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白到刺眼,讓人懷疑在這裏多待一段時間就會得雪盲症。


    沈司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但是不隻是正前方,他的四周甚至是天空和地麵都是純白色,那種白和平常的白不太一樣,而是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平靜的感覺,沈司想了大概一分鍾終於確定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是醫院的病房,是冰冷的手術室,是肅穆的葬禮現場。


    那是死亡的味道。


    “做夢的人,是簡念?”男人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所有的參照物都消失了,隻留下滿眼的白和留在遊戲場裏的人,遊戲場內尚還站立的不足三十個人,他們驚恐的看著周圍,臉上又驚又怕,也有人倒在地上,鮮血在這片白色裏相當刺眼。


    “不,這不對!這完全不對!”男人發出嘶吼聲,“我進來這裏是為了從遊戲場安全出去,沒有人告訴我應該保護我的人成了敵人!”


    “冷靜一點。”沈司聲音沉穩,“還不到最壞的情況,這位……先生?”


    “我叫雲來。”男人睜大眼睛,“這不叫最壞的情況什麽叫最壞的情況?那個簡念可是s級求生者,他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很明顯要成為我們的敵人,他要是想要攻擊的話我們根本招架不住!”


    沈司平靜的站在原地,“這裏是夢。”


    “什麽?”


    “因為是夢,所以一定有辦法。”沈司走向前,在白色空間的最中央,白色人影已經變成了黑色,它突兀的立在那裏,像是一塊黑色的雕塑。


    “既然選了簡念成為夢的主人,那麽這個遊戲場也會根據他的想法來,隻要我們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就可以。”


    雲來複雜的看著沈司,“你的意思是說,你知道簡念的想法?”


    “大概?”沈司回答的並不是很確切,“他失蹤三年,在這三年裏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雖然雲來覺得很冒險,但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做夢的人找到了,做夢的人也醒了,但是遊戲場並沒有消失,反而到了更奇怪的地步,到底怎麽才能出去他一概都不知道,明明這本來不應該是他思考才對。


    如果能活著出去,他一定要扣簡念一半酬勞!


    “沈司?”像是終於從死亡的恐懼中蘇醒過來,易明知茫然的坐在地上。


    易明知在公司簽了離職手續後沒有第一時間離開,他在之前就在找其他工作,恰好他相中的公司就在附近,離職手續也簽了,於是他就去這個公司麵試,如果幸運的話他下個月初就能入職。


    誰能想到當他從公司裏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變了,天空不再是藍色的,而是被一層厚厚的黑色霧氣擋住,公園裏一片漆黑,仿佛陰天的傍晚,不隻是如此,空中還漂浮著大大小小的鳥籠。


    遊戲場。


    易明知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接著他就差點軟了腳,誰都知道遊戲場的死亡率極高,雖然他也羨慕那些擁有奇特能力的求生者,但他不想用生命去得到這份能力!


    之後他戰戰兢兢的在裏麵走,但最後還是遇到了那個白色影子,差點就送了命。


    “你沒事吧?”沈司蹲下身子,“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易明知搖頭,他唇色發白,看上去被嚇得不輕,“剛才你們在說簡念?”


    沈司沒有回答,這個時候回答和不回答其實都一樣,簡念被遊戲場選中成為做夢的人已成定局,他s級求生者的身份在這個時候沒有絲毫用處,甚至隻會成為所有人恐慌的源頭。


    如果要與他為敵……


    “上次你還說是巧合,果然論壇上說的那個人就是他。”易明知閉上眼睛,他有些艱難的笑了笑,隻不過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手讓他這個笑有點難看。


    “隻是不想讓你們擔心。”沈司扶起易明知,“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是無限流世界歸來的s級求生者,大多數人聽到都會恐慌吧。”


    易明知笑著搖搖頭,“是啊。”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因為恐懼還沒消退所以在大口呼吸著,“畢竟簡念的傳說很可怕,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和這個可怕的人見麵,就算是事後也一樣會後怕,如果是我也會選擇隱瞞。”


    有些用力的攥著自己胸前的衣服,易明知狠狠的皺著眉。


    沈司看著他,“你怎麽了?”


    “不,不知道。”易明知睜開眼睛,他大口呼吸著,卻越來越無法呼吸,“突然,好悶,喘不動氣……心髒,好疼。”


    話音剛落,易明知張開嘴巴,他睜著眼睛看著前方,眼神空洞,下一秒鍾,他便僵直的倒下去,身體狠狠的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雲來睜大眼睛,他下意識退後兩步,聲音裏滿是驚恐,“他是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同樣的倒地聲,雲來回頭看向身後,竟然有接近十個人像易明知一樣倒在地上沒有聲息,這種詭異的情況讓雲來直接頭皮發麻,他想要找地方躲,卻發現這裏根本就沒有躲避的地方,這裏隻有一片白色空間而已。


    沈司蹲下身子試探著易明知的呼吸,緊接著他直接給易明知做心髒複蘇,果斷又幹脆。


    “你在做什麽?他已經死了!”雲來走過來拉住沈司的領子,“那些人也一樣死了!”


    “還沒死。”沈司沒有沒有停止自己的行動,“如果時間足夠,還能搶救回來。”


    “什麽?”雲來茫然的看著他。


    沈司沒有回答,他隻是以相當標準的急救手法不斷嚐試著,一分鍾兩分鍾……,在做到第五分鍾的時候雲來聽到咳嗽一聲,失去呼吸的易明知睜開眼睛,他看上去呼吸依舊困難,但好在有了自主呼吸的能力。


    “活了?”雲來震驚的看著易明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心髒病發作了。”沈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


    “你這個同事有心髒病?”


    “並沒有,做導遊,尤其是我們這種經常登山的導遊,不可能錄取一個有心髒病的患者。”沈司坐在地上歎了口氣,“有心髒病的是簡念。”


    說完沈司朝身後看了一眼,不像是易明知,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依舊倒在地上,剩下的人都在驚恐的尖叫著,在沒有急救的情況下,心髒病發作後必死無疑,心肺功能停止超過十分鍾,人基本就沒救了,即使擁有奇跡,大腦也會因為缺氧產生無法逆轉的損傷。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在遊戲場裏出現的死亡者,還是來了。


    “你的意思是,這些倒下的人都是因為心髒病發作?”雲來聲音裏帶著驚訝,“原因僅僅是因為簡念是個心髒病患者?”


    “這裏是簡念的夢,一切皆有可能。”


    雲來忍不住看向遠處站立在白色空間中央的人,擁有簡念麵容的黑色人影站在那裏,像是靜止的畫麵,如果不是這些倒地的人雲來甚至要把他當作背景了,做夢的人,簡念是夢到自己心髒病發作了嗎?


    “夢這種東西實在是太特殊了,它是一種無法預測的東西,也有不會做夢的人。”沈司讓易明知平躺著,緩解他的呼吸不暢,無法從遊戲場出去,易明知也無法得到及時的治療,隻能盡量緩解。


    “所以,與其說這裏是簡念的夢境,不如說這裏是簡念的回憶。”沈司抬起頭來看向黑色人影,“他曾經也這樣過。”


    那時候的簡念不過13歲,隻有沈司一個朋友的他經常在學校周圍等待沈司放學回來,這種等待持續了一個月,直到那一天,沈司從學校門口出來,看到的便是突然倒下的簡念。


    他臉色煞白,強烈的心絞痛和呼吸困難讓他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等沈司跑過去時他已經暈過去,好在他一直隨身攜帶特效藥,最後有驚無險的醒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雲來恍然大悟,“也就是說,現在重現的都是簡念印象最深刻的記憶?”


    “不過,你不是導遊嗎?”雲來看著沈司,“為什麽你的急救手法這麽熟練?”


    “我做過培訓。”易明知還沒有恢複意識,沈司將他安置妥當後站起來,“我是個導遊,和普通導遊不太一樣,我們要往山裏走,原來負責的那片區域難度略大,所以我們必須隨身攜帶藥物,學會急救。”


    並不了解導遊的雲來也沒有深究,對他來說沈司會急救手段有利無弊,他能夠當機立斷把易明知給救回來,說不定什麽時候也能救他一把。


    “那麽我們之後怎麽辦?”雲來詢問沈司。


    在目前的情況下,如果沈司的判斷正確,那麽在遊戲場裏對簡念最了解的人絕對是沈司無疑,他們應該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甚至可能有更深層次的關係,沒想到自己也有仰仗他人記憶的時候。


    如果能活著出去,簡念砍掉的那一半報酬就給沈司好了。


    “不知道,我不是求生者,對遊戲場沒有任何辦法。”沈司站在原地,他看著站在原地的簡念,“或許我們可以等一等。”


    “等?”


    “等簡念真的醒過來。”沈司聲音平靜,“他應該還在睡覺。”


    雲來左右踱步,身上的西裝被他拽的有些皺皺巴巴,“怎麽才能讓他醒過來?”


    “不知道。”


    這不是完全沒有進展嗎?


    地上的易明知不斷的咳嗽著,他的手胡亂撲騰,因為呼吸困難掙紮著,沈司連忙蹲下身子摁住他的手,劇烈的活動隻會讓他窒息的更快,雲來皺著眉看著他們,片刻後他湊過來幫助沈司一起固定住易明知的雙手。


    雲來並不是什麽心狠手辣的人,相反他的風評一直很好,他能夠穩穩的壓在那些私生弟弟的頭上,他的能力和風評功不可沒。


    在一開始的慌亂過後,雲來逐漸冷靜下來。


    那些心髒病發作的人都沒有動靜了,隻有這個人被沈司努力救了回來,好不容易才有一個人活著,可不能讓他再死了。


    既然沈司說隻能等,那就等吧,不然還能襲擊簡念不成?那可是個s級求生者。


    沈司注視著易明知,他目光平靜,這股淡然的氣息稍稍讓雲來放鬆了一點,沈司是個神奇的人,但這種心態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他在任何環境裏都能保持一種異常理性平靜的心態,雖然這聽上去有些非人類。


    躺在地上的易明知逐漸平靜下來,雲來鬆了口氣,他剛打算開口,下一瞬間餘光裏就看到了一個人影,雲來甚至沒反應過來。


    “沈司!小心!”


    還沒等沈司回頭,硬物便砸在他的頭上,強大的力道讓沈司直接摔在地上,之前受傷的地方再次裂開,鮮血迅速浸透額頭上的創可貼。


    沈司勉強從地上爬起來,身後傳來腳步聲。


    “哈哈,哈哈哈!簡直連老天爺都在幫我!”曾任發出刺耳的笑聲,“那個家夥竟然被選中成為夢的主人,變成了怪物,實在是太好了!”


    “你沒有心髒病發作是嗎?運氣真好啊,但是沒關係,把你的運氣給我,然後乖乖為我去死吧!”


    沈司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漆黑的眸子裏沒有絲毫情緒,沒有憎恨也沒有驚恐,仿佛隻是看著空氣。


    “強撐也沒有用。”曾任獰笑著舉起算卦盤,“契約成立!你的運氣是我的了!”


    沈司沒有說話,他甚至沒有什麽表情,氣氛奇怪到尷尬,曾任不由自主的停下笑聲,他看著沈司,臉上帶著怪異。


    “你不害怕?”


    “當然不。”沈司這樣說。


    曾任睜大眼睛,“難道簡念沒有告訴你我是誰?!”


    “厄運師。”沈司微微眯起眼睛,“利用手中的道具和其他人換運氣,導致被換運氣的人全部死在遊戲場裏的厄運師,對吧?”


    “那,那你為什麽……”


    快速往前走出兩步,在曾任猝不及防的瞬間,沈司一個飛踢直接將曾任手中的算卦盤踢飛,石塊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塊邊角從算卦盤上砸下來,擋在易明知麵前的雲來睜大眼睛。


    什麽情況?!


    “好像你從來沒有考慮過對方會不會還擊。”沈司轉身又一腳,完全反應不過來的曾任被一腳踹到肚子,整個人倒退三步後捂著肚子滾倒在地上。


    “咳,咳咳。”曾任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他臉色煞白,一看就是痛到沒辦法起來了。


    雲來連忙站起來,“沈司?!”


    “沒事。”沈司擦了擦額頭上的鮮血,“小時候簡念經常被欺負,一直都是我幫他趕走欺負他的人。”


    想不到啊,沈司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竟然還是個校霸款的?


    不過也對,既然簡念是一個被其他同齡人報團欺負的人,沈司卻能成為他唯一的朋友,完全不擔心那些孩子把他當作敵人,這隻能說明沈司這個人在同齡人的心裏非常有威懾力,所以可以肆無忌憚的和簡念交朋友。


    “……就算是你反抗了,又怎麽樣?”曾任躺在地上,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伴隨著笑聲和痛吟,聽上去扭曲又可怕,“契約,已經成立,你做什麽都沒用,很快,很快你就會死去,而我,會活下去!”


    沈司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算卦盤,那東西磕掉了一個角,但看上去這樣並不能破壞它的完整性。


    就在這時,一點涼涼的東西滴在沈司的手上,他看著手上的雨滴,片刻後他抬起頭來,在白色屋頂的上方,雨水一點點落下。


    “這是什麽?好痛!痛死我了!”


    “好冷,好痛!救命!誰來救救我!”


    “啊!”


    慘叫聲從四麵八方傳過來,沈司轉回視線,在視線所及之處,所有人都在慘叫著,他們躲避著這些雨滴,像是躲避什麽洪水猛獸,他能看到雲來脫下自己的西裝擋在易明知的頭上,雨水落在衣服上冒出煙霧來。


    就像是酸雨一樣……


    “啊!!”曾任發出殺豬一般的叫聲,他在地上打著滾,渾身都痛的要死,卻怎麽都無法躲開這片雨,完全沒有感覺的沈司看向手中的算卦盤,那個東西被雨水淋濕,正在一點點腐朽。


    “沈司?”雲來看著完全沒有異狀的沈司,眼裏帶著震驚,“你感覺不到難受嗎?”


    “並沒有,隻是普通的雨。”沈司把手裏的算卦盤扔下,接著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扔到雲來身上,雲來茫然的抱著他的衣服,三秒鍾後他才發現抱著沈司衣服的自己竟然感覺不到痛了。


    雨變成了普通的雨,難道說……


    雲來看著自己手裏的衣服。


    不是吧,因為這是簡念的夢,所以在這個遊戲場裏沈司是最特殊的存在,甚至連他的衣服都有抵抗酸雨的作用?!


    這是什麽驚天運氣……


    迎著雨,沈司走到黑色人影的麵前,簡念被這個人影吞噬掉,所以說,他也是簡念。


    隻有一米的距離,沈司和簡念麵對麵,雨水浸透了沈司的衣服,就這樣站了大概十秒鍾,黑色人影緩緩的伸出手來,但他並沒有繼續行動,隻是將手平舉著,那是一個挽留的動作。


    他在渴求著、挽留著誰。


    “所以,雖然和你分手,但是我並不討厭你。”沈司看著他,聲音裏罕見的帶上了一點溫和。


    雖然簡念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他的愛戀偏執又瘋狂,帶著難以想象的可怕欲望,但同時,簡念也是一個非常單純的人,拋卻那些激烈的手段,他的愛意純粹又深刻。


    沈司從來沒有否定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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