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為什麽要去京大?


    他知道了什麽?


    boss總擔心貿然告訴唐小糖真相會刺激到唐糖,之前也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但唐小糖自己查到會不會刺激到自己?


    “他去京大做什麽?唐糖宿舍裏的東西幾乎都被搬空了,他去那裏做什麽?他能找到路嗎?還是他想起來了?所以才會瞞著我和boss去京大?”薑宇低聲自語,煩躁地想在一團亂麻的思緒裏理出個分明來。


    崔哲無聲地撫著他的後背,試圖讓他稍稍平靜一點。


    一連串的擔憂在腦海裏氣泡似的往上冒,薑宇頓了頓,“boss一個人去找小糖了?”


    崔哲點頭,“司總說盡量別打草驚蛇,他先去,讓我來找你。”


    薑宇立刻站起來,“咱們也去,前幾天醫院不是有司城的人出現麽?這幾天咱們動靜不小,可別被盯上了。”


    薑宇眼神一凜,“帶點人去,萬一出事也能應付的來。”


    崔哲點頭。


    他們緊鑼密鼓地安排去京大的事,司寒爵已經開車抵達京大門前,刷過身份證就匆匆進去。


    他去過唐糖的宿舍,熟門熟路的去找人,卻被告知不久前少年剛剛離開,宿管阿姨知道這是唐糖的資助人,很是熱心地告訴他,唐小糖往西門走了。


    西門。


    司寒爵心髒一緊。


    從宿舍樓去西門,必然會經過那座人工湖。


    男人腳步匆匆,沒多久便從走變成了跑,揚起的冷風小刀似的刮在臉上,他卻感受不到一點疼。


    心髒跳動的聲音將衣角帶起的風聲掩蓋掉,凜冬將至的季節,滂沱的灰白湮沒天地,虛空中有一根弦崩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發出瀕臨斷裂的銳響。


    上一次讓他這麽害怕的,是開會途中接到醫院的通知,電話裏的人哀痛地說老人要不行了,一直胡言亂語,喊著一個叫司歸的名字,不然,您趕緊過來見老人最後一麵吧。


    司歸,思歸。


    悲離居之勞心兮,情悁悁而思歸。


    她牽掛了一輩子的人魂魄未歸,成了他鄉的一縷孤魂,再未能歸來。


    她生前因為小孫子被司不凡趕出司家,放了狠話說不會讓她進祖墳,她等了那個人一輩子,卻無法歸去。


    生和死都是那麽不甘。


    司寒爵幾乎沒有停頓,平靜的說,“這就來,請您盡可能挽留。”


    他站起身來,麵對幾十個等待他開會的下屬,依然平靜地說,“我有事先走,剩下的事你們和小宇溝通就行。”


    他平靜地走到電梯,安靜地按下按鈕,抵達地下停車場,坐在車上,緊繃的後背忽地垮了下來。


    “別……”男人嗚咽道,“別丟下我啊……”


    他一路超車,闖紅燈,將車停在醫院外麵,狂奔向前。


    好在趕上見奶奶最後一麵。


    林鹿鳴直到死都那麽從容嫻雅,她戴著呼吸機,因為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執拗地不肯閉上眼,望著床邊盛開的百合,竭盡全力地等小孫子來。


    司寒爵推開病房門,一旁的護士默然地退了出去。


    “來啦。”林鹿鳴微弱的吐息,在氧氣罩上麵留下一層灰淡的氣息。


    她伸出手,緩緩攥住司寒爵的手指,“寒爵,奶奶要走啦。”


    司寒爵眼眶一紅。


    “別哭,我已經九十歲啦,可以說是非常長壽了。”林鹿鳴露出滿口精致整齊的烤瓷牙,鬢邊的白發梳理地整齊利落,一點沒有即將撒手人間的狼狽。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要學著豁達一點,棺材和壽衣我都準備好了,壽衣是蘇繡的白鶴比翼,顏色很美,我非常喜歡,”林鹿鳴勉強地抬起手,摸了摸司寒爵的臉,“隻是,我心裏有一件事始終放不下……”


    “我知道。”司寒爵聲音沙啞的可怕,一聲悲鳴堵在嗓子裏,倔強地不肯表露出半分脆弱,“奶奶,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和爺爺同穴而眠。”


    林鹿鳴笑著,“那我就放心了。”


    她抓著司寒爵的手,目光卻再次望向窗戶上那捧新鮮水靈的百合花,不知道想起什麽,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少女般的羞澀。


    她靜靜地望著那捧沾著露水的潔白花朵,唇邊含笑,望了很久,直到雙手變涼,從司寒爵掌心裏滑落,一雙到老都清澈如水的眼睛,終於緩緩地,永遠地閉上。


    “別丟下我……”司寒爵閉上眼,臉孔埋在泛著淡淡消毒水的床單上,壓抑的哭聲變成一片模糊的疼,“別丟下我啊!”


    那時候他還很小,小到以為生離死別是一件天大的事。


    奇怪。


    那一天所有的事加起來,他記得最清楚的,竟然是從醫院門口向病房狂奔的那一段路。


    就像現在一樣。


    不長也不短的距離,像鴻溝天塹,他氣喘籲籲地跑到湖邊,來不及平複呼吸,便在湖邊尋找起來。


    很快,他就在偏僻的角落裏找到唐小糖。


    唐小糖坐在一棵柳樹下的石凳上,不遠處還坐著一對小聲笑語的情侶,一個正在寫生的學生。


    覺察到一個身影站在麵前,唐小糖抬起頭來,安靜地看著司寒爵,“司先生,你來啦。”


    司寒爵瞳孔皺縮。


    唐小糖嘻嘻一笑,壓低了聲音,“逗你玩啦,主人怎麽來啦?”


    司寒爵:……


    他有點惱火的說,“別開這種玩笑!”


    “這種玩笑?”唐小糖耳朵一豎,笑著問,“什麽玩笑呀,糖變成另一個人的玩笑嗎?”


    司寒爵靜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唐小糖從掌心裏拿起一顆糖果,嗖地斜扔向湖麵,灰藍的湖水蕩起一連串的小漣漪。


    少年拍了拍手站起來,“走嘛,我們先回家,我有點東西給你看。”


    他說:你,我。


    而不是:糖,主人。


    稱呼上的改變讓司寒爵有點緊張。


    唐小糖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走嗎?”


    司寒爵捏著他後頸,蠻橫地將唐小糖禁錮在懷裏,嘴唇動了動,千言萬語卻變成一句言不由衷地,“等回去再收拾你!”


    “好鴨,”唐小糖雙眼一彎,“我等著呢。”


    狡黠又調皮,帶著點小小的壞——應該是那顆無憂無慮的小熊軟糖才對。


    兩人的動靜引得湖邊的幾個人頻頻回頭,漂亮的少年與俊朗的男人站在一起格外養眼,小情侶中的女生看著他兩雙眼生光,唐小糖大大方方地牽起司寒爵的手,對著她笑了笑。


    女孩激動的臉頰泛紅,一旁的男生急得將她的臉捏成個包子,用力把她的視線扭了過去。


    唐小糖靠在司寒爵懷裏,粲然一笑。


    掌心裏硬硬的東西硌著皮肉,司寒爵低頭一看,是一枚u盤。


    唐小糖回眸,調皮地眨了眨眼,“給你的。”


    這應該不是小熊軟糖的……


    眼前的少年讓司寒爵一陣迷茫,他恨不得現在就剝開他的衣服,剝開蹭蹭糖紙,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


    司寒爵眸光一沉,反手握住唐小糖的手腕,語氣嚴厲,不容抗拒,“現在就回家!”


    唐小糖乖乖地點了點頭。


    司寒爵迫不及待,拽著少年半走半跑,總算將他塞上了車,一腳油門踩下去,狂奔在回家的路上。


    司寒爵沉默的開車,唐小糖沉默的看著前方,除了因車速太快而嗚呼作響的風聲外,車廂裏靜的幾乎可怕。


    “你……”


    “其實……”


    片刻,兩人一齊開口。


    唐小糖嗤地笑了出來,“主人?”


    司寒爵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隔著座椅握著他的手,力道很大,似乎怕一鬆手他就跑了。


    唐小糖盯著兩人交握的手,許久,才緩緩地說,“所以,那不是夢,是嗎。”


    司寒爵抿著唇,並不說話。


    “哎……真是的……”唐小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主人,能帶我去醫院看看那個人嗎。”


    “我不知道……”少年軟糯的聲音收成委屈的一束,浸著濃濃的難過與費解,“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真的嚇到我了。”


    “他是唐糖,那我……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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