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艱難抬頭,他實在想不明白,謝之欽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就算謝之欽的修為高到整個修真界都望塵莫及,但也絕對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破解歸墟陣,更重要的是竟然毫發無損。


    與此同時,心魔感覺身上受到的陣法壓力越來越大,因為躬身姿勢凸起的肩胛骨被硬生生壓了下去,整個人被迫貼在地麵上。


    “謝之欽,我勸你最好收手,不然我保證你懷裏的人絕對會跟我一起死。”心魔咬牙笑道。


    陣法之中夾雜著極其強大的靈力,心魔此刻尚未複原,連謝之欽一招都接不住,更別說承受這麽大的靈力了。


    歡迎剛落,他便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壓力突然減輕,但並未完全消失。


    謝之欽垂眼看了看懷裏的鍾未淩,他不知道心魔是不是在騙自己,但他不敢去試。


    明明摧毀了嵐柩體內的心魔之源,但心魔卻依舊活著,謝之欽本就懷疑是不是除了嵐柩體內的心魔之源外,還存在另一個心魔之源。


    而對於此刻的心魔來說,如果在三日之內無法與另外一半心魔之源結合,他的神識會被暫時封印,直到另一半心魔之源主動與他融合。


    可是,心魔存在了這麽久,而且看心魔之前的反應,貌似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一半靈力之源。


    所以,之前那一半靈力之源不會主動與他融合,那心魔的神識被完全封印之後,便更不可能會與他融合了。


    故而心魔察肯定會立刻主動去找帶有另外一半靈力之源的人,而最終被他帶走的人是鍾未淩。


    謝之欽基本可以確定,另一半心魔之源應該就在鍾未淩身上。


    雖然在之前魔界的曆史上,天魔的地位高於心魔,而且在血脈上,天魔也具有完全絕對的優勢,所以既不能被心魔寄生,也不能被心魔控製,且修真界史上從未出現過心魔的靈力之源寄存在天魔體內的情況,因為此番就相當於心魔在自尋死路,所以並沒有先例可供謝之欽參考。


    故而他並不能確定,如果此刻把心魔殺死,會不會對鍾未淩造成什麽影響。


    若是真如心魔所言,心魔一死,鍾未淩也會出事,那……


    便在此時,謝之欽察覺陣法下方突然一空,他旋即向下壓,可是已經晚了。


    陣法毫無阻礙的從心魔身體穿了過去,原本剛剛因為心魔之源回溯,逐漸變成實體的心魔身體再次變成透明。


    肆意的笑容從心魔嘴角咧開:“謝仙師,這次我終於等到你恍神的時候了。”


    “凡人就是如此,縱然是謝仙師這種在道門路上走了這麽遠的天之驕子,也難逃這種所謂感情的掣肘。”心魔舒了口氣,輕笑道,“多謝魔君亂了謝仙師的心,不過,謝仙師,我其實是騙你的。”


    話音落地之時,心魔的身影便完全消失了。


    陣法壓在岩漿中央的石頭上,直接將那塊岩石擠壓成了碎塊。


    鍾未淩趴在謝之欽懷裏,感受到謝之欽胸口突然劇烈的起伏,抬頭間,謝之欽的臉色意料之中的差勁。


    “心魔寄居墮洲魔宗多年,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跑了就跑了,日後再抓就是。”鍾未淩沉聲道,“而且,其實剛才他那句話,我也信了。”


    他也怕死。


    尤其是謝之欽如今這副模樣,他放不下。


    不得不說,心魔真的很會利用人心弱點。


    謝之欽沉默了許久,緊攥的手終於鬆了幾分,爾後垂眼看著鍾未淩,沉聲嗯了句:“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其實,後麵這句話完全沒必要說。


    鍾未淩聞言,有些迷茫的抬起頭,對上謝之欽那雙晦暗不明的眼神時,一時間有些不解。


    再回想起他方才那句話的語氣,與其說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貌似更像是對謝之欽他說的。


    “很重要。”謝之欽目光慢慢從鍾未淩身上移開,口中還在似有似無的呢喃重複著。


    “很重要。”


    “你對我很重要。”


    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


    鍾未淩皺眉擔憂道:“謝之欽,你怎麽了?”


    自從接受了謝宴獻祭醒來之後,謝之欽就越來越奇怪了。


    所以,難不成謝宴教給謝之欽控製情緒的方法真的有什麽反噬?


    帶著鍾未淩回去的一路上,謝之欽整個人都有種神遊的感覺,好像腦子裏不停在回憶什麽東西,時不時會蹦出幾個奇怪的字眼,鍾未淩聽不懂,但從謝之欽吞吐這些字眼的語氣上,鍾未淩總感覺謝之欽像是在背什麽東西。


    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快要忘記,他正在不停的憑借回憶 ,讓自己加深印象一樣。


    鍾未淩中間叫了他幾次,謝之欽都沒聽到。


    看著謝之欽那副陌生又疏離的表情,鍾未淩一度懷疑,這到底還是不是自己最開始喜歡上的那個人。


    如今的謝之欽,不管是性格,還是習慣,都與先前大相徑庭,可是,這些變化的背後,卻又能讓鍾未淩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他有些看不清了。


    回去的路上,鍾未淩的情緒也不高。


    兩人到掩月山之後,謝之欽把鍾未淩放到臥房,確認鍾未淩沒事之後,謝之欽道了句有旁的事要處理,便出門去了。


    鍾未淩躺在床上,滿腹心事,絲毫沒有睡意,最終煩躁的起身,剛下床,就聽到了黎闕敲門的聲音。


    說起黎闕,鍾未淩剛好有事要問。


    從自己方才進掩月山開始,眾人看他和謝之欽的目光就有些奇怪,鍾未淩問他們怎麽了,黎闕看了看謝之欽,最終隻是到了句“無事,隻是擔心殿下,如今看到殿下無恙,終於放心了。”


    沒再說其他。


    可是鍾未淩總覺得他們貌似有什麽事瞞著自己。


    “殿下,謝仙師走了嗎?”黎闕推門而去,在屋內環視許久,才小聲道。


    鍾未淩嗯了聲:“他剛離開,有事?”


    黎闕猶豫片刻後,反手關上門,道:“有一點,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大事,但我覺得還是告訴殿下比較好。”


    鍾未淩不解道:“何事?”


    而且,看黎闕剛進門時的樣子,貌似很忌憚謝之欽。


    黎闕道:“其實,方才謝仙師追過去之後,我和聞若騫不放心,也跟了過去。”


    雖然黎闕覺得自己跟過去可能會成為累贅,但是後來反複糾結之後,還是覺得去看看比較好,哪怕不出麵,就在後麵看著以防萬一。


    畢竟雖然謝之欽確實很厲害,可是最近謝之欽的性情也確實與先前有所不同。


    萬一有個什麽意外,自己還能兜個底。


    說起這個,鍾未淩突然想起件事:“所以你們是親眼看見他進的歸墟陣?”


    說實話,雖然心魔喜歡說謊,但是鍾未淩並不覺得血魔石和歸墟陣是他虛構的,因為心魔肯定早就料到謝之欽很快便會發現自己不見,然後循跡追過來,所以他既然能如此安然的引導自己身體內的靈力之源回溯他體內,肯定有防止謝之欽中途打斷的把握。


    所以,歸墟陣的抵禦能力絕對足夠拖延謝之欽一段時間的。


    可是,最後不到一個時辰,謝之欽便進來了……


    黎闕不解:“歸墟陣?”


    “就是墮洲血魔池底部的那個陣法。”鍾未淩道。


    黎闕恍然:“我隻知道那地方有個極其強大的陣法,原來那個就是傳說中的歸墟陣。”


    歸墟陣曾經出現在過魔族的誌怪話本中,但從未有人親眼見過,因為就像心魔所言,這種陣法很強,就算是散仙來了,也幾乎不能活著出去,而陣法的強弱與施術者活著法器有關,能驅動歸墟陣的施術者不算少見,但能承載陣法的法器,卻是百年甚至千年難得一見。


    所以,歸墟陣也隻是存在於傳說中。


    不過,知道那個陣法其實是歸墟陣之後,黎闕的臉色有些難看。


    “起初謝仙師用劍去砍那個陣法時,陣法反彈出的靈力差點把我和聞若騫傷到,我們便知這個陣法絕非尋常,但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歸墟陣。”黎闕皺眉道。


    “反彈了?”鍾未淩迅速抓住黎闕言語中的關鍵字。


    反彈也就意味著,謝之欽的攻擊對那個陣法其實並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


    黎闕道:“沒錯,謝仙師卯足靈力砍出一劍,至少是有開山之勢,可是一半的靈力都被反彈,另外一部分直接被陣法本身懷柔化掉了。”


    “那謝之欽到底是怎麽進去的?”鍾未淩問。


    謝之欽劍招的淩厲程度,鍾未淩自認非常了解,若是他的劍招都無法撼動陣法分毫,那麽情況應該確實如心魔所預料到那般,至少要花上很長的時間才能進入。


    黎闕:“我和聞若騫看見劍招被反彈之後,也有些心慌,可是之後,謝仙師突然劃破了掌心,好像用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血咒,咒術施展的時間非常長,約莫過了整整小半個時辰。謝仙師的表情越來越陰沉,而且我和聞若騫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怒氣,不是平時那種從人身上發出來的情緒怒氣,是實質化的。”


    最後這句話,鍾未淩沒聽懂。


    從謝之欽先前的反應來看,謝之欽應該並不知道黎闕和聞若騫也跟了過來,而謝之欽的感官非常靈敏,雖然黎闕和聞若騫能隱藏兩人各自的氣息,但是也要距離謝之欽很遠才可以,這麽遠,怎麽感覺怒氣?


    而且:“什麽叫實質化怒氣?”


    黎闕解釋道:“就是雖然看不見,但是能觸碰到,就跟靈力一樣。”


    鍾未淩納罕:“還有這種?”


    黎闕搖頭:“我與聞若騫也聞所未聞,但是,我能確定,這種感覺絕對沒錯,絕對是能觸碰到的怒氣!”


    黎闕如此篤定,鍾未淩更加是一頭霧水。


    黎闕小心猜測道:“鬼界之人本身就是實體化的精神,那高境界的鬼,應該也是有可能出現實質化的情緒吧?”


    鍾未淩道:“你此言不無道理,不過,”鍾未淩頓了頓,“你懷疑謝之欽是鬼界之人?”


    鍾未淩聲音陡然一冷,黎闕連忙跪下道:“殿下恕罪,屬下隻是見到謝仙師用鬼界術法,所以才……”


    黎闕並沒將之前自己偷偷派人調查謝之欽的事說出來,但是,他覺得鍾未淩此時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做過這種事了。


    對於自己人,鍾未淩一向很信任,雖然他確實猜到黎闕先前應該調查過謝之欽,但是,他並不意外。


    謝之欽身負鬼界血脈,紙包不住火,就算他故意隱藏,也總有一天會露餡,隻是早晚而已。


    再加上這段時間謝之欽的能力和所作所為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期,黎闕若是一點懷疑都沒有,那反倒有些愚蠢了。


    鍾未淩並未覺得這有什麽,示意黎闕起身:“無妨,暫時別告訴別人就是了,不然雲都那邊會很難做。”


    這一點黎闕也想到了,他頷首應下,繼續剛才的話道:“我們感受到那股奇怪的怒氣之後,謝仙師的神色突然變得不太對勁,他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他受傷了?”鍾未淩擔憂道。


    黎闕想了想:“身上並沒有可見的傷口,好像是精神出了點問題,他好像頭很痛。我與聞若騫原本觀察一番,若繼續如此便過去,可是很快,謝仙師臉上的疼痛的神色便消失了。”


    鍾未淩鬆了口氣。


    黎闕話鋒陡然一轉:“可是,原本我們以為他緩過勁之後,會再次嚐試去打開歸墟陣,可是,他卻站在陣法邊緣,就那麽站著,說實話,”黎闕雖然覺得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是暫時他想白醋胡比這個更加貼切的比喻了,“他當時的樣子特別像是突然忘記了自己要來這裏的目的,然後努力回憶,可怎麽回憶又回憶不起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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