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尼斯越過門廊,蕩過樹枝,躍落地麵。其他的人依偎在一起,躲避上方枝頭的街燈所投射下來的光芒。一陣冷風從北方吹了過來。坦尼斯回頭看去,發現亮光原來是搜索隊的燈光。他趕緊將兜帽戴上,快步向前走去。


    “風向改變了,”他說,“明早會下雨。”在隨風搖曳的詭異燈光籠罩下,他環顧著這一小群冒險者——金月的臉上透露著疲憊;河風看起來雖然堅強,但雙肩卻也不複之前的挺拔;雷斯林則靠在路邊的樹幹上,一邊發抖一邊喘息著。


    坦尼斯麵對寒風,不禁也縮起脖子。“我們得找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才行。”他說,“得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坦尼斯——”泰斯拉了拉半精靈的鬥篷,“我們可以走水路,水晶湖的距離是最短的。湖的另一邊有許多洞穴可以藏身,我們明天也可以少走一點路!”


    “好主意!但是,泰斯,我們沒有小船呀!”


    “一切包在我身上。”坎德人露出微笑,小小的臉蛋和尖尖的耳朵讓他在微弱的光芒下看起來特別淘氣。坦尼斯知道泰斯對這一切隻覺得刺激有趣,他實在很想狠狠地搖一搖他,讓他明白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險。不過坦尼斯知道這麽做隻是徒勞,坎德人永遠不會感覺到“恐懼”的。


    “坐船是個好主意。”坦尼斯考慮了一下之後終於回答。


    “你帶路。還有,千萬別讓佛林特知道,”他又加上一句,“我會處理這件事的。”


    “好呀!”泰斯咯咯笑著跑回同伴聚集的地方。“大家跟我來。”他輕聲地說,隨即大步前進。佛林特在胡子底下嘀嘀咕咕的,蹣跚地跟了上去。金月也跟著矮人前進。河風用銳利的目光掃視眾人,然後也快步追上金月。


    “我想他還是不信任我們。”卡拉蒙說。


    “如果是你,你會嗎?”坦尼斯反問他。卡拉蒙的金龍頭盔反射著微弱的光線,風吹開外套,就能輕易瞧見裏麵的鎖子甲。他結實的大腿旁懸掛著一把長劍,肩上掛著短弓和箭袋,腰帶上大剌剌地插著匕首,盾牌上滿布大大小小戰役的痕跡。這名壯漢已經準備好麵對任何挑戰了。


    坦尼斯將目光移向一旁,看著自豪地佩掛著早在三百年前就被眾人唾棄的騎士徽記的好友史東。由於平日過著嚴以律己的生活,又受到貧窮所帶來的折磨,再加上四處找尋摯愛父親的艱困旅程,讓隻比卡拉蒙大四歲的史東看起來遠比他的實際年紀要蒼老許多。雖然隻有二十九歲,他看起來卻像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


    坦尼斯心想,也許連我們都無法彼此信任。


    “有什麽計劃呢?”史東問。


    “我們要坐船走水路。”坦尼斯回答。


    “哦,糟糕!”卡拉蒙輕笑道,“告訴佛林特了嗎?”


    “還沒,讓我來吧!”


    “我們怎麽弄到船?”史東懷疑地問道。


    “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半精靈說。


    騎士皺起眉頭,他的眼光投向前方不遠處正沿著陰影快步而行的坎德人。“我不喜歡這樣。一開始我們成了殺人犯,現在又要偷東西!”


    “我不認為我殺了‘人’。”卡拉蒙不屑地說,“地精才不算是人呢!”


    坦尼斯注意到騎士正怒視著卡拉蒙。“史東,我也不喜歡這樣,”他慌忙上來打圓場,希望能夠避免一場爭端,“但這是情非得已的啊!看看那些平原人,自尊是唯一讓他們勉強站著的理由。看看雷斯林吧……”他們看著在幹枯樹葉上拖著腳行走的法師,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靠著法杖支撐,偶爾還會從脆弱的身軀中迸出咳嗽聲。


    卡拉蒙的表情突然陰沉下來。“坦尼斯說得沒錯,”他輕聲回答,“我老弟快撐不住了,我得去幫他才行。”說完,他飛快地離開兩人,趕到穿著長袍、彎腰駝背的孿生弟弟身旁。


    “老弟,讓我扶你。”他們聽到卡拉蒙低聲說。


    雷斯林搖搖頭,躲開了他哥哥。卡拉蒙聳聳肩,縮回了手。但這位高大的戰士仍然跟在弟弟身旁,隨時準備扶住他。


    “為什麽他要這樣犧牲自己呢?”坦尼斯輕聲地問。


    “手足之情,血濃於水啊!”史東意味深長地說。他原本似乎還打算接下去說,但當他抬頭看見坦尼斯長著人類頭發的精靈臉龐時,突然閉上了嘴。坦尼斯看到了那種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麽。手足親情是一出生就成了孤兒的坦尼斯所無法領略的一種感情。


    “快走吧!”坦尼斯打破僵局,“我們已經落後他們很多了。”


    很快地,他們離開了索拉斯的瓦倫木森林,進入環繞著水晶湖的一大片鬆樹林中。坦尼斯依稀聽見身後傳來微弱的叫喊聲。“它們已經找到屍體了。”他猜。史東憂鬱地點點頭。突然之間泰斯像是變戲法般從黑夜中出現在他們眼前。“通往湖邊的小徑大約有一英裏長,”泰斯說,“我在小路的盡頭等你們。”他比了個大概的方向,接著就在坦尼斯來得及回答之前消失了。半精靈再度回頭看了看索拉斯,發現有越來越多的火光向這裏移動。看情形,說不定連道路都被封鎖了。


    “坎德人呢?”佛林特一邊從樹林裏鑽出來,一邊問道。


    “泰斯要到湖邊等我們。”坦尼斯回答。


    “湖?”佛林特警覺地睜大了眼睛,“什麽湖?”


    “佛林特,這附近隻有一個湖。”坦尼斯說著,同時努力忍住沒有對史東笑,“快點!我們趕緊去吧!”精靈視力讓他可以看見卡拉蒙和他弟弟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前麵的樹林中。


    “我以為我們隻是要在樹林裏躲上一陣子而已。”佛林特推開史東,直向坦尼斯抱怨。


    “我們要坐船過湖。”坦尼斯開始向前走。


    “決不!”矮人咬牙切齒地說,“我決不坐船!”


    “上次那個意外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坦尼斯惱怒地說,“我這次會叫卡拉蒙乖乖坐好。”


    “絕對不行!”矮人不為所動地說,“決不坐船,我發過誓了。”


    “坦尼斯!”他身後傳來史東的聲音,“有火光。”


    “該死!”半精靈停下腳步向後察看。他過了一會兒才看到樹林中閃爍的火光,要命的搜索隊已經開始搜查索拉斯以外的範圍了!他快步趕上前麵的卡拉蒙、雷斯林和兩名平原人。


    “有火光!”他盡量壓低聲音喊道。卡拉蒙回頭一看,開始咒罵起來。河風舉起手,表示聽到這個消息。“我想我們得再快一點才行,卡拉蒙——”坦尼斯開始發號施令。


    “我們會盡快的。”卡拉蒙不慌不忙地說,他正攙扶著弟弟,粗壯的手臂環抱著雷斯林瘦弱的身軀,幾乎是抱著他前進。雷斯林雖然不停地咳著,但仍勉強繼續前行。史東趕上坦尼斯,在他們奮力撥開樹叢前進的同時,仍然可以聽到後方傳來佛林特生氣的喃喃自語聲。


    “坦尼斯,他不會來的,”史東說,“佛林特自從上次差點被卡拉蒙害得淹死後,便怕坐船怕得要命。你上次不在場,沒看到他被撈上岸後的表情。”


    “他一定會來的。”坦尼斯喘息著說,“他不可能放著我們這些後生小輩獨自去冒險,卻沒有他在一旁照料!”


    史東搖搖頭,仍不相信坦尼斯所說的。


    坦尼斯再度回頭看了一眼,然而這次卻看不見任何火光。這是因為他們已經在森林深處,火光被樹叢遮住了。雖然修馬斯特·投德的腦袋不大靈光,但想必也猜得出他們會借由水路逃走。坦尼斯突然停了下來,小心地避免撞到其他人。“前麵怎麽了?”他低聲說。


    “我們到了。”卡拉蒙回答。看到水晶湖黑暗、寬廣的湖麵之後,坦尼斯終於鬆了口氣。風在湖麵吹起陣陣漣漪。


    “泰斯呢?”他壓低了聲音問。


    “在那裏吧!”卡拉蒙指著岸邊一個不停浮動的物體。坦尼斯勉強看見一個紅色發熱的小身影坐在一艘大船中。


    清澈的藍黑色夜空閃爍著星鬥,血紅的明月努林塔瑞剛從湖麵上升起,就像一塊血淋淋的指甲。它在夜空中的同伴索林那瑞則已經高掛天際,在湖麵上灑下銀色光輝。


    “在這種月色下,我們的身影根本就是清清楚楚、無所遁形!”史東抱怨道。


    坦尼斯看見泰斯正掉頭回來找他們。坦尼斯低頭在黑暗中摸索著石塊,他將找到的石塊丟向湖中,正好落在船前方幾碼處。泰斯看見坦尼斯的信號,很快便把船駛到岸邊。


    “你要我們全擠上這艘船?”佛林特害怕地說,“你這半精靈準是瘋了!”


    “這船夠大。”坦尼斯說。


    “不,我不上船。就算這是傳說中塔西斯城的白翼船,我也不坐。我寧願留下來和大神官拚命!”


    坦尼斯不顧矮人的憤怒,對史東說:“把每個人都弄上船,我們馬上過來。”


    “別耽誤太久,”史東警告說,“聽,追兵的聲音很接近了。”


    “我聽得見,”坦尼斯嚴肅地說,“你快走吧!”


    “那是什麽聲音?”金月詢問走向他們的騎士。


    “地精的搜索隊。”史東回答,“它們分開時利用哨聲來保持聯絡,它們已經進入樹林裏了。”


    金月點頭表示了解。她回頭和河風用平原族語交談,繼續剛剛被史東所打斷的討論。高大的平原人皺起眉頭,指著樹林的方向。


    史東明白,他正試著說服她離開這群冒險者。他或許有能力帶著她在樹林裏躲過這些地精的追捕,但是機會不大。


    “河風,別說了!”金月斬釘截鐵地說道。河風臉上帶著怒氣,一言不發地走向船。金月歎口氣,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帶有深沉的憂傷。


    “女士,有什麽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史東體貼地問道。


    “沒有。”她回答道。接著她自顧自地說:“他雖然擁有我的心,但卻得聽命於我。年輕時,我們曾以為可以忘卻這主仆關係。但是我畢竟當酋長之女太久了……”


    “為什麽他不肯相信我們?”史東問道。


    “他跟我的同胞一樣對你們有著很深的成見。”金月回答,“我們平原人不相信人類以外的種族。”她回頭看了看。“坦尼斯的胡子掩飾不了他的精靈血統,何況你們之中還有矮人、坎德人。”


    “那麽你呢,女士?”史東問,“你怎麽會相信我們呢?你難道沒有那些成見嗎?”


    金月轉頭麵對他,史東發現她的雙眼有如身後的湖麵般漆黑、深邃。“當我還小的時候,”她低沉地說,“我是族裏的公主,同時也是女祭司。他們把我當女神一樣崇拜,我自己也這麽認為,並且很珍惜他們的愛戴。但後來——”她安靜下來,眼神中仿佛充滿了回憶。


    “後來呢?”史東輕聲地問。


    “我愛上了一個牧羊人。”金月回答,雙眼注視河風。她歎了口氣,朝著船的方向走去。


    史東看著河風涉水把船拉近岸邊,而卡拉蒙和雷斯林正好走到水邊。雷斯林緊緊裹著袍子,全身發抖。


    “我不能把腳弄濕。”他嘶啞地說道。卡拉蒙沒有浪費時間說話,便像抱小孩般將弟弟輕輕地抱起來,放到船中。法師瑟縮在船的後方,連一句道謝的話也沒有。


    “我會把它扶住的,”卡拉蒙對河風說,“你先進去。”河風遲疑了一下,還是爬上了船。卡拉蒙幫金月登上船,河風趁船隻搖晃時抓穩了她,以免她摔倒。兩名平原人坐在船尾,也就是泰索何夫的後麵。


    卡拉蒙轉頭看著正走近的騎士。“後麵在幹什麽?”


    “佛林特說他寧願被燒死也不願上船,至少他死時會覺得很溫暖,不會覺得又濕又冷。”


    “我去把他丟進船裏好了。”卡拉蒙說。


    “你隻會讓事情更棘手,別忘了上回就是你差點把他給淹死。讓坦尼斯去想辦法,他比我們擅長溝通。”


    卡拉蒙點點頭,兩人在寒風中靜靜地等著。史東看到金月正用懇求的目光默默地望著河風,然而他似乎並不領情。泰索何夫在位子上不安地動來動去,正打算問些問題,卻被騎士嚴厲的目光所製止。雷斯林在他的袍子裏縮成一團,試著壓抑一陣劇烈的咳嗽。


    “我要去幫忙。”史東終於開了口,“哨聲已經越來越接近,我們再等下去就危險了。”但就在此刻,他看到坦尼斯和矮人握了握手,自己一個人跑向船。佛林特則繼續待在樹林邊緣。史東搖搖頭。“我就說矮人不會來的。”


    “有句老話說得好:‘像矮人一樣固執。’”卡拉蒙咕噥著。“而且這家夥有整整一百四十八年的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固執。”大漢傷心地搖搖頭,“我一定會很想念他的。他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小命。讓我去找他,朝他下巴揮一拳,保證他分不出自己是在船上還是在自家的床上。”


    坦尼斯喘著氣跑上來,正好聽到最後一句。“別這樣,卡拉蒙,”他說,“佛林特不會原諒我們這樣做的。別擔心,他要躲回山裏去。上船吧,火光向這邊集中了,我們在樹林裏留下的足跡連最笨的溪穀矮人都能看見。”


    “沒必要讓每個人都弄得全身濕透。”卡拉蒙說,一手扶著船舷,“你和史東先上船,我負責把船推開。”


    史東跳了進去,坦尼斯拍拍卡拉蒙的背,也爬進船裏。戰士開始把船推進湖中,水淹到膝蓋時,岸上傳來一聲叫喊。


    “等等!”這是佛林特的聲音,一個模糊的黑影正從樹林裏朝著岸邊狂奔,“等一下!我來了!”


    “快停下來!”坦尼斯喊道,“卡拉蒙!等等佛林特!”


    “快看!”史東起身指向樹林。火光開始從樹林裏出現,地精士兵拿著冒煙的火把衝了出來。


    “佛林特,有地精!”坦尼斯大喊,“在你後麵!快跑!”老矮人頭也不回地向岸邊飛奔,一手按著頭盔唯恐它掉落。


    “我掩護他!”坦尼斯取下肩上的弓,借著精靈視力,他成了唯一能在火把的亮光下清楚分辨敵人位置的人。他把箭搭上弓弦,卡拉蒙穩住船身,坦尼斯起身瞄準帶隊地精模糊的身影,放了一箭,正中地精的胸口,地精直挺挺地倒下。其他地精則慢了下來,開始取出自己的弓箭。當坦尼斯的箭再度搭上弓弦時,佛林特已經跑到了岸邊。


    “等等!我來了!”矮人突然間跳入水中像塊石頭般沉了下去。


    “抓住他!”史東大叫,“泰斯,快劃回去!就在那邊,看到了嗎?那些泡泡——”卡拉蒙的手在水中瘋狂地翻攪著找尋矮人的蹤影。泰斯試著要把船劃回岸邊,但船的重量遠超過他的負荷。坦尼斯這回沒能命中目標,他喘著氣咒罵著,隨即又掏了支箭。地精開始從山坡上蜂擁著衝下來。


    “我抓到他了!”卡拉蒙抓著矮人的領子,一把將渾身滴水的佛林特給提起。“不要亂動!”他對正瘋狂揮舞著四肢的佛林特說。但矮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偏巧又有一支箭射中卡拉蒙的鎖子甲,像根禿羽毛般地卡在那裏。


    “我受夠了!”卡拉蒙大喊,他肌肉發達的手臂一揮,把矮人給丟上了正越離越遠的船。佛林特抓住一個座位,但是下半身還在船外,史東拉著他的皮帶把他給提上了船,整艘船劇烈地搖晃著。坦尼斯幾乎站不穩,被迫丟掉手上的弓,緊抓著船舷,避免掉進湖裏。一支地精放的箭射進船舷,差點射穿坦尼斯的手。


    “泰斯!劃回卡拉蒙身邊!”坦尼斯大喊。


    “我沒辦法!”手忙腳亂的坎德人回答,亂揮的船槳差點把史東打下船去。騎士連忙把坎德人抱離原先的位置,抓住了槳,平穩地把船撐回卡拉蒙可以上船的位置。


    坦尼斯扶戰士進船後回頭對史東大喊:“快離開!”騎士用盡力氣把槳插入水中,船如箭般地脫離了岸邊。地精憤怒地大喊著,箭支在船的四周嗖嗖亂飛,渾身濕漉漉的卡拉蒙在坦尼斯身旁一屁股坐了下來。


    “今晚是地精的箭術練習時間。”卡拉蒙一邊喃喃地說,一邊從鎖子甲上拔出箭來,“我們在水麵上看起來是夠明顯的!”


    坦尼斯摸索著剛剛丟掉的弓箭,卻看到雷斯林坐直了身。“低下頭!”坦尼斯警告道。卡拉蒙也開始撲向他弟弟。但法師卻怒目瞪視著他們,手伸進腰間的袋子裏。他靈巧的手指抓出一把東西,此時身旁正好飛過一支箭擊中了他旁邊的座位,雷斯林卻毫無反應。坦尼斯正想將他撲倒時,看出他已經陷入施法的出神狀態中。如果這時打擾他,隻會帶來可怕的後果:施法者會忘掉咒語,或是更糟——他會用錯法術。


    坦尼斯咬緊牙關看著雷斯林,後者舉起枯瘦的手臂,讓手中的法術藥材緩緩地從指縫間掉落到船底。坦尼斯這才看出這些神秘的藥材原來是沙子。


    “阿茲·薩拉克·西努拉藍·克來那威!”雷斯林喃喃念著,接著朝岸邊用右手畫了一道對等的弧形。坦尼斯回頭望向岸邊,地精們一個接一個地放下弓,倒了下去,仿佛是雷斯林親手觸碰了它們似的。箭雨停了下來,站得較遠、不受影響的地精仍怒吼著瘋狂地湧向岸邊。這時,史東已經將整艘船帶到了射程之外。


    “小雷,幹得好!”卡拉蒙發自內心地說。雷斯林眨了眨眼,意識終於回到了現實,接著就倒了下去。卡拉蒙扶住他,並且緊擁著他一陣子。不久雷斯林坐起身,深吸一口氣,又咳了起來。


    “我沒事。”他低聲說,掙脫了卡拉蒙的擁抱。


    “你對它們施了什麽法?”坦尼斯一邊把落在船上的箭矢撿起來丟到湖中,一邊問道。有時地精會在箭頭上淬毒,把它們留在船上很危險。


    “我讓它們都睡著了。”雷斯林打著寒戰,從齒縫間擠出話來,“我現在得休息了。”他靠著船壁躺了下去。


    坦尼斯注視著這名年輕法師,雷斯林的確在技巧和能力上精進不少。但願我能信任他,半精靈心想。


    船慢慢地滑過映滿星鬥的湖麵,萬籟俱寂中,隻聽到船槳輕柔而有節奏地拍擊水麵和雷斯林不停咳嗽的聲音。泰索何夫拿出方才佛林特經過一陣慌亂後仍然帶著的酒囊,試著讓冷得渾身發抖的矮人喝上一口,但佛林特瑟縮在船的一角,隻顧看著水麵發呆。


    金月將毛皮鬥篷裹得更緊些。她穿著族人常穿的流蘇罩裙加束腰外套和軟麂皮馬褲,皮靴也是用軟皮製成的。當卡拉蒙把佛林特丟上船時,水花濺濕了她的衣服,鹿皮衣濕漉漉地緊貼著她,她很快就開始發起抖來。


    “披上我的鬥篷。”河風用他們的語言說著,並脫下自己的熊皮鬥篷。


    “不,”她搖搖頭。“你的燒還沒退,你也知道我從沒生過病。不過……”她抬頭看著他,嘴角含笑,“你可以抱著我,我們兩個的體溫可以讓我們度過這個寒夜。”


    這就是英勇戰士,或被稱作帕拉丁的星座,其中一個消失的星座。


    “酋長之女,這是公主的命令嗎?”河風故意取笑她,同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是的。”她倚著他強壯的身體,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她抬頭看著滿天星鬥,突然間屏住呼吸,身體僵住了。


    “怎麽了?”河風抬頭看著,同時問道。


    其他在船上的人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是都看得出他們被夜空中的某樣事物嚇呆了。卡拉蒙戳了戳弟弟:“小雷,怎麽啦?我什麽也沒看見呀!”


    雷斯林直起身來,褪下兜帽,又劇烈地咳了起來。這一陣咳完後,他開始探視著夜空。突然間,他睜大眼睛,驚呆了,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尋常的事物。雷斯林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緊抓住坦尼斯的膀子,坦尼斯下意識地想掙脫他骷髏般的手。“坦尼斯……”雷斯林嘶啞地說,仿佛連呼吸也快停止了,“星座……”


    “什麽?”坦尼斯被他蒼白的金色皮膚和狂亂的奇異眼神給嚇了一跳,“星座怎麽了?”


    “不見了!”雷斯林厲聲說道,又劇烈地咳起來。卡拉蒙緊緊抱著他,仿佛怕他散了一樣。雷斯林終於恢複了呼吸,用手揩拭嘴角,坦尼斯看見他手上沾滿暗紅色的鮮血。雷斯林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們稱為‘黑暗之後’及‘英勇戰士’的兩個星座都消失了。黑暗之後來到了克萊恩,而英勇戰士則是要來阻止她。我們所聽到的一切邪惡傳言即將成真。戰爭,死亡,毀滅……”他的話語又被一連串的咳嗽所打斷。


    卡拉蒙扶住他。“小雷,別這樣。”他安慰地說,“何必為了幾顆星星窮緊張呢!”


    “不過是幾顆星星……”坦尼斯呆滯地重複道。史東再度撐起了槳,航向對岸。


    這就是黑暗之後塔克西絲的星座。


    在小說動筆之前,克萊恩的星座圖就以驚人的精細度繪製完成了。這些星座繪製在專業的星圖紙上,每個神祇都有對應的星座。星座從天空中消失象征的是神明降世,開始將他們的影響力帶入凡間。——西克曼<hr/><ol>


    雖然克萊恩的飛龍依舊還是神話中的形象,但很明顯,它們還是會被工匠鐫刻在盔甲上。


    我們可以看到這邊埋下了往後在《龍槍傳奇》中會深入討論的兄弟之間畸形關係的種子。有些人會認為這不過隻是“快樂的巧合”,但瑪格麗特和我則知道真相。當我們在撰寫這故事時,我們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創作劇情,而是在報道某個真實存在的地方所發生的事件。卡拉蒙和雷斯林的故事在這麽早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成形了。


    這裏有一個被刪除的段落,描述他們在黑暗中迷路,最後發現河風去找新的小徑了。金月建議他們等待:“河風不了解其他的種族或是城市,但是他對樹林、動植物的認識很深。他的野外求生技能非常熟練。在索拉斯,他不但迷路,而且害怕,隻是他不願意承認。但在這裏,河風如魚得水。你們可以信心十足地跟著他。”即使在金月說話時,坦尼斯都可以聽到幹樹葉窸窣作響,接著就看到河風從樹叢中鑽了出來。高大的平原人看了所有人一眼,但隻對金月說道:“我已經找到路了,酋長之女。”


    譯注:精靈視力——這是克萊恩諸神賜予精靈的一項天賦。精靈們除了視力比其他種族要好之外,他們還具有在夜間視物的能力,這也因此讓他們成為克萊恩最要命的弓箭手。


    我曾經在“專家級龍與地下城”係統中扮演某個對繩子恐懼的角色。這種特質讓我發現,其他人突然間在利用繩索上變得非常有創意。——西克曼


    譯注:努林塔瑞(lunitari)、索林那瑞(solinari):它們是克萊恩天空中肉眼可見的兩個月亮。紅色的努林塔瑞是紅袍中立法師的守護神,賜給他們力量。白色的索林那瑞則是白袍的善良法師的指引者,在行善之道上庇佑著他們。遠古的傳說中記載著,當“全聖之戰”即將開始之時,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和努塔瑞(nuitari)是分屬於三個陣營的不同神祇,他們事先就預見到了這場逼迫諸神分裂的戰爭。由於對魔法共同的熱愛,他們決定避開這場戰禍,離開諸神棲息的天空,轉而停留在更為靠近克萊恩的地方。三位神明各自挑選中意的學生,教導他們魔法的力量,法師這種職業也從此誕生。至今,三位神明仍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夜空中,賜予他們所守護的法師們力量。


    譯注:努林塔瑞(lunitari)、索林那瑞(solinari):它們是克萊恩天空中肉眼可見的兩個月亮。紅色的努林塔瑞是紅袍中立法師的守護神,賜給他們力量。白色的索林那瑞則是白袍的善良法師的指引者,在行善之道上庇佑著他們。遠古的傳說中記載著,當“全聖之戰”即將開始之時,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和努塔瑞(nuitari)是分屬於三個陣營的不同神祇,他們事先就預見到了這場逼迫諸神分裂的戰爭。由於對魔法共同的熱愛,他們決定避開這場戰禍,離開諸神棲息的天空,轉而停留在更為靠近克萊恩的地方。三位神明各自挑選中意的學生,教導他們魔法的力量,法師這種職業也從此誕生。至今,三位神明仍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夜空中,賜予他們所守護的法師們力量。


    “龍槍”中的語言和托爾金的設定並不相同。我們是以籠統的名稱來替代它們,而不是設定出完整的語法規則。平原族的語言極少出現在書中。(編注:此處平原族語原文為“riverwind,guendo”。)——西克曼


    我的妻子勞拉事實上針對這個題材,在20世紀80年代時替tsr撰寫了一本名為《心之搜尋》(heart quest)的多重選擇小說。但這個計劃在臨出版前被取消了。樣書應該還在我家的某個地方。——西克曼


    矮人們多半會把這個特質稱為“意誌堅定”。每一類矮人都會頑固地聲稱,他們比其他矮人要更頑固。任何旁聽這爭執的人都會坐下來,深深地歎氣。


    有位書迷曾經告訴我,當坦尼斯沒射中目標時,他才真正開始喜歡這本書!他說這是他頭一次聽說精靈沒射中目標。——魏絲


    某次紙上角色扮演遊戲的聚會,給故事帶來了出人意料的深度。——西克曼


    克萊恩的咒語基本上是以印度尼西亞的語言為藍本。我在1975年到1977年間在那裏擔任傳教士時學到這種語言。有時我甚至會把真正的印度尼西亞語加進其中,不過大多數時候隻是把語音套用到語法結構裏。——西克曼。譯注:雷斯林在此所施的法術是“睡眠術”(sleep),這個法術可以讓相當數量的生物(生物等級越低就越多)陷入昏迷。隻有在受傷時,這些生物才會醒過來,否則一般的噪音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這個法術需要一撮細沙、玫瑰花瓣或是活蟋蟀。


    由於幾頁之前,我們才費力拚湊出河風奇怪的語言,然而他的言談突然間變得可以理解,實在有些尷尬。在我和瑪格麗特合作了十五年之後回頭看這段,實在覺得表現笨拙。但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的小說,就像第一次約會一樣,注定會有些出糗的狀況。——西克曼


    在小說寫成之前,克萊恩的星相就已經很詳細地確定了。每一個星座都代表一個神祇,都在坐標星圖上描畫了出來。星座消失說明代表星座的神祇離開了天界,把他們的衝突帶到了人間。——西克曼</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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