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問話中沉默許久,賀朗黑著臉從他手中奪過手表,還算鎮定地開口解釋:“是嗎?我不記得了。”


    這樣的話不足以解答楊卷的困惑,他偏了偏頭,“可是——”


    唯恐他再語出驚人,賀朗連忙伸手去推他,故意沉下語氣問:“你還想在我身上坐多久?”


    楊卷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走,他滿臉通紅地從賀朗懷裏爬下來,轉而蹲在地上,找自己丟在地上的手機。賀朗卻沒有立刻就站起來。


    從剛才開始,他就察覺到了細微的不妙。此時楊卷從他懷裏下去,他反倒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等上湧的氣血平複下去以後,才單手撐住地麵站了起來。


    轉頭發覺楊卷似乎還蹲在地上沒動,他不由得挑了挑眉,“你還蹲在地上幹嘛?隱形又掉出來了?”


    楊卷埋著腦袋,聲音從下方傳過來:“找手機。”


    賀朗打開手機裏的燈,替他照亮附近的地麵。視野裏出現了光亮,楊卷很快就找到自己的手機。嫌他動作慢吞吞,賀朗二話不說就彎下腰,捏住他的手腕,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目光望向按住自己手腕的修長手指上,楊卷輕輕屏住呼吸,唯恐驚醒麵前的人一般,軟軟垂著手腕不敢亂動,單手將手機翻過來操作,想要將手機裏的燈打開。


    不料指尖才將鎖屏劃開,手機裏就傳來了低電量的提示音,清晰而又響亮地回蕩子在整個寂靜的樓道裏。楊卷沒有去看自己手機上的剩餘電量,而是第一時間將視線投向自己被捏住的手腕。


    按在他手腕上的幾根手指並未鬆開,倒是賀朗循聲垂下頭來問:“手機沒電了?”


    楊卷堪堪回神,慌忙之中輕輕嗯了一聲。


    “麻煩。”賀朗輕嘖出聲,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他,“拿著。”


    楊卷乖乖接了過去,卻並不是很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


    “你把手機收起來,拿我的手機照路。”賀朗道。


    楊卷神色略顯遲疑,“那你呢?”


    “我?”賀朗匪夷所思地在暗光中看向他,“當然也是你來幫我照,難不成你還想一個人霸占我的手機?”


    說完,對方就拖著他的手腕,穩步朝前方的樓梯走過去。


    楊卷被他拖在身後,盡職盡責地舉高手機,替他照亮樓梯間的路。餘光偶爾掃到賀朗拖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感受到自手腕部位擴散開來的微末溫度,甚至都不敢發出太重的呼吸聲來。


    他從未有哪天像今天這樣,覺得停電以後的樓梯道路是如此短暫。僅僅是幾個神思不屬的瞬間,他們就已經從六樓下到了一樓。


    停電以後,實驗樓的大門也無法打開。兩人被困在實驗樓裏,正準備打電話叫人的時候,學校裏就來電了。順利從實驗大樓裏出來,兩人走同一條路回學校,然後在宿舍區後門中間的那條路分開。


    此時已經過了宿舍的門禁時間,賀朗站在門外台階上,打電話讓老四叫宿管阿姨出來開門。幾分鍾以後,老四回電話給他,宿管阿姨正在洗澡,他可能需要再等二十分鍾。


    賀朗沒耐心幹等,慢悠悠地從宿舍區後門裏晃蕩出來,走到路旁的自動販賣機前買東西喝。


    上樓後就站在陽台上張望的楊卷,看見他進去後沒多久又出來,在陽台裏幹站片刻以後,似是想到了什麽事情般,轉身飛快進入寢室裏,拿上自己的身份證,從宿舍樓上跑了下去。


    他出現在路口的時候,賀朗正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彎腰盯著販賣機裏的商品看,似乎在思考喝什麽飲料好。


    楊卷不自覺地放慢腳下步子,一聲不吭地走過去,停在他身後。


    注意到腳邊投過來的黑色影子,賀朗回過頭去。看見楊卷那張臉時,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問:“幹嘛?找我有事?”


    楊卷點了點頭,注意力卻被麵前的販賣機吸走,“你要買飲料喝嗎?”


    賀朗嗤笑出聲,“這難道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嗎?”


    楊卷非但沒有生氣,反倒還抬起頭來朝他笑了笑,“你想喝什麽?我請你。”


    仿佛被他臉上的笑容閃到,賀朗繃緊麵容撇開臉去,“我需要你來請?”


    楊卷真心實意地開口:“作為你今天下午開車帶我回來的謝禮。”


    賀朗臉色卻不見好轉,反而加倍不悅起來,“我開車帶你回來,你就用幾塊錢的飲料來打發我?”


    楊卷詞窮地張了張嘴巴,不知道怎樣才能把他哄高興,最後試探般地問道:“那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賀朗微微一頓,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視線輕飄飄地落在販賣機前,仿佛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見他沒有立馬拒絕,楊卷心中有些高興,一鼓作氣地問:“你喜歡吃什麽?”


    賀朗伸手按下販賣機旁邊的按鈕,舉起手機掃碼付款,仿佛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楊卷麵露苦惱,隻好換了種方法問:“你能吃辣嗎?”


    貨架上的飲料滾了下來,賀朗沒有急著彎腰去撿,而是終於大發慈悲地轉過頭,擰眉衝他道:“你連我吃不吃辣都不知道,還想請我吃飯?”


    對方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克製和隱忍自己的怒意。


    楊卷沉默兩秒,忽然就記了起來,之前玩遊戲的時候,他們似乎經常互相匯報,晚餐都吃了些什麽。他慚愧而又理虧地閉上嘴巴,開始在腦海中搜索,學校附近有什麽比較受歡迎的店。


    見他遲遲不接話,誤以為他是真的已經忘記,賀朗心中驟然升起一股無名怒火來,連掉在取貨口的飲料也不想拿了,裹著滿身的低氣壓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宿舍區走。


    楊卷茫然片刻,思維慢半拍地接上賀朗周身散發出來的情緒,連忙彎腰撿起那瓶飲料,快步跑上前去拉住賀朗,緊張不已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想起來了,你別生氣。”


    賀朗明顯有所緩和的臉色,在聽到他後半句話的那一刻,又逐漸變得暴躁起來,非要拽著楊卷把話說清楚:“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生氣了?我他媽犯得著為這種小事生氣?”


    楊卷老實巴交地低下腦袋,半晌過後,又悄悄抬起來,看了一眼他的臉色,最後語速飛快地小聲道:“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賀朗:“……”


    他氣得想罵髒話。


    楊卷不知道怎麽的,覺得他這副模樣看上去有點可愛。他努力地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嘴角抿出的小梨渦卻徹底暴露了他。


    賀朗氣急敗壞地將他拽過來,“你笑什麽?”


    楊卷模樣乖順地眨了眨眼睛,避而不答地轉移話題道:“那你什麽時候有空?”


    賀朗目光緊緊縮在他臉上,情緒危險地眯起眼眸來。


    這傻子學壞了,還知道在自己麵前轉移話題了。


    他暗自冷哼,嘴上不鹹不淡地答:“後天晚上。”


    楊卷眼睛亮了起來,“那後天晚上——”


    賀朗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故意語氣惡劣地打斷道:“後天晚上我雖然有空,不過我可沒說,要答應和你去吃飯。”


    楊卷那兩隻黝黑明亮的眼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了下來,失落的情緒從他眼底滿溢出來,大片大片地傾倒在夜晚的空氣裏。


    就連賀朗都很明顯地察覺到了。被他那雙失落的眼眸輕微刺中,仿佛被他所傳染,賀朗心底慢慢也有些沉重起來,甚至無意識地催生出了幾分後悔的情緒。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選擇生硬地轉移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下來找我有什麽事?”


    楊卷也很快調整好情緒,將自己的身份證拿出來,老老實實遞給他道:“我答應過你,要給你看的。”


    賀朗神色微愣,顯然是沒有料到,楊卷會把自己隨口提出的要求,記得這樣清楚。短暫的沉默過後,他伸手接過身份證,略顯隨意地垂眸掃了兩眼——


    而後目光不自覺地定住。


    身份證上的照片大概是他十六七歲的模樣,那個年紀的楊卷,頭發剪得短短的,額頭前的碎發參差不齊,一雙眼睛很黑很圓,麵相看上去又純又嫩。


    賀朗喉結輕滾,盯著照片微微出神。


    楊卷站在邊上疑惑又奇怪,片刻過後,終於忍不住出聲問他:“你看好了嗎?”


    後者驟然反應過來,神情有幾分掩飾般地將身份證塞回他手中,粗聲粗氣地接話:“早就看好了。”


    楊卷不疑有他地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賀朗也不說話,雙手插在褲袋裏,沉默不語地撇開臉,看向其他地方。


    驟然響起的鈴聲劃破兩人間的寂靜無聲,賀朗拿出手機接電話。老四的聲音從電話那頭清晰傳出來:“朗哥,宿管阿姨洗完澡了,你現在回宿舍樓吧。”


    賀朗語氣低沉而短促地嗯了一聲,隨即掛掉電話。


    老四的說話聲很大,楊卷隔著手機也聽得很清楚。他把握在手裏的飲料還給賀朗,慢慢後退了兩步,仰起臉來朝他道:“我也要回去了。”


    賀朗眉頭輕斂,看著他沒說話。


    已經習慣他的不接話,楊卷最後朝他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往回走。


    賀朗忍不住從身後叫住他,眉頭不自覺地皺得更緊,"你就沒什麽還要對我說的?"


    楊卷腳步停下,反複思索過後,神色遲疑地搖了搖頭,"我沒有了。"


    賀朗臉色不太好看地道:"你走吧。"


    說完,不等楊卷轉頭,他自己就先氣衝衝地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摸不清他心中所想,楊卷站在原地愣了愣,最後還是選擇沒有追上去,回頭繼續朝自己的宿舍區走去。他沒走多遠,身後冷不丁地就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那步子的聲音邁得又急又重,足以想象到腳步主人此時心情裏摻雜的氣急敗壞。下一秒,楊卷的手臂被人追上來緊緊扣住。


    賀朗站在他身後,低聲罵了句草,"你不告訴我具體時間和地點,後天晚上我還怎麽去?"


    作者有話說:


    後天晚上被放鴿子的朗哥生氣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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