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這個隻剩殘垣斷壁,一片蕭疏的地方,就是少年的,家?!


    處處破敗,屋子已經不是屋子,爛成了一堆堆石頭與荒草,隻有一間還剩大半個屋頂,勉強能遮風擋雨。看這裏的情景,跟曆史資料上描述的古瑪雅人住地頗為相似。


    跟著少年進了那間破屋,看到水壺與碗盤,還有些簡單的工具。整齊地放在角落。我注意到牆壁上到處都畫著一個螺旋狀的圓形符號。


    —些看起來都已經變質的玉米餅被送到我們麵前,少年說:“餓了就吃這個。水壺 裏有水。”


    大叔拿起一個餅,聞了聞,扔到一旁,悶聲不吭地去了屋外。很快他就回來了,手上多了一隻小野豬似的的動物,甩到我們麵前:“把這個拿去烤了,那些餅子是人吃的嗎!”


    “你怎麽抓到它的?”少年十分驚訝,“以前村子裏最勇猛的措人也抓不到這種東西,它是這裏跑得最快的動物了!”


    “你管我怎麽抓到的,趕緊弄來吃!”大叔不耐煩地回答。


    連我都驚奇於大叔這一回的速度,還有,他居然也能跟少年交流。


    少年十分歡喜地跑出去處理獵物了。


    不多時,獵物變成了在篝火下吱吱冒油的噴香烤肉。


    少年叫帕卡爾,他說這在當地話裏是盾牌的意思,奶奶給他起的。


    “你屋子裏那些圓圈符號有什麽特別的意思?”我一邊大嚼烤肉一邊問。


    “每當家中有人遠行,家人都會在屋裏畫上這個,是能保佑親人平安回來的護家神符。”帕卡爾說。


    所有人麵麵相覷,看這裏的光景,顯然這神符沒有什麽作用。


    “怎麽到現在都隻看到你一人?”九厥問,“你們村其他人呢?去打獵了?”


    “已經沒有人了,火焰在帕卡爾的眼睛裏跳動,“他們都沒有回來。”他看著我們,“你們又從哪裏來的?看起來跟我們 很不一樣。”


    “我們從天上掉下來的。”大叔皺眉道,“整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


    “隻是沒回來。”帕卡爾攥緊拳頭,“未必死了。”


    啪啪作響的柴火中,帕卡爾沉默了許久,向我們講出了在這裏發生的一切——


    他的祖輩都是一出生就在這裏。但幾千年前,祖輩們的祖輩,也是生活在“上麵”的。因為一場災禍,幸存者們跟隨偉大的羽蛇神遷移到了溫暖光明的“地城”。在那之後,懷抱著對羽蛇神的敬畏與感激,大家在地城中安居樂業,代代延續下來。神一直保護並照顧著他們,驅除猛獸,開墾荒地。沒人想再回去,這個世界,是比上麵好上千百倍的天堂。


    可是,這樣的好日子,在三十年前結束了。地城的中心,那座為了幾年羽蛇神功績而修起,同時也作為神在地城的宮殿的金字塔附近,出現了神秘的怪物,無人能形容出那究竟是什麽,它們無聲無息地吞食這裏的動物,包括人類。


    因為靠近神殿的土地最肥沃,所以他們的耕地與狩獵都在那個範圍以內,失蹤者一去不回,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然後便開始了惡性循環,失蹤的人,必然引去更多尋找的人,這些人,也沒有回來。不死心,又去找,再失蹤。仿佛一條惡毒的繩子將人們串聯捆綁起來,挨個拖入地獄。


    悲傷之極的他們向羽蛇神祈禱,又在神殿之下挖下鹽溝,一來警醒幸存者不可以再到那邊去,二來希望鹽溝能阻止惡魔的侵犯。


    可是毫無用處,失蹤的人仍在繼續。大家隻好遠離神殿,在鹽溝之外小心翼翼地生活,才算短暫告別了噩夢,可是,最近幾年,幸存下來的村民們,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好。無端端地患上怪病,什麽草藥都沒有用,年紀大身體弱的人,很快就死去了。年輕些的,拖的時間長一些,可也難逃一死,每個人死去時,眉心處都像碳一樣黑。後來,有人說在神殿附近,有一種可以治百病的藥花,或許可以製止這場怪病。於是,剩下的部分青 壯年冒險去了那邊,但是,又沒有回來。


    死神以各種方法,將整個村子屠殺到隻剩下十幾人。


    就在前不久,帕卡爾的父親,帶著剩下的所有人,包括帕卡爾在內,抱著孤注一擲的決心,往神殿那邊去,一來希望找到治病的藥花,二來希望找到失蹤的人。可是,進入鹽溝內的叢林不久,怪事便發生了,結隊而行的他們,走著走著,就有人突然被拖入叢林深處,根本看不清是什麽東西幹的。很快,慌亂中的人失散了,落單的帕卡爾喊著父親的名字,忽然,他聽到父親也在喊他的名字,循著聲音而去,沒見到父糸,卻看到一支又長又細又軟的,綠色的“手”從那些花草中的縫隙裏鑽出朝他撲來。


    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看就要被抓住時,父親從旁邊追了出來,將他朝後一推,自己卻被那綠手纏住身子飛速拖走了。


    “快回去!快!”父親最後的聲音,從叢林深處傳來,然後,再無動靜。


    帕卡爾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你打算繼續你父輩們愚蠢又無意義的行為,去那邊找他們麽?”大叔淡淡問。


    “不是愚蠢又無意義的行為。”帕卡爾的瞼被火光烘得發紅,一字一句道,“那份對親人的歸來充滿渴望,甚至可以不惜一切的心情,你體會不來。”


    大叔沒說話。


    我聽到有人在輕輕啜泣,回頭,黃老太擦著發紅的眼睛,越來越癡呆的老黃躺在她的腿上,臉上沾了一滴亮晶晶的眼淚。


    “嘿嘿,有魔鬼!有魔鬼!”麗莎爸爸的臉貼著背後的大石,一串口水流出來,詭異地笑。


    “從沒有人離開這裏,去‘外麵’?”我還是不死心,“這裏除了你們村民,還有別人麽?”


    “這裏連個蟲子都跑不出去。能夠來去自如的,隻有羽蛇神。”帕卡爾搖頭,“除了你們,我也沒有見過別人了。隻是聽大人們說,曾在神殿那邊見過許多穿黑衣服的人,神出鬼沒。”


    “你見過羽蛇神?”“沒見過。但奶奶說她見過,說那是個全身都閃著光芒的,善良的神。”帕卡爾垂下眼皮,“如果真的是神,為什麽不再庇佑我們?”


    聽上去,在羽蛇神出現的長長的時間裏,本來是不錯的,壞就壞在三十年前,是什麽突發情況,改變了一個算稱職的“神”?而且我記得,白駒講的那個發財又失蹤的年經男人的故事時,也說過天頂酒店的名聲,是在近幾十年響起來的。


    羽蛇神,天頂酒店,地城,失蹤的人……是什麽把這些匪夷所思的點給串起來的呢?!


    4e……我又想到了它。


    細細回想往日,這個名字其實早已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別人的故事裏,但現在看來,終不僅僅是“別人”的故事——它將我也拖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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