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慕地呆住。


    他哢嚓哢嚓將嘴巴裏剩餘的半塊蜜汁糯米藕嚼碎咽下去,目光死死盯著那枚對司寒爵來說意義重大的戒指,嘴巴裏濃鬱的糖汁和視野裏的戒指模糊了邊界,說不清是哪裏的甜味,一隻甜到了心底。


    雖然唐小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是主人的“失而複得”,糖不是一直陪著主人呢嘛!


    但那小小的疑惑瞬間就被感動衝洗地渣都不剩,唐小糖眨了眨眼,眼底的驚喜藏都藏不住,熠熠生光。


    “送……送給糖?”唐小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戒指盒,“真的?”


    “當然。”司寒爵道。


    男人神色坦然,隻是在心底默默的補充了一句,希望奶奶在天有靈,保佑唐小糖早點恢複。


    這念頭一動,放在一邊的手機嗡地一聲亮了起來,是薑宇的電話。


    司寒爵心裏一動,薑宇知道他今天陪著唐小糖,沒什麽必要的事,不會打電話來打擾他難得的清閑。


    他看了一眼拿著戒指左看右看的唐小糖,略轉過身,接起電話。


    薑宇的聲音一連疊的傳來,還算平靜,“boss,崔醫生說,今天有人出現在小糖病房外,看起來不太對勁。”


    “基本肯定是司城的人,他在拍賣會上看到小糖,現在終於出手了。”


    司寒爵餘光看向毫無知覺的唐小糖,“嗯”了一聲,對薑宇道,“沒什麽事吧。”


    “沒事,”薑宇意會到唐小糖可能就在旁邊,於是盡可能隱晦道,“我先過去處理,您等我消息。”


    “嗯。”


    電話中斷,唐小糖睜大了眼,“怎麽啦?”


    “沒什麽,生意上的事。”司寒爵道。


    ……


    薑宇最開始聽到消息還是心急如焚,然而剛出門,一顆心就莫名其妙地穩穩落回肚子裏。


    有崔醫生在呢,怕什麽。


    那個外表斯文秀氣,總是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的崔醫生,他是唐糖的師兄,又是司寒爵投資的醫療實驗室重點培養的人才,一定會盡最大的力保護好唐糖。


    雖然如此,薑宇一想起這個人,仍然覺得一陣頭疼,背心發冷。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崔醫生正在做手術,薑宇一時眼欠,趴在手術室小窗上向裏望了一眼。


    手術室正中的病床上躺著一個“開膛破肚”的人,主刀醫生背影瘦高,從一旁的助手手裏接過一把寒光鋥亮的手術刀,精準很地“捅”進病人腹腔中。


    醫生將一團模糊的血肉丟進腳下的一個桶裏,染著血的手術刀扔進一旁的不鏽鋼托盤裏,“當啷”一聲巨響。


    薑宇條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


    也許是感覺到門外有人在看,醫生緩緩轉過身,露出胸前潔白手術服上斑駁的血跡。


    淡藍色的口罩蒙著他的臉,那雙上挑的鳳眼便格外地清晰起來。


    金邊眼鏡下露出犀利的目光,牢牢地鎖定小窗上偷窺的“小腦袋”。


    刺眼的白光,躺在冰冷病床上血肉模糊的“人”,閃爍著寒光的手術刀,滿身血跡的醫生。


    血/腥暴力的視覺刺激從此刻在腦海裏,以至於薑宇每次見到崔醫生,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出的場景,都是當時刻骨銘心的“鴻一瞥”。


    那感覺頗像自己一不小心撞破了什麽變/態殺人狂作案現場,還被凶手一眼鎖定,就差對方獰笑著摘下口罩,拇指在脖頸上一劃,遙遙一指,以口型威脅:下一個就是你。


    薑宇悚然一驚。


    手術完成之後,崔醫生得知有人找他,連忙換掉手術服,特意洗過手臉,換上嶄新的白大褂,笑容溫和地出現在薑宇麵前,薑宇看著他,腦海裏啪啪啪啪地在那張清秀好看的臉上印了四個大字:斯、文、敗、類、


    而崔醫生不知是不是要印證這四個字,在之後的每一次見麵中,看著他的目光逐漸帶著一種奇怪的,仿佛獵人戲弄獵物一樣的熱切與邪惡。


    薑宇被自己的腦補嚇了一跳,才發現自己已經到達醫院,便將車子停在醫院外麵,步行走進去。


    崔醫生已經站在醫院門口等著他,穿著單薄的白大褂,呼吸間霧氣朦朧,看到薑宇的時候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


    薑宇幾乎是硬著頭皮走過去。


    “沒事吧。”薑宇主動開口,試圖緩解一下略有點尷尬的氣氛,目光在醫生胸口瞄了一眼。


    今天醫生戴了胸牌,藍底一寸照下麵清晰地寫著他的名字:崔哲。


    “沒事。”崔哲道。


    奇怪,在看到醫生的那一刻,薑宇就知道一定不會有事。


    不僅是因為崔醫生的身份,而是哪怕第一印象太過血淋淋,崔哲身上溫潤如玉的氣質裏,也立著一種堅定的,令人折服的安全感。


    幾乎有點魅力四射的感覺。


    薑宇點了點頭,臉上有一抹被凍出的微紅,他低著頭,避免和崔哲正麵對視,低聲問道,“小糖情況怎麽樣?”


    “很穩定,”崔哲顏色單薄的唇微微啟合,“而且最近有幾次腦電波起伏。”


    說話間,兩人已經一起上了電梯,崔哲摁下電梯間,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薑宇。


    夜冷天寒,醫院裏卻仍舊熱鬧非凡,這種熱鬧由生老病死凝聚而出,嘈雜哄鬧,混著消毒水以及一種說不出的腐朽氣味。


    電梯裏人太多,一個坐輪椅的老人占了一大半麵積,其他人都盡可能地往兩邊躲,薑宇被前麵的人一擠,穩準狠地紮進崔哲懷裏。


    “小心。”崔哲在他肩上扶了一把,冰冷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衣領下一小片皮膚,薑宇瞬間就被激出一身雞皮疙瘩,連忙站好。


    滴地一聲,電梯到了,薑宇逃也似的奔向唐糖病房。


    唐糖仍然昏睡著,病房裏安靜極了,隻有儀器有規律的節奏地發出滴滴的輕響,少年睡了很久,臉色卻不算蒼白,甚至還有淡淡的紅暈,神態平和,更像是在香甜的酣睡著。


    薑宇傾身看了一眼唐糖恬靜的睡顏,腦海裏割裂一樣地想起笑容甜美,可愛又調皮的唐小糖。


    這算怎麽回事呢。


    薑宇皺著眉頭歎了口氣。


    “怎麽了?”崔哲站在他身後,守護靈一樣安靜無聲,聽到那聲歎氣才忍不住開口,“小糖狀態很好,醒來的概率很大。”


    崔哲完全不知道小熊軟糖變成唐小糖這件事,隻以為薑宇在善意地關懷昏迷的小師弟。


    薑宇抿著唇,突然問,“你說,一個人忘記過去,忘記自己,用完全不一樣的性格重新活過,是幸運還是不幸?”


    崔哲推了推眼鏡,嚴謹道,“完全換了一種性格?完全忘記過去的事?”


    薑宇:“也……也不是吧……至少曾經喜歡的人還記得。”


    崔哲道,“所以,是一個人保留了一部分過去的記憶,但完全以另一種性格,甚至說自己是另一個人?”


    薑宇隨口感慨一句,完全沒想這麽多,撓了撓頭發,“是吧。”


    崔哲,“兩種性格基本相反,或者說後續的性格是前者的相反麵?”


    薑宇,“啊?”


    “後續的性格是一種保護性的性格,與前性格基本相反?”


    薑宇,“相反……反吧……好像是反的……”


    唐糖自卑敏感,處處小心,唐小糖又萌又甜,喜歡便說,討厭就走——是相反的。


    “前人格潛意識裏想要成為後人格?”


    薑宇琢磨了一下。


    可能吧。


    崔哲看著他的反映,淡淡道,“百分之八十是人格分裂,不過更具體的情況還是要診斷一下才能下結論。”


    醫生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他,“你有這些症狀?”


    薑宇倏地睜大了眼,“不是不是,我看著像嗎?”


    “說不好。”崔哲眼鏡上閃過一抹冷光,目光深究。


    一會是嚴謹刻板地商業精英,也會提著公文包學兔子跳,對著司寒爵的時候恭順地像隻小綿羊,見到自己的時候緊張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引頸受戮上刑場,是不是精神分裂,真說不定。


    ——崔哲隻猜錯了一小部分,比上刑場更可怕,是上崔醫生的手術台。


    “那,人格分裂有治嗎。”薑宇不甘心的問,“如果直接告訴他呢,告訴他還有真正的人格,他隻不過是……”


    告訴唐小糖,你隻是唐糖分裂出來的人格,原本的你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話說到一半,薑宇便連連否定了這個想法。


    崔哲接口道,“不行,如果新人格對舊人格懷有敵意,而舊人格比較懦弱,處於劣勢,說不定會被吞噬掉。”


    薑宇看著唐糖,臉刷地白了,“吞噬?吞噬是什麽意思。”


    崔哲的目光跟著薑宇動了動,眉心蹙起,目露疑惑。


    薑宇說的好像是唐糖,但是……唐糖好端端的躺在這裏,一個昏睡的人,怎麽會出現人格分裂的症狀?


    他按下心裏的疑惑,耐心解釋,“主人格消失,身體由副人格主宰,擁有另一個人的記憶,另一個人的性格,另一個人的處事方式,或者說,原本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薑宇眉頭緊鎖,聲音裏帶著微小的顫抖,“死?沒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麽?兩個人格共存,或者……或者融合在一起?”


    “有,”崔哲忙道,“有這種案例,兩者融合,同時保留兩個人格的記憶,摒棄性格中原本的短板,變成更好的人,但從心理上來說,這種情況有個非常苛刻的前提條件。”


    薑宇,“什麽條件?”


    “患者認同自己,”崔哲雙臂環胸,幹淨的眉蹙著,“或者說,愛自己,接受自己,甚至接受自己最厭惡的那一部分,但人格分裂本質上就是對自己極度厭惡才會發生。”


    崔哲放輕了聲音,“所以,很難。”


    薑宇心疼地看著唐糖,也許是因為旁觀者清,而曾經的唐糖也半遮半掩地向他無數次打聽過關於boss 的事,所以他比司寒爵更早意識到唐糖的不安和卑微,自厭和自棄。


    “對了,那些人處理掉了嗎。”薑宇打起精神,“都是司城的人,你應付的來?”


    崔哲冷冷一笑,“當然。”


    薑宇心下一輕,又問,“你說最近小糖的腦電波有幾次波動?”


    崔哲點頭,拿出一張打印出來的腦電波表,指著幾個小小的峰尖道,“最近腦電波圖波動比較頻繁,特別是昨天和今天。”


    他將時間指給薑宇看,薑宇卻瞬間明白,昨天,他們重新拿回林鹿鳴的戒指,而今天正是林鹿鳴的忌日,boss一定會帶唐小糖去墓園。


    生離死別,最是讓人心潮起伏。


    薑宇猛然想起,曾經也有一次,躺在醫院的唐糖突然清醒了幾秒鍾,那時沒人在病房,隻有冰冷的器械忠實地記錄下唐糖波動的心率。


    那一次他好像還不知道小熊軟糖有生命的事,但是事後想來,當時boss 的反映很是耐人尋味。


    他仿佛毫不意外。


    薑宇大膽假設,也許在劇烈的情感刺激下,或者是某個不經意的契機,唐小糖和唐糖之間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這簡直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薑宇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司寒爵,臉上有了笑容,低頭劈裏啪啦摁手機發信息。


    崔哲被晾在一邊,不悅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薑助,”崔哲道,“小糖有我照顧,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薑宇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崔哲又道,“那,一起吃個飯?”


    薑宇,“嗯嗯……嗯?”


    薑宇漂亮的桃花眼裏盛滿大大的疑惑,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純良的像隻看見胡蘿卜卻完全沒發現那是個陷阱的兔子。


    崔哲笑了笑,“薑助,賞個臉?”


    崔哲和薑宇差不多大,隻不過薑宇國外本科畢業就沒有進修,兩人最開始接觸的時候,薑宇拿著合同來請崔哲入駐司寒爵剛創立的實驗室,身份上的差距讓他總有種崔哲還是個小孩的錯覺。


    但事實上,他來請崔哲那一年,醫生已經在攻讀博士,現在馬上就要畢業了。


    薑宇自覺作為“長輩”,不太好意思拒絕崔哲的邀請,正好晚上沒什麽是事,治好點了點頭。


    冷光在醫生幹淨的眼鏡上閃過,掩去金邊下陰謀得逞的一雙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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