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宋清執吃得很慢,他害怕自己吃完之後許星落就會離開,可是吃得再慢也有吃完的時候。


    等他吃完,許星落動手幫他收拾桌麵,怪讓人不好意思的,他說:“要不我自己來?”


    許星落沒有理會他,直接將垃圾打包起來,還挺大一袋的,而且打開了味道也挺重,許星落提著就出去了。


    “哎。”宋清執挺著急,喊了他一聲:“你上哪?”


    許星落腳步一頓,回頭提起垃圾:“扔垃圾。”


    “哦。”宋清執這才放下心來,點頭:“你去吧。”


    看到宋清執緊張成這樣,許星落心裏百感交集,幾乎有些想不起初次見麵的時候,宋學霸那拽了吧唧的高冷模樣。


    現在還挺讓人懷念的。


    許星落心想,怎麽就沒有一直高冷下去,讓他現在左右為難。


    扔了垃圾回來,看見醫生在病房裏和宋清執交涉著什麽,許星落湊近聽了一下,是說宋清執的燒退了,不過身體比較虛,有點兒營養不良。


    what?


    許星落的眼睛刷地一下瞪著宋清執,很想揪著丫的衣領問一問,你他媽都是怎麽照顧自己的?!


    十八歲的人還能把自己照顧成營養不良!


    你流弊啊宋清執!


    似乎感受到許星落同學的震驚,宋清執略尷尬地笑了笑,畢竟他也沒想到這麽嚴重。


    按照醫生說的,接下來他要好好調養身體,最好是看看中醫,說不定這體虛的毛病跟肝氣鬱結什麽的有關。


    “……”許星落在一旁聽得無語。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除了流弊他還能說什麽?


    隻能說小年輕的愛情,玩得真大,這屬於要玩死自己的節奏呢吧。


    他自愧不如。


    啊不,是看走了眼。


    他總以為瘋狂跟宋清執扯不上關係。


    醫生聽說宋清執是今年的大一新生,開學就要參加軍訓,就好心建議說:“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軍訓還是別參加了,醫院給你出證明,你拿去學校請假吧。”


    “好的,”宋清執說:“謝謝醫生。”


    身體不好果然不用參加軍訓,可是許星落一點兒都不酸,如果要鬧到這個地步才能偷懶,他寧願身強體壯去辛苦二十天。


    “醫生,”許星落說:“請問他的身體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調養回來?”


    “年輕人要調回來也很快的,”醫生笑著說:“隻要從現在開始好好吃飯休息,沒什麽意外的話一個月能胖五六斤,三個月一過身體就倍兒棒了。”


    “謝謝醫生。”許星落鬆了口氣,然後瞪了某位差點兒把自己玩兒死的傻叉一眼,希望人家聽見去。


    “謝謝醫生,”宋清執無視某位狠心拋棄自己的渣男,乖乖地點頭:“我會好好吃飯休息的。”


    醫生說:“這樣還不行,除了好好吃飯休息還要保持好心情。”


    宋清執看了許星落一眼,朝醫生點頭:“知道,保持好心情。”


    又交待了一番,醫生說可以辦理出院了,就去忙了。


    “咳,剛才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吧?”宋清執朝許星落眨了眨眼,襯上消瘦蒼白的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醫生讓我保持好心情,你有什麽好建議?”


    “我能有什麽好建議?”許星落反問。


    “保持好心情的秘訣什麽的。”宋清執說。


    “那還真沒有。”這種級別的暗示,許星落都不帶搭理的,他說:“吃好喝好玩好,我的建議就是這個。”


    “但還是開心不起來啊。”宋清執靠著病床。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許星落淡淡說。


    “是啊,”宋清執說:“我的問題。”頓了頓,他又笑了笑,有點自嘲:“謝謝你來看我,還有沈既自作主張地打擾你,我替他說聲對不起。”


    “那倒也不必。”許星落愣了一下,抬起頭瞥了宋清執一眼:“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出院?”


    “啊,晚飯之前吧。”宋清執說:“我家裏人不知道,我晚飯之前回去還能陪他們吃頓飯。”


    許星落不知道哪根筋被狠狠擰了一下,臉色難看又帶著點兒嘲諷地說:“那您真是個二十四孝兒子。”


    “不是呢。”宋清執看著他:“如果你願意跟我約會,我可以夜不歸宿。”


    “別,你還是好好休息吧。”許星落說:“沒有約會的日子都把自己搞得慘兮兮,有約會不得變成拚命三郎。”


    說著,不等宋清執說話,他就站了起來:“距離晚飯也不遠了,你沒事的話我就告辭了,至於其他的,醫生都跟你說了,我也不多說,總之就是好好照顧自己,你對自己都不好,別指望別人對你好。”


    雖然心裏不想說這麽多,但是巴拉巴拉的還是說了這麽多。


    希望對方聽得進去吧。


    “就這樣走了嗎?”宋清執說。


    “啊,我也要開學,今天本來打算去報到,”許星落眼睛看著病床床尾,沒看宋清執:“你身體不好就緩兩天去,不用軍訓挺好的,我們軍訓整整20天呢。”說到這兒吸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被軍訓嚇到不堪負重還是沒詞了:“宋清執,我走了。”


    “可以不走嗎?”宋清執還是那個調調,表情有點兒恍惚:“既然你不接我的茬,那我就直說了,你給我點兒希望,我保證每天都好心情。”


    許星落腳步頓了頓,張著嘴半天沒吭聲。


    看起來挺平靜的是吧,但他滿腦子都在回響,何必呢何必呢,宋清執你何必呢,這樣大家都不好受。


    早知道就不應該來。


    怪了一圈糟蹋自己身體的宋清執,還有亂發消息的沈既,許星落又開始怪自己,早知道就不應該來,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來了就不可能還能幹幹淨淨地抽身。


    可是,當時聽見消息那種心裏邊一抽一抽的心悸感,他還是記憶猶新。


    感覺重來一次也還是會來。


    “再過三年五載,”宋清執表麵淡定,儼然談判專家,雙手在被子底下掐成拳,掌心汗濕地說:“那時候我肯定比現在更好,到了那時候我還有機會跟你在一起嗎?”


    “學霸,你覺得幾年後的問題我會預言?”許星落搖搖頭:“我不想回答這種問題,也不接受畫大餅,或者給你畫餅,我要的東西太多了,你看,我還沒有開始向你要,你就心力交瘁地病倒了,這會讓我懷疑你這身子骨給得起嗎?”


    病房裏靜默了十幾秒。


    似乎陷入了一個難以解答的難題。


    “能啊,那就養好了再給你。”熱淚從宋清執的眼角留下來,雖然他極力地在忍,但顯然沒什麽效果:“別否認我,你要什麽我都給。”


    許星落聽到哽咽聲,心裏一抽,狠狠地揪了起來。


    “你……”他回頭一看,宋清執滿臉淚痕,跟水做的似的。


    許星落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總之站在這裏覺得自己幾乎喘不上氣來,這間病房的氣氛,又或者住在是這間病房的人,像一張網一樣困住了他。


    被勒緊的瞬間他害怕,指尖都在發涼,第一反應就是倉皇而逃。


    事實上許星落也這樣做了,但出去的姿態可能稱不上逃,大約比那更淡定一點點,就是很平淡地扔下一句我先走了。


    出了病房的門,許星落人都是傻住的,他全憑本能地下了樓,出去往充滿新鮮空氣的地方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下來。


    有點兒暈眩,有點兒胸悶,他隻能把自己的額頭抵在樹幹上,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勢。


    許星落尋思著,自己也沒有暴瘦,自己也沒有營養不良,這是要鬧哪樣……


    樓上的病房裏,宋清執呆坐了很久,這才深呼吸了一口氣,抽了兩張紙巾擦拭自己滿臉的不爭氣。


    許星落說得對,至於嗎?


    他太厭惡現在的自己了,脆弱,卑微,死纏爛打,明知道不可為而為之。


    然而道理都明白,心髒還是很痛,呼吸都痛,就像命被抽走了一半,還剩下一半在這裏要死要活。


    很難看。


    擦幹眼淚腦袋空白了兩分鍾,想起剛才發生在病房裏的事情,從醒來到結束,從欣喜到塵埃落定,眼眶又熱辣辣地疼。


    宋清執知道,許星落這一走,很多東西就真的結束了,連幻想和自欺欺人的餘地都沒有。


    好吧,那就算了吧。


    青春期的一場戀愛,很心動謝謝,但也很痛。


    護士小姐姐進來,看見病人眼睛紅紅的:“是不是又燒了?”


    “沒有。”宋清執擦了擦臉,躺下去控製著聲音說了一句:“我睡一覺,沒什麽事。”


    “好的。”護士小姐姐說,大概她很難理解,這位長得帥炸天的病患小哥哥為什麽躲在被窩裏哭。


    樓下,許星落扶著樹不知道暈眩了多久,有位好心的大哥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沒事吧?”


    他霍地抬起頭,呆呆地搖了搖頭:“……沒事。”


    “看你臉白的。”大哥滿臉關心,從口袋裏掏了盒煙:“抽一根吧,我也很緊張,我媳婦在樓上生孩子。”


    “謝謝。”許星落接了煙,這才認真看對方,赫然看到一雙紅眼睛,他也挺感觸的:“祝嫂子一切順利。”


    “啊,謝謝。”大哥忙給他點了火,然後給自己也點了火,抽了抽鼻子:“我家人都在上邊守著呢,我聽不得我老婆喊疼,就悄悄出來抽根煙。”


    “……大哥是個疼媳婦的。”許星落點點頭,嘴裏的煙狠狠抽了兩口,腦子也隨之清醒了很多。


    “應該的。”大哥咧開嘴笑,又歎了口氣。


    兩個人在樹下吞雲吐霧,沉默著抽煙。


    大哥可能在想著自己媳婦生孩子的時候,滿臉緊張,許星落則是想著自己感情的事,他和宋清執,這真是一筆帶不過去的孽緣。


    剛才之所以有那種反應,頭暈目眩胸悶惡心,是恐懼吧?


    一個極度愛自由的人發現自己跑不了了,如同翱翔的雄鷹知道自己腳上拴了一根鏈子。


    心情真他媽複雜。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也就幾分鍾,大哥說:“小兄弟,我上去了。”


    “我也上去。”許星落說,把煙屁股摁滅扔進垃圾桶裏,跟著大哥一起上樓。


    “你什麽情況?”大哥問。


    “我媳婦也住院。”許星落看了看他,說。


    “這麽年輕就有媳婦了?”大哥笑了:“還讀書吧,那不容易啊。”


    “嗯。”許星落點點頭:“還讀書。”


    是啊,還讀書很不容易,連路人都知道,他自己更知道。


    但是知道又有什麽用,這世界上就是不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


    但是轉念一想,很多奇跡也都是這樣造就出來的。


    沒準呢?


    電梯到了,他朝大哥又說了聲謝謝,然後踏出電梯向宋清執的病房走去。


    是不容易,但,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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