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早餐以我和辟塵恍然若失的坐在廚房爐灶邊發呆結束。南美去參加她的墨爾本小姐選舉初賽去了。臨行發了毒誓,要是沒有選上,就讓墨爾本所有育齡女人之後十八年內隻生男不生女,以方便她以後東山再起卷土重來。她發完誓以後緊了緊腰帶,雄糾糾氣昂昂的出門了,我們聽到她在門口吼了一聲:“黑頭,你還在啊,餓不餓?”


    我追出去看,安諾斯真的還是在屋頂上盤踞著。我好心勸他:“喂,你永生不了啦,早死早投胎,走啦。”


    他呼呼呼喘氣,嘿嘿冷笑兩聲,陰測側的說:“我在等破魂大人的蘇醒呢,厄斯特拉,你不跟我去嗎?你要跟我去的。放心,我會幫助他的。到時候,我們就又在一起了”


    說完卷成一道長煙,消失在空氣中。


    我怔怔地看著天,辟塵在廚房窗戶裏看著我。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此時,小破突然在二樓陽台叫了一聲:“愛麗思!”我一拍大腿,糟了,還是忘記了一件事情!


    我和辟塵一頭撞上去,正看見小姑娘愛麗思穿著校服的小身子貼入厄斯特拉的軀幹,逐漸融為一體。跟我昨天晚上在古堡中看見的情況相似,老巫婆驟然間又煥發出了奇異的神采,臉色紅潤,皮膚逐漸伸展開,整個人仿佛在時間中倒退,一直退到隻有三十歲的模樣。愛麗思完全消失的瞬間,她長長笑了一聲,身體一掙紮,居然把我精心紮上的繩子扯成一段段,站起來伸手閃電般抓住小破,望空一跳而去。我大叫一聲趕上,可是來不及了,她迅速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急速轉身下樓找我的裝備包,一邊走一邊告訴辟塵:“我想到了,這個老巫婆一定也會懸神借生,你記得小破看見史密斯那一次說看見她和愛麗思一起嗎?我猜愛麗思也被厄斯特拉抓去作為保存元神一部分的分宿主了。我現在去追她,你在家裏等我消息,防止安諾斯搗亂。南美一回來立刻叫她來找我。”


    在我最後看到厄斯特拉的地方停下,我取出專門追蹤吸血鬼所用的異質指向圖。圖紙顯示全城現在共有七十三個吸血鬼在活動,其中六十八個處於微弱的能量進出狀態,天亮了,人家躲太陽睡覺去了。另有兩個呈現工作中的狀態,吸血鬼能做什麽工作呀,調到細節窗口一看,居然是給人家地下室檢查建築老化情況,果然專業對口。還有三個,一個快速移動在南區街道上,另一個呆在北區一個點沒有任何動靜,能量指示正常。還有一個,怎麽好像在逐漸消失中?


    一旦我明白過來在快速移動那個是厄斯特拉,我就一跳而起,拿出我最高時速,


    往那個發呆吸血鬼所在的北區地方狂奔。一路上我腦子也轉個不停,當我看到我所奔向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的時候,大抵情況如何,我已經有點把握了。


    這是小破的幼兒園。裏奇昨天可能不在城堡裏,逃脫一劫,那麽她就一定在這裏。否則以盛年吸血鬼的追查能力,不太可能做無的放矢的無用功。


    輕車熟路攀上三樓校長辦公室,不出所料,裏奇太太已經死在辦公室一角。年輕時候的伯爵夫人真的風華絕代,難怪她能嫁個有錢老公。挽著她那條鬆鬆的裙子,嬌媚的倚靠在窗邊,向我伸出雙手:“年輕人,你真聰明,可是還是晚了,我永遠的生命已經來臨,而更輝煌的還在後麵呢。”


    我看了看,小破站在不遠的地方,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悠閑的站著。看到我,他也沒有反應。


    我努力鎮定下來問她:“裏奇夫人,愛麗思和史密斯一樣,都是你的元神寄體?”


    她嫵媚的一笑:“不,我隻是恨裏奇而已,她也恨我,因為她沒有我美麗,抓不住安諾斯的心。不過愛麗思是的,懸神借生的方法我也會,我的幼年和盛年分別在不同的人身上留存,以保持更多年輕的活力。”


    我為她覺得痛惜。可是現在不是向她講道的時候吧,我關心的是小破。


    看著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小破。厄斯特拉咯咯嬌笑起來:“你是他的父親?不可能的,他是破魂的主宰啊。我曾經在古老的典籍中讀過破魂這神秘族類的存在和他們的恐怖力量,原來是真的。他現在沒有覺醒。我有機會喝到他珍貴無比的血,你知道嗎,我會成為世界之王,永遠的世界之王啊她款款向我走來,身上不知從何處發出濃香,氤氳了整個辦公室。她魅惑的低語:“年輕人,你願不願意與我一起,共享這世上無限的榮華富貴?”


    我心想,要是換了卡梅隆.迪亞滋來求我呢,說不定還有點希望,至於你,皮膚再好也幾百歲了,代溝之深,完全可以千米為單位計。我幹辟塵都不幹,百分之兩百說我找了個好吃懶做的,讓他做多一倍的家務!


    於是,我不但氣勢如虹的大喝了一聲:“巫婆你休想!”而且毫不猶豫先下手,迎麵一拳打去,力求第一時間把她的鼻子打下兩寸去,那麽就從歐洲美女變成日本美女。


    厄斯特拉臉色一變,身體靈巧的旋轉,元神合一後果然體力大勝從前,輕易就閃過了我的一擊。她快步跳躍到我身後,冷風一凜,我感覺到她的森森白牙已經咬到後脖子,忙平地一撲,側身大力踢出去,同時從裝備包裏取出銀色小刀,六刀連發,將厄斯特拉釘成一個靶子,嘿嘿,對付吸血鬼我還是留了一手的。她噔噔噔退出去。就在我以為給予了敵人重擊,順便讚美自己功夫長進不少的時候,正統歐洲吸血鬼的頑強作風支撐著這個混蛋女人重新一躍撲到我麵前,銳齒森森,角度古怪,居然正咬中了我的左手手腕動脈。我大呼不妙,拚命用右手為刀切中她的後脖子,緊接著把她摔開。


    左手手腕血液流出,我腦子一熱,叫苦連天:“糟了糟了,我要變成吸血鬼了,我下輩子要靠去醫院買血為生了,現在的血好貴啊,完蛋了!”


    伯爵夫人雖然受傷也不輕,不過情況比我好,最少這一點可以從她還寬宏大量的安慰我看得出來:“害怕嗎?不用那麽害怕,告訴你吧,我的元神力量沒有回複,不能夠感染像你這樣擁有特別能力的人。不過。”


    她搖搖晃晃過來,居然還調戲我,摸摸我的下巴:“不過呢,一段時間內,我無論要幹什麽,你都隻能看著了。”


    她沒有說錯,我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奇異的從某個地方流失而去了,我感動非常的冷。身體動不了。


    厄斯特拉輕巧的反手一拉,身上的衣服流瀉而下,露出她美好的身段。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說得多麽正確!想想幾個小時以前,如果偉大的伯爵夫人在我麵前寬衣解帶,我第一個念頭要麽是去自殺,要麽是殺掉她拉倒。可是現在呢,我甚至覺得自己動不了也不錯,最少就沒有借口去蓋自己眼睛做純潔狀了。


    這念頭隻是一轉眼,下一個轉眼,我就要抓狂了。厄斯特拉向小破走去,隨著她得意的笑聲,我們仿佛都預見到小破蘊涵著可怕力量的破魂血液流入她的喉管,而後一個超級無敵怪物就會在我們麵前誕生。想想南美那麽好的人,都經常撂下狠話要人家隻生男不生女。這個家夥要是得勢的話,百分之兩百會要天下人都絕育算了。


    我喉頭嗬嗬發聲,心裏一驚一驚的跳著,可是空有一腔焦灼,卻有心無力。隻能看著厄斯特拉抓住了小破的肩膀,雖然還是有恐懼之色,卻微微顫抖著,無比堅決的一口咬了下去。


    “啊。”


    這聲是我叫的。可是我叫的應該隻有自己聽得到,因為我的發聲器官都鬆弛了。為什麽聲音會那麽大,震得我耳朵疼?


    “啊啊啊”


    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是厄斯特拉。


    她的嘴巴被小破的小手緊緊抓住,像他常常玩的橡皮泥玩具一樣,逐漸被捏成一團,牙齒從張成小洞的口中一顆又一顆脫落出來,仿佛在進行一場大逃亡。她再也發不出聲音,隻有四肢在無謂的抓撓。小破的身體那麽小小的,站在那裏,卻比金剛巨人看起來更可怕。他毫無表情的看著厄斯特拉,藍色的光如此強烈,以至於我都要轉過頭。那不是力量,那是一種權勢的閃耀。如這世間不過是他的牧場,熙熙攘攘,走動的都是他的牛羊。予生予殺,不過反掌。等我再轉過頭去的時候,厄斯特拉已經毫無聲息。被不知名的力量破壞過的身體猶如敗絮垂在地上。她的臉扭曲成一團,帶著一種癡呆無辜的神氣。靈魂被毀滅,她死去了。


    窗台外傳出歎氣與大笑並發的奇特聲音。我抬頭去看,那是安諾斯僅存的陰魂。他在空中興奮的回旋,仿佛為看見厄斯特拉的湮滅而感到激動。我猜想其實,是他以最後的能量催醒了小破,糾纏那麽多年,既然不能永生,那就共死吧。


    小破放下厄斯特拉,輕輕搖頭,高貴而冷靜的轉身看向窗外。安諾斯的陰魂突然一滯,傳出壓抑的喃喃聲。仿佛在向他信仰的上帝企求什麽。而在破魂主宰的世界,上帝是經常放大假的,無人受理他的禱告。安諾斯身前死後下場都不太好看,因為小破隻是向他瞪了一眼,隨手一指點去,安諾斯就發出一聲驚呼,那團黑煙如有形的生物一樣,撕裂成幾塊。而後煙消雲散。


    我哀傷的看著小破,他回看我,卻還是帶著無限的高傲安靜之色。而往常,小破對我充滿愛心的注視總是回以一個無辜的探詢鬼臉,或者微微的笑。他不認識我了。他真的醒來了。醒來的是達旦,是破魂和食鬼的主宰,是另一個世界的神秘之王。他將殺戮與占領,我將再沒有機會擁抱他軟軟的身體,聽他懶洋洋的叫我送他上幼兒園,幫他從廚房偷小點心,帶他去街角吃冰激淩了。


    想到這裏,巨大的空虛占領了我的胸膛,那味道青酸,質地沉重的悲苦感覺壓迫著我,使我一介凡人,卻沒空去恐懼死亡。我更害怕的,是一切美好時光這樣突如其來的失去。這失去扼殺我,切割我,伴隨這無窮的對於寂寞的預期。對愛的期望與惆悵,比死亡更強大。


    小破向我走過來,無窮殘忍匯成大海,在他眼睛中波濤洶湧。他的腳步穩而慢,一步一步,煞氣彌漫。一切已經無法挽回,我生命裏一段又一段的好時光,不由我控製,總是這樣驀然斷然,就結束了。


    我定定的看著小破,我多麽愛他。從第一天他的小手抓住我的手指,那涼涼的軟軟的嬰兒皮膚的觸感,就此永遠留在我的生命裏,是最溫情的回憶之藏。從他向我撒嬌的每一個時刻,聞到他熟悉味道的每一個瞬間,從他跟隨我去各種地方遊蕩的天真微笑和奔跑裏,從朝夕日常的一切平凡片斷,家居點滴裏,我所能得出的一切結論,無論他是不是破魂或魔鬼,即使他下一個動作就是一手捏爆我的腦袋,讓我死得一僵二硬,我所能對他表達的一切感情,仍然是愛。


    他的小手毫不猶豫的伸到了我的肚子上,我幾乎可以想像到腸子流出去的慘狀了,哎,看在我喂你吃那麽年飯的份上,可不可以麻煩你幹脆一點啊,免得我傷心傷太久,下去見親戚樣子也不太好看。


    他扭住了我的衣服擺。


    他仰頭看著我。


    他仿佛在想什麽。


    他說:“豬哥,我要上幼兒園了,你要早點來接我呀。”


    我欣喜若狂的瞪大眼睛看他,他也很不滿意的看著我,並且嘀咕:“這是哪裏呀,我要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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