。


    可……


    季晚看著封進臉上的表情快速變化,在封進開口之前,笑著將一隻手捂到了封進嘴上。


    “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說話了,”季晚嘴角的笑容溫和,“我不需要你在我和你媽媽之間作出選擇,知道嗎?”


    季晚手上還沒有戴上手套,封進還能感覺到季晚手部肌膚上的體溫,並不灼熱,但也足夠溫暖。


    “醫生救死扶傷是天職,不管病人是誰。你隻需要相信我,這次的手術……隻會成功,不會失敗。”季晚輕聲說道。


    ————


    封進媽媽被送過來之後,手術室大門關上,一切閑雜人等都被隔絕在外。


    封進在手術室外,無力的坐在長椅上。


    他母親是個從來都妝容精致,一絲不苟的人,可剛剛被送過來時,頭發都亂了,臉色蒼白的可怕,眼睛緊閉,一眼也沒有看向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每一秒鍾對於封進而言都是煎熬。


    手術時間漸漸增加,封進的憂慮也逐漸增多,除了對於母親的擔憂,還有對於季晚的擔憂。


    這麽多個小時,季晚也不能吃東西,身體承受得住嗎?


    季晚會不會有事?


    雙重的焦躁讓封進感到不安,他站起身來來回回的在手術室前走動,旁邊其他跟他一起等候的人試圖安慰他,但封進已經完全聽不進去,隻是機械的每隔一段時間,就用手機給父親匯報最新情況。


    封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大門終於重新打開。


    病床被推出來,躺在上麵的人臉色雖然依然蒼白,可神色卻是舒緩了不少。


    病床旁邊,是戴著口罩,眉眼之間依然能看出疲憊的季晚。


    “很順利。”季晚的眼睛彎了彎,像一枚月牙,“後續好好調養,會完全恢複。”


    封進看著護士井井有條的將母親轉到住院部,等到安頓下來,一切的驚慌與惶恐終於從他的身體裏消失。


    季晚也在旁邊坐下,他去拿了自己的保溫杯,喝一口熱水,幹燥的唇終於染上幾分血色。


    封進看著季晚的模樣,鼻腔與眼睛中湧上些許酸澀。他走上前,將人緊緊的按在了懷裏。


    季晚多少知道封進現在的心情,順從地讓封進抱著,伸手摟住封進,拍了拍封進的背。


    “別怕。”季晚安撫道,“有我在,不會讓你媽媽出事的。”


    封進沒說話,季晚便繼續說:“我們還要結婚,怎麽能在這種地方出現絆子,對不對?”


    封進張季晚摟緊了,將臉埋在季晚肩膀,嗓音沙啞道:“對,結婚。”


    季晚隻會和他結婚,也隻能和他結婚。


    到時候,他一定要給季晚一場最盛大的婚禮,讓全世界都知道,這一個人,和他終生永久綁定。


    ————


    封進媽媽還要住一段時間的院,季晚平日裏也要來醫院學習,便自然的將很多照顧幾位媽媽的活,攬到了自己身上。


    封進媽媽當然會有很多護工,也輪不到季晚幹什麽累活,由於他是主刀醫生,他就每天幫封進媽媽看看恢複的怎麽樣,幫封進媽媽按按摩,陪封進媽媽說話解悶。


    “封進他最近很好,你不用擔心,”季晚坐在封進媽媽病床旁邊,將湯從保溫壺裏舀出來,“昨天他來看您的時候,氣色也是很不錯,您嚐嚐我的手藝。”


    湯被舀到碗裏,封進媽媽用勺子喝一口。


    湯雖然不複雜,但湯色清透,口感清淡而不失滋味,做的人顯然很用心。


    封進媽媽柔和下眉眼:“很好喝,是不是封進經常讓你做菜給他吃,所以才練了這一身好廚藝?”


    “沒有的,”說起這個季晚有些不好意思,“其實要是在家裏麵做煮東西吃,封進下廚的次數比我多,他廚藝很好。”


    季晚說完覺得不對,連忙打補丁:“不是他這次不想給您煮東西吃,是昨天他太忙沒來得及,所以就由我煮了。”


    封進媽媽並沒有在意這碗湯是不是有封進做的,她用勺子緩慢攪動著碗裏的湯,繼續聲音輕柔的說道:“看來你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封進能跟你做朋友,是他的幸運。否則以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下廚的。”


    季晚跟封進之間才不是什麽朋友,聽見這句誇讚不由得有些尷尬:“……您過獎了,這是我的幸運,封進性格很隨和,也很照顧我。”


    季晚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向著封進,封進媽媽聽著,繼續語氣柔和地問:“來陪我這個老阿姨聊天,是不是很無聊?”


    “怎麽會,”季晚驚訝地睜大眼,眼裏是半點不摻虛假的誠摯,“這是我的榮幸,能跟您聊天我很開心。”


    封進媽媽看這季晚那不摻加任何一絲雜質的眼神,停下手裏的動作。


    如果她沒猜錯,封進會對季晚這麽好,也是因為當初的那個計劃。


    封進隻是想要利用季晚,而季晚被蒙在鼓裏,什麽也不知道。


    封母深吸一口氣:“小晚,告訴阿姨,當初你是怎麽想的,有這個勇氣來給我做手術?是不是會心理壓力很大?”


    季晚並不明白,封進媽媽的話題為什麽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還是實話實說:“心理壓力當然會有,但是……當初我無能為力的看著我的母親離去,我不想再無能為力的看著您,我想將這一次機會把握在手上。”


    季晚長長的眼睫軟軟的垂著,也許是因為回憶起從前,他整個人都是柔和的:“我救不了她,但我至少能救您,也算是某種彌補缺憾吧。”


    封進母親拿著湯勺的手指不自覺的開始用力。


    她向來以利益為先,但這一次,卻最對答應過封進的那件事產生了強烈悔意。


    這是一個好孩子,本應該擁有許多的,真正的愛。


    封進母親開口:“你們現在,真的還隻是朋友關係?”


    病房裏的空氣,在瞬間凝滯。


    封進媽媽繼續問:“封進是不是對你很好,平時半點挑不出錯,讓你開心,開始依賴他,不想從他身邊離開?”


    季晚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雕像,突然被戳破的事實讓他感到無措,要知道在上幾秒,他在封進媽媽麵前的設定還是封進的好朋友。


    “小晚,阿姨……告訴你一件事。”封進媽媽一字一句,吐字清晰,“這本來不該說,但你有知道真相,追求真正幸福的權利。”


    季晚一愣,回過神,從封進媽媽的語氣和表情中,知道這件事情不會簡單:“……什麽?”


    ————


    封進回到和季晚一起租的小屋裏時,房子裏的燈還是關著的。


    看來季晚還沒有從醫院回來,季晚太辛苦,他還是煮些湯給季晚補一補。


    封進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打開客廳的燈。


    燈亮起,照亮客廳裏的一切擺設,也照亮了安安靜靜躺在沙發上,完全沒有出聲的人。


    封進沒想到季晚在,他下意識的以為季晚已經睡著了,但看過去,卻發現季晚的眼睛還一眨不眨的睜著。


    明明隻是一天不見,心底的想念卻又開始蔓延。


    封進大步走上前,想要去捏一捏季晚的臉:“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故意躺在這裏想要嚇我,嗯?”


    捏臉是他們之間很常見的一個互動,季晚也很喜歡。


    然而這一次,季晚臉上沒什麽表情的,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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