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未淩一時有些恍神。


    方才把這小淫賊從浴池裏撈出來時,並未注意太多,沒想到,稍微收拾一下,還挺有仙風道骨的。


    觀典台距祭台並不遠,興許是察覺到鍾未淩在盯著自己看,謝之欽頓步轉過頭,彎眼淺笑了下,又幹淨,又溫柔。


    “若非你們事先告訴我他很醜,我還真會覺得,這人是因為長得太美,所以才戴麵具的。”這身材,這眼神,這氣質,太會欺騙人了,鍾未淩遞給左右護法一顆糖。


    不過,他沒事兒去祭台作甚?該不會……鍾未淩扭頭問風跡:“雲都今年祭典開場之人,不會就是謝之欽吧?”


    鍾未淩竟然主動問起邃明以外的人,讓風跡十分不解:“有何不妥?”


    鍾未淩:“並非,隻是聽聞他十七年前便已封劍,讓他開場,這合適嗎?”


    仙者也皺眉道:“謝仙師既然發過誓,此生不再用劍,若有違背,萬劫不複。風掌門讓他去,著實有些過分。”


    “打住,”風跡不爽道,“誰說是我逼他去的,是他自己主動請纓。”


    鍾未淩好奇:“為什麽?”


    “我又不是他,我怎麽知道?”風跡震驚道,“你們為什麽都跟我過不去?”


    “誰跟你過不去了,本座就是隨便問問。”一個原文小龍套,本座有必要為他跟你過去麽。鍾未淩端起茶盞,輕輕刮了下茶蓋。


    “你……”興許是鍾未淩語氣過於不屑,風跡兩撇小胡子氣的撅了起來。


    “我怎麽?”鍾未淩不解。


    “你很好!”不與變態論長短,風跡咬了半天牙,牙都快咬碎了,才硬生生擠出這三個字。一想起半月前,堂堂魔君帶著價值不菲的聘禮來雲都,說要讓邃明倒插門時的場景,風跡就一句話都不想再跟鍾未淩說了。


    鍾未淩卻是懵逼。


    掌門,你突然這麽誇我,本座其實挺害怕的。


    要知道,原文裏,仙魔兩道關係破裂,你可是差點要了本座的命。


    鍾未淩歎了口氣,繼續喝起茶來了。


    大典正午開始。


    待日至中天,整個祭台四周掛滿了經幡,石柱上沉寂的符文隨著擂鼓聲,逐漸亮起金光。


    緊接著,原本高空漂浮的雲逐漸變黑,滾滾壓了下來,仿若抬手便可觸及。


    鍾未淩看著這異變的天象,不解:“發生了何事?”


    “石柱上的符文與經幡,起的是召魂作用,此刻應該是當年大戰亡者的殘留意識聚集所造成的天象異變。”左護法神色凝重道,“不過,仙魔大典舉辦這麽多年,如此程度的天象異變,屬下還是第一次見。”


    右護法道:“應該是本次祭典主持者的靈力太強,所以才會如此。”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但鍾未淩的關注點完全不在他們討論的話題上:“死後的殘留意識,那不就是鬼嗎?”


    所以,本座頭頂現在全特麽是鬼?!


    鍾未淩幽幽抬頭,心虛地幹咽了下,一個祭典而已,有必要這麽嚇人嗎。


    左護法沒注意鍾未淩的異常反應,隻是應聲道:“可以這麽說,不過不是完全的鬼,是殘體。”


    在這個世界的設定裏,仙魔兩道,都屬於實體,但鬼界中的鬼,則算是一種借用外力化形的一種精神體。


    除開先天修者和天魔,其餘的仙門修士和魔族,其實都算是人,隻是走了不同的修行之路罷了。


    兩者死後殘留的精神體,就屬於鬼界範疇,隻是,並不是真正的鬼,隻是一種散漫的鬼氣,因為真正的鬼需要很特殊的條件才能形成,所以,鬼界之所以一直避世不出,人數少就是一個很大的原因。


    當然,這並不是鍾未淩關心的點,他隻關心,他頭頂這些黑雲裏夾雜的東西是不是鬼,既然是的話……


    “左右護法,你們離本座近一點。”鍾未淩強行掩飾瑟瑟發抖的內心,嚴肅道。


    左右護法互看一眼,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各往鍾未淩身邊靠近了半步。


    鍾未淩鬆了口氣。


    他的左右護法可是魔族除自己之外的第一戰力,辟邪驅鬼還是很可以的。


    隨著鼓點越來越密集,頭頂黑雲翻滾愈發厲害,帶起的陰風從觀典台拂過,一些修為稍欠的弟子均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阿大,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麽東西從我們身邊飄過去了?”


    “你你你別說了,我也感覺到了,該不會真的是當年大戰留下來的殘靈吧,這也太瘮人了!”


    鍾未淩剛默念了句加一,風跡突然皺眉冷喝道:“安靜!身為雲都弟子,日後經曆的還要更多,怎麽如此沒定力?你們是哪位長老名下的弟子,待祭典結束,全給本尊滾回去麵壁!”


    話音沒落,兩名弟子便兩腿打軟,跪地認錯。


    別說倆弟子,風跡那嗓門,把鍾未淩也嚇得一抖。


    與此同時,原本黑壓壓的雲朵中,隱約響起了零碎的刀劍撞擊聲。


    鍾未淩搓搓自己被陰風吹涼的手背,感覺雲裏那些鬼離自己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自己頭頂蹦迪。他左右手分別拽著左右護法的衣袖,又將兩人往自己身邊拉近了些。


    就在黑雲越壓越低,快要吞沒屋脊時,一道雪白劍光破雲斬落,巨大的靈力在接觸祭台地麵的瞬間,像水波一樣,一圈圈震開。震散的靈力在祭台邊界重新匯集,並刹那間爆裂開來,迅速朝四周波及擴展,帶起一股強勢的風。


    鍾未淩的衣袍被吹的呼呼作響,眼睛隻能勉強眯著,根本睜不開。


    左護法見狀,旋即展扇替鍾未淩擋風。


    就在鍾未淩忍不住控訴的時候,原本肆虐的狂風一瞬間息止,世界歸於安靜,就連黑雲中的刀槍劍戟之聲,也消失了。


    祭台上,一襲白衣的謝之欽,右手拈劍,轉腕之間,攜劍環劈出一道鋒銳的光刃。


    劍鋒劃破灰蒙蒙的陰氣,每一步,每一招,都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銀鈴聲。


    招數詭譎,但招招之間,未見絲毫殺氣,反而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鍾未淩攥緊左右護法的力道,也不知不覺鬆了些,好像頭頂那些玩意兒,突然就沒那麽可怕了。


    一招招過去,原本壓低的黑雲逐漸消散,天光從雲縫中擠出,灑在地上,仿佛過了一個輪回。


    黑雲完全散去的同時,劍鋒入鞘,不足一炷香的開場,便這麽結束了。


    謝之欽匆匆行過禮,便下台了,看他那著急忙慌的神色,好像有什麽急事。


    不過,原以為很無聊的舞劍環節,出乎意料的“刺激”。


    鍾未淩端起茶盞,剛要喝一口壓壓驚,就聽見幾聲囂張的嘀咕從前方傳來。


    “沒想到,雲都這個聾子還挺厲害的,難怪阿爹經常提起他。”


    “厲害又如何,不還是個聾子。對了,他不止聾,還是個醜八怪。你知道嗎?我聽人說,前段時間他還試圖對咱們宗的女魔修不軌,被人家美人兒直接給罵回去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他自己配不配。”


    “是嗎?哪個女修,我倒要去問問,到底是怎麽罵回去的哈哈哈哈哈!”


    “你別笑,小點聲,他們雲都的掌門就在後麵。”


    “在後麵又如何,雖說現在仙魔兩道經過當年那一戰,都沒複原,但咱魔族明顯更強一些,怕他們不成?”


    一般修行到了一定境界,耳力和目力,都會超出常人。


    前麵倆人說的話,風跡一字不落,全聽見了,拳頭攥的嘎吱嘎吱響,一時沒忍住,直接罵了出來:“簡直放屁!他根本就不喜歡女……額?”


    還沒說完,就看見一隻腳踩到了兩人座椅靠背上。


    “誰特麽把腳伸老子椅子上?”剛才笑的特歡那人下意識便罵道,但旋即意識到不對。


    他們後麵那排,是仙魔兩道的掌門和宗主,這隻腳肯定不可能是魔君的,畢竟對他來說,除了邃明那小崽子,其他人根本不配入他的眼,自然也不會關心謝之欽的事。


    可如果不是魔君,離自己最近的,就是雲都掌門風跡了,不過,風跡那老頭兒的腿有這麽長嗎?能伸到小爺椅子上?而且,就算被他聽到又怎樣,自己是碧血魔宗的少宗主,他根本不能拿自己怎樣。


    想到這兒,少宗主又瞬間底氣十足了起來,怒目扭頭,原以為會看到風跡氣的撅胡子的神情,沒想到,卻對上了鍾未淩陰惻惻的眼神。


    “你是碧血宗的?”鍾未淩冷聲道。


    這次的觀典台,座位是階梯設置,鍾未淩坐在最高,也是最寬敞的那排,那兩人就坐在他們下麵那排。


    鍾少爺腿長,一抬腳,剛好踩在兩人座椅靠背上。


    少宗主頭上滋出了絲絲冷汗,避開鍾未淩的視線:“是,我、我是碧血宗宗主之子。”


    魔族共分七十二宗,經過一場大戰,如今隻剩下二十五宗,全歸魔君殿統領。


    碧血宗是魔君殿統領的三大魔宗之一,不過,也是最囂張的一個。


    他正要自報名諱,但被鍾未淩直接打斷了。


    “你爹沒告訴你,出門在外,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你們整個碧血宗嗎?”鍾未淩腳下突然用力,直接踩裂了那人的椅子,那人沒了支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時間,圍觀者盡皆倒抽涼氣。


    人群中,隱約傳出幾聲驚歎。


    “魔君果然凶殘暴躁!”


    “沒錯兒,若是雲都那個小弟子真倒插門,同魔君結為道侶,倆人一旦吵架,魔君指不定直接把人打死了。”


    “血肉模糊,骨架橫飛,太可怕了,魔族果然是魔族。”


    碧血宗少主身邊那人越聽越怕,連忙跪下,不停幫碧血宗少宗主求情:“魔君息怒,少宗主並非有意,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吧,是我先出言不遜的!不關少宗主的事!您千萬不要把他打死!”


    鍾未淩:“……”


    本座說,本座隻是想嚇唬一下你們,但是一不小心,沒控製好力度,突然把椅子踩碎了,你們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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