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飛不動了,好累,累死了!


    臭道士的紙龍太厲害,緊追不入,再近一點就要咬到我的腳了!我幾乎能想象臭道士現在的表情有多麽猙獰跟得意。這次要是被他抓住,顯然不會隻是肚子痛這麽輕巧了!


    正胡思亂想之際,一道白光從地下竄了出來,像一把刀,猁地切斷了道士與我之間的空間,我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麽,已經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朝地麵拽去,風聲雨聲在耳畔嘯叫,我眼前一黑,像墜進了一條狹窄的通道,然後是撲通一聲,冰涼的水猛地灌進了我的口鼻。


    等我再從水裏冒出來時,眼前已是明亮一片,堪比夏日最晴好的天氣。當我的眼睛適應了這光線之後,我的嘴詫異張大了——


    碧綠清澈的河水,繞過我的身體向前流動,兩側的河岸上,不是尋常的石頭,而是溫潤晴翠的玉石,有的伏地而生,有的高達數丈,似棵棵臨風玉樹,器宇軒昂,放眼望去,處處熒光剔透,一派渾然天成的祥和之氣。


    一聲不屬於人界任何動物的聲音,從我頭頂上轟然而過。


    抬頭,一條半透明的七彩五爪龍從空中悠然遊過,仔細看去,竟沒有實體,似由山川之靈氣匯聚而成,所過之處,氣流旋動,彩光流傳,實在是罕見的壯美靈動。再看,頭頂那片被遊龍撥開的雲霧般的白氣之後,竟是一條疾速流動的河水,光影纏繞的水紋之上,清清楚楚看到一片正在落雨的烏黑天空。


    “還不上來!”


    菜刀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我忙扭過頭,他橫拒兩臂,立於岸邊,皺眉看我,凰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背靠一塊一人高的玉石,石中的光華將她身上慣有的晦暗之色蕩滌得一幹二淨,連她素來蒼白的臉,都泛起了淡淡的紅霞。


    這個地方,不止有著堂皇祥和的氣氛,似乎還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述的,生命的力量。


    我趕緊爬上岸,說:“外頭……”


    “這是我最後一次救你。”菜刀冷冷打斷我的話。


    “這是什麽地方,怎麽有條河在頭頂?還能看到我剛剛飛過的天空?”我太好奇了,早忘了被道士追殺的狼狽,也不計較他的語氣。


    凰怔怔地看著空中那緩慢遊動的龍,說:“大明龍脈,原來是真的。”


    龍脈?!這個我知道,人界曆代皇朝的命脈,就是那深藏不露的龍脈,隱於天上地下,闊海深山。一旦龍脈被斷,便意味著一個皇朝的覆滅。


    一個縣城裏的劊子手,一個被遺忘的凰將軍,怎麽跟這個地方沾上了關係?!


    比起看到活生生的龍脈,我更驚訝這個!


    “龍脈之氣,乃天下至靈至淨之物,你在這裏打了滾,身上的妖氣至少七日不現,七天時間,足夠你逃命。”他上來拽住我的手腕,“我送你出去,今後好自為之。”


    “我剛來你就讓我走?”我還沒看夠這難得的人間奇景呢!還有那些玉石,可值錢了吧!要我逃命也得讓我賺點盤纏不是!


    他不由分說,拉著我朝我剛才上來的地方走,看起來是要原路將我送出去。就在我們離河水還有一步之遙時,平緩的地下河水上突然漾開了一圈圈奇異的波紋,仿佛有什麽要從下頭鑽出來。


    菜刀神色一變,旋即鬆開我的手,低聲道:“躲起來!”


    躲?看他神色嚴峻,我忙環顧四周,選了那最高的一棵玉石,飛身落於頂端,那老樹粗壯的玉石頂上,正好有塊碗裝凹印,躲在裏頭,居高臨下,神仙也難發現。


    幾乎同時,一個黑衣男子自水下一躍而出,手中彎弓如月,利箭如流星而出,直奔菜刀的麵門而去。


    菜刀連躲避也不屑,那來勢洶洶的龍紋箭竟在離他身軀不到一寸的地方,自行裂成了兩半,仿佛一條被豎剖成兩瓣的魚,擦著他的耳朵飛了出去,撞在堅固的玉石上,當啷落地。


    “收起你的箭吧,朱棣。”他看著燕子般落在麵前的男人,“你的箭,永遠快不過一把刀。”


    水滴順著朱棣的衣角往下滴,但看上去並不狼狽,天子威儀已經刻在了他的骨頭裏,在哪裏都不會消失。


    朱棣,當朝皇帝就是這個模樣呀,雖然已過中年,但仍是少見的眉目俊朗,英氣逼人。我看向凰,她的嘴唇緊拒著,呼吸變得緊張,呆看著那最想看到的人。


    “能將紙鶴送於朕枕邊,不但知曉龍脈所在,還能逐一破解龍脈入口的機關與封印,這樣的人,朕是要來看看的。”朱棣放下弓箭,環視四周,目光從凰身上掃過,但僅僅是掃過而已,好像根本沒有認出她。


    “你敢隻身前來,倒也不是層懦之輩。”他嘴角一揚,“能踩著千萬屍體走上皇位的人,確實不同尋常。”


    朱棣臉色一沉,冷笑:“你將此地選為見麵之處,便早料到朕隻能孤身前來。”


    “也是,龍脈所在,若為外人知曉,一刀斷之,你的江山便埋進墳裏了。”他指了指空中那條龍。


    “你想切斷它嗎?”朱棣仰著頭,“天下龍脈,不是蘿卜青菜,豈是想動便能動的。”


    “唯有夏桀刀可斷。”


    朱棣麵色微變,旋即鎮定:“龍牙,虎翼,犬神,皆在朕手。”


    “你不覺得你手裏的刀太多了麽?”他緩步朝朱棣走去,“在你眼中,沒有人,隻有刀。你享受著握刀的感覺,好用與否是你判定的唯一標準。那些為你出生入死的‘刀’,壞了,鈍了,丟了,亦隻能落個自生自滅的下場。”他看了看凰,“你恐怕連他們的樣子都不記得。”


    朱棣不語,冷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


    “刀,本有四把。它們生於西溟幽海,本是妖物,尋找主人,是它們生命的主題。”他停住,深潭一樣的眼沉到最遙遠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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