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神引?懸神引是哪根蔥?我想問南美,卻被水晶球裏出現的景像吸引了過去。


    仿佛是一座中世界的古堡,藏匿在無邊的雲霧中,閃現出青灰色的微芒,若隱若現。在整個古堡之外,鮮豔的血色仿佛在周天流動一般,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漸漸變得濃重,雖然隻是幻像,都似乎可以感覺到血本身的粘稠,更可以聽到微弱的慘號聲音,不知道從何處發出。我禁不住言語:“哎呀,這是哪啊?”


    聲音好似驚擾了水晶球工作,浮現的景像突然凝滯,俄爾光芒大盛,淩厲閃亮,刺得我眼睛都睜不開,刹那之後歸於平靜,恢複了一潭死水的狀態。


    這水晶球還真小氣,不給我看,不給我看那問狄南美好了:“到底怎麽回事?”


    她手一張,水晶球消失於腕下。那條紅線倒還服帖的躺在掌心。她沉思的看著紅線,自言自語:“沒理由啊,這門技藝失傳很久了,為什麽會在這裏?”完全惘顧我一臉求知的渴望身體前傾,期待著她的解答。


    我到處去找掃把準備用暴力逼供,有些人就是不打不招供。她警覺過來,跳後三步一伸手:“慢著,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懸神引,是道行深厚的修煉者以本身元神為伺喂養出來的一種異物。它無色,無想,無前生後世,但卻能通貫人身與心一切靈竅。懸神引離開人身即散形,而附著在誰身上,就會變成誰的第二元神,保留記憶,存取神誌,衛護心靈。接近大道的修煉者每到一定期限,即有天譴雷擊之類的劫難出現,以懸神引為副車,可以保證雷擊不死後元神的恢複。


    我試著把紅線撚起來,往空中一拋,狄南美慌忙一把抓過:“莫玩,我剛才好容易才用水晶球將它聚形,這玩意還嫩,存的記憶很少。”


    說起來皇帝年年做,一家輪一家,有道理。不然一個天天跑到便利店吃垃圾食品的普通男人,身上怎麽會有這號東西?別跟我說他其實是修煉三千年成精的老皮鬆鼠,我好歹也是王牌獵人,現在停職而已,又沒有殘廢。


    狐狸半仙好似也有點不明所以,提醒我:“你知不知道那個人住哪裏的?我們去看看,可能有點樂子找啊。”


    唉,說得對,閑居無聊,出去走走惹惹是非也好。計議停當,我和南美鬼鬼祟祟摸出廚房,四眼一看,辟塵似乎還在頂樓奮力搞清潔,兩個小時之內,應該不會有停下來的跡像。趕緊走,剛跨出門,一陣不祥的預感死死抓住了我,準確的說,是冷不丁抓住了我的衣服後側:小破換了狗熊花睡衣,頭發睡到全部飛起,朦朦朧朧的嘟囔:“講故事,講故事。”


    糟糕,忘記還有這個雷打不動的學前智力開發教育任務了。我天天都要給他講故事啊。對南美聳聳肩,我抱起小破回房間去,一邊用極度肉麻且長期為南美所不齒的聲音說:“乖寶寶哦,今天聽什麽故事啊,睡美人好不好,哦,聽過了呀,那小紅帽呢~?”


    南美在身後渴望的伸著手:“我來講故事,我來講故事!”


    我瞪她一眼:“不許,你回頭又告訴人家白雪公主和壞王後是同性戀。”


    她很不滿的哼哼:“她們是同性戀嘛。”


    對小破講故事,對平常人來說的效果相當於去看一場三維電影。他躺在我親手做成的小床上,被子拉到下巴,由於眼睛長得像辟塵,所以我不能確定他有沒有眯起。隨著故事情節的展開,他的房間裏開始出現故事中那些千奇百怪的人和物體的影像,騎兵啊,火龍啊,飛毯啊,不過他小小年紀,卻具備極強暴力傾向,果然遺傳影響很大,因為有史以來講過的所有故事裏,影像效果最好的一幕,乃是藍胡子故事裏那間裝滿他前任老婆們屍體的房間,色彩逼真,形像生動,十分淒慘恐怖。連我都當場嚇得哇哇叫。


    安置小破睡下,我和南美悄悄退出來,她老是戀戀不舍的回頭,害得我不斷拉扯她:“走啦,不要看啦,又不是你兒子,快點。”她長歎一聲,感慨無限:“小子皮膚好好啊,怎麽會那麽好啊!!!”


    來到街頭的便利店,捕捉到登喜路男人在空氣中留下的影像線索,我們追隨其殘片而去。


    已經入夜了,墨爾本的居民區到這個時分,基本上都是靜悄悄的。我和南美也不著急,慢悠悠走,當然說慢也不慢了,有一部車一直和我們不即不離的,司機一開始沒反應,後來就不看路了,轉過頭來盯著我們兩個,要不是我趕上去拉了他一把,路邊好幾棵樹今天就要被他撞到斷根。


    為了免於麻煩,我們加快了腳步,穿越中心區的時候爆發速度太快,又把一條主幹道上的自動測速表給弄壞了~~~跑了大半個小時,我出了一身汗,南美就一直在旁邊罵罵咧咧:“豬頭豬頭,開車這麽遠,居然是來吃三明治。”不過應該到了。這是墨爾本遠郊,眼前一棟大房子,孤零零立在夜色裏,四周是未開發的荒地,哥特式的高聳建築,帶有教堂一般的尖頂,窗戶長而窄,大門是青銅原色的,有我三個人那麽高,緊緊閉著。整個就是愛倫坡小說裏鬧鬼的古屋。墨爾本居然有這種中世紀歐洲的房子,實在令人想不通。南美仰頭看看,喃喃道:“這就是水晶球裏那棟啦。”一邊已經大大咧咧邁步上前,我拖住她,指指身後五百米處的圍牆和一塊牌子:“人家說私人地方,不許擅入哦。”南美白我一眼:“我們剛剛跳進圍牆就已經擅入了啦,好吧,我去辦個手續。”


    手續?她走回去,突然亮出小尾巴往牌子上掃了掃,我跟過去一看,上麵的字句變成了:“幽雅氣氛,精美茶點,歡迎光臨,經營時間7:00am----9:00pm。


    就進入房子的方式,我們進行了一場剪刀石頭布的爭霸賽,以決定是跳上二樓偷窺呢,還是大搖大擺登堂入室。後者這麽沒有禮貌的做法,當然是沒經王化的狐狸想出來的。萬幸我在五盤三勝的最後決勝一局中做出英明選擇,棄用愛將剪刀,毅然出布,將南美的石頭包了個萬劫不複。從而才可以維護我等人類的尊嚴,往二樓開始爬。


    如潛龍如壁虎,我輕巧的溜上二樓,倒懸著貼在窗戶上方,往屋子裏望去。哎呀,怎麽眼前花裏呼哨的?莫非有窗簾?再一看,原來是南美坐在窗台上麵,還在哢哢有聲的吃一個蘋果,這是從哪裏摸出來的呢?


    我拍她一下,南美皺著眉頭對我說:“豬哥,你這麽小心幹什麽~~~~。”被我打斷了:“蘋果分我一半!”


    現在公平了,都有水果可以吃。房間裏本來是一片漆黑,這時候,仿佛知道我們等待幕布拉開的心情,有人端著巨大的燭台慢慢走進來,聽到一個女人蒼老的聲音說:“羅伯特先生,可以吃飯了。”


    那枝燭台被放到了窗戶左近的一個櫃子上。借助昏暗的光芒,可以看到房間裏簡單的陳設。中心是一張長餐台,鋪著雪白台布,一大簇怒放的大紅聖心火鶴插在水晶瓶中,襯著搖曳微光,更顯得花色詭異迷人,一張樣式古板的靠背餐椅擺在頂頭,孤零零的等待用餐的人出現。此外就是分放四角的高而窄長的黑色木櫃,簡潔沉默,但是顯然用料華貴,製工獨特。四周的牆壁都裝著落地的大幅帳幔,黑底金線編織出影影綽綽的人與獸,粗看似乎是描繪遠古故事的畫卷。帳幔之後襯著雪白綢底,偶爾風來,便揚起一角。


    那個放燭台的女人喊了一聲之後,等得不耐煩,走到門邊再喊一聲:“羅伯特先生,可以吃飯了。”這時候我們才看到這真的是個老女人,穿著一條樸素的藍色長裙,頭發莊嚴的盤起,即使從側麵看,都覺得她不是一個快樂和氣的人,五官小而突出,有心事一般,互相糾結著。


    門外穿來一個男人悶悶不樂的聲音:“來了。裏奇太太,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我對南美舉起大拇指:“是他!”


    果然是登喜路男人走進來,懶洋洋坐到那個位子上,眼睛發直,裏奇太太匆匆忙忙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就在桌子上鋪開了餐具和食物。


    說到吃,我是有資格發言的。辟塵有今天的廚藝成就,實在歸功於我的不懈督促,簡直做到了懸梁刺骨,枕木飲冰的發奮程度---當然不是我,是辟塵,我隻負責檢查。因此從食物水準上來說,我和小破毫不誇張的坐擁帝王級享受。


    所以當我看到登喜路男人麵前放的東西時,腦子裏頓時湧起對他人生的無限同情。


    一片白麵包,烤過頭了,邊緣卷起焦皮,整整齊齊擺在盤子裏,幾片卷心菜葉子,黃黃的,縮皮縮臉的,仔細擺成扇麵,放在另一個盤子裏麵。還有一杯喝的,從顏色看多半就是水。此外一切欠奉。不過餐具是好餐具,純銀,手工極為精致。這一點我沒有發言權,是老狐狸就瘋狂打手勢告訴我,說那是真正中世紀的一流精品,從盤沿圖簽來看,是出自當時名匠之手的古物。要不是我把她拉住,南美一定跳下去抱了就走~~


    登喜路男人換了一件白色睡衣,愁眉苦臉的摸摸叉子,又摸摸刀子,還拿起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比畫了一下,看來對夥食的質量也不是很認同。糊弄了半天,長歎口氣,微弱的問了一句:“裏奇太太,可以做點其他東西來吃嗎?”老女人已經走到門邊了,停下來嚴厲的說:“羅伯特先生,請不讓邪惡的美食玷汙了你對上帝的忠誠。”


    要是吃這種東西比較接近上帝的話,那南美一定是撒旦本人了。她是寧願餓死都不吃二流食物的。


    大約因為實在難以下咽的緣故,他這頓飯吃得真久。久到我都和南美一起坐在窗子上睡著了。做完一個小小的春夢之後我醒來一伸懶腰,冷不丁掉了下去,順手一拉,拉住老狐狸的七分褲褲帶,她也跟著栽下來,雙雙在人家門前摔成一個大字。我走運一點,在空中及時折腰騰那,以南美為墊子,做了一個成功軟著陸。她在底下一聲慘叫,對我怒目而視:“豬,走開。”


    等我滾到一邊去,她爬起來摸著自己的胸部憤憤不平地投訴我:“我剛去隆胸的,壓壞了看你怎麽賠!”我爬了幾下,硬是沒爬起來~~


    人家飯吃完了,整棟房子燈火全滅,這麽早就睡,這家人還不是普通的落伍。看來羅伯特一定是被這個管家婆折磨壞了,才會把三明治當寶貝。


    一無所得,我們隻有悻悻回去,南美的胸部好像真的壓壞了,扁扁的,視覺效果差了好多。她真正生氣,喃喃自語明天要去那家美容醫院鬧鬼,看來有人要倒大黴了。


    分手之前,我想起一件事,問她:“那條懸神引呢?”


    她說:“已經散形了,它不能離開宿主太久的。不過它攜帶的信息很少,沒什麽關係。”


    我剛哦了一聲,眼前一花,她已經展開身法,走得十分急促。我追在後麵吼:“幹嗎去?”


    南美遙遙回答:“去拆美容院招牌!”


    聯想起她胸前突然癟下去的慘狀,我已經可以想像那位貿然操刀為南美整形的醫生,下半輩子的生活將會如何之難看了。


    吹著口哨回到家,辟塵給我開門,果然已經在院子裏收集了大片重塵,它說墨爾本確實挺幹淨的,空氣裏找不到什麽金屬微粒,隻好拿水分子濫竽充數,看上去亮晶晶挺美觀,就是不堪一擊。硬件不過關,隻好拿軟件代替,所以它今天準備徹夜不睡,念念聖經,看能不能起點作用。我瞥了一眼起居室裏的電腦,說:“你是想上網打遊戲打通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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