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朗在聯誼會上坐到八點半,就被老陳的電話叫走了。


    老陳女朋友新學期也搬校區,老陳二話不說就跟了過來,將新校區那家網咖轉手後,在老校區這邊重新開了家網咖。他這會兒和邵燁在學校後街,打電話叫賀朗過去吃烤串。


    賀朗到燒烤店的時候,老陳和邵燁就坐在路邊,桌子上還開了幾瓶啤酒。邵燁見他走過來,正打算問他要不要喝兩杯。話未開口,就先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老陳喲了一聲,"這是剛從哪喝完酒回來呢?"


    賀朗抬腳勾出收在桌前的凳子,神色淡淡地坐下來,"班上有個聯誼會。"


    聯誼會這事邵燁是知道的,他感興趣地問:"你們和誰聯誼?"


    賀朗拿過酒瓶往被杯子裏倒酒,"大二的園林班。"


    邵燁愣了一下,羊毛卷學園林這事他也是知道的。上學期羊毛卷在遊戲裏也說過,自己是大一的學生。他麵上浮起幾分詫異來,"不是吧?你在聯誼會上遇到他了?"


    賀朗沉聲答:"沒有。"


    "我就說,應該沒這麽巧。"邵燁摸著下巴嘀咕,"要不要找人去係統裏查他的學籍?"


    學校也就這麽大,指不定他們哪天就會遇上。他言下之意是指,查到羊毛卷的具體信息,以後也好有意識地做出規避,免得出現其他不可控的因素。


    賀朗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


    他喝酒的動作頓住,猝然撩高眼皮看邵燁,聲音冷得厲害:"查他幹嘛?他是不是園林專業,是不是大二的學生,跟我又有什麽關係?我還巴不得他牢記我的話,這輩子最好都別再出現在我麵前。他要是還敢再出現,我可不能保證,下一次不會動手打人。"


    邵燁隻好順著他的話接:"行,那就不查。"


    賀朗說到做到,好似已經忘了自己被騙的那段經曆,接下來的一個月裏,生活還是和以往那樣,沒什麽太大的變化。整整一個月裏,他也真的沒有在學校裏見過楊卷。


    直到國慶長假結束後的期中考試周。


    那天早上,他們班和隔壁班分在大教室裏考英語。理科生最棘手的科目就是英語,監考人員沒來以前,座位分在賀朗附近的人紛紛向他求救。賀朗坐在教室後排,抵著頭將筆夾在指尖,漫不經心地轉筆玩,"複習時間都幹嘛去了?現在知道急了。"


    眾人立刻哀歎成一片。


    隔著過道坐他右側的是隔壁班的人,這人家裏有點小錢,一直想進賀朗他們在校內的交際圈。平常見到賀朗,也沒少在他麵前獻殷勤。此刻也不例外,提著打包回來的早餐就往賀朗麵前送,"朗哥吃早餐了嗎?"


    賀朗指尖轉筆的動作一秒未停,頭也不抬地道:"吃了。"


    周南尋臉上笑容未變,又回頭去看坐在自己後麵的趙家老四,"四哥吃早餐了嗎?"


    老四不客氣地把早餐接過來,擺在自己桌上,揭開打包盒,伸手去夾裏麵的灌湯包。


    周南尋見狀,笑容不由得加深了幾分,"待會兒考試的時候,四哥抄我的吧。我英語成績還不錯。"


    老四說讓賀朗借自己抄,也隻是玩笑話,眼下聽他這麽說,隨口回道:"再說吧。"


    他雖然說得含糊不清,周南尋卻覺得這事穩了,拿手機給傳答案的人發消息,再三叮囑對方這場考試別出岔子。


    老四吃完了早餐,監考的人還沒來,他和坐在賀朗前麵的人換了座位,轉過頭去和賀朗聊最近新出的遊戲。


    賀朗伸出另一隻手推開他的腦袋,毫不客氣地嗤笑道:"有時間跟我說遊戲,還不抓緊時間去多背兩個單詞,別到時候考完又到我麵前來哭。"


    四級還沒過的老四歎了口氣,"英語這玩意兒,是真他媽難學。我寧願天天上高數,也不願意學這個。"


    他抱怨完,盯著賀朗手上那支仍在轉的筆,又還想說什麽。跟他換座位的人起身走過來推他,小聲道:"監考來了。"


    老四不為所動地看賀朗轉筆,不高興地道:"來就來了,還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話未落音,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那支筆,從賀朗指尖滾落回了桌上。賀朗手上的動作停下來,瞥向講台上的監考人員時,瞳孔十分明顯地縮了縮。


    抱著試卷密封袋的楊卷同樣也呆住了。


    他前段時間都在外省出差,上周才回來。壓根就不知道本科有學院更換校區。更是不知道,賀朗竟然也搬過來了。


    消化掉這個驚人的事實,心底本能湧現的畏懼情緒,驅使著他現在就想掉頭離開。腳尖堪堪挪出一點,工具袋就從懷裏漏了下來,重重地砸落在講台上。


    楊卷猛然驚醒,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監考的。


    他匆忙掩飾掉自己的手足無措,重新抬起眼睛時,卻已經不敢再往後排看,隻鬆鬆將目光落在教室中間的虛空裏,提醒考場裏的學生:"考試馬上開始,請大家回座位上坐好。"


    認出他是上次在食堂叫走賀朗的人,老四愣愣地坐回自己位置上,又忍不住去看賀朗斜前方的側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最初的驚愕消失以後,賀朗現在的側臉線條又冷又硬,整個人都像是處在低氣壓中。


    楊卷垂頭通讀了一遍考場規則,最後道:"手機沒地方放的可以到我這裏來領信封。"


    他雖然看起來年齡不大,但考場裏有無死角攝像頭,大家也就老老實實地收起了手機。唯獨賀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姿勢散漫神情漠然地靠在椅背裏,始終沒有伸出手去收擺在桌麵的手機。


    楊卷從前排檢查下去,走到賀朗那排時,硬著頭皮停下腳步,小聲開口道:"手機要收起來,不然算作弊處理。"


    賀朗一雙眼眸帶著冰渣掃向他,並不張口接話。


    楊卷拚命忍住想要退縮的意圖,踟躕著問他:"你需要信封嗎?"


    賀朗看向他的目光六漸漸染上諷意,嘲笑他在自己麵前的裝模作樣。


    雖然不明白他露出這種眼神的緣由,但楊卷還是被他的目光刺到,心中脹脹的有些難受。他神色倉皇地轉過身去,在原地停頓兩秒,才走回講台上拿信封和固體膠。


    他拿了信封回來,賀朗卻並不接信封。楊卷隻好試探性地去拿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一邊拿一邊悄悄觀察他臉色,見他神色沒有出現明顯變化,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把手機裝進信封裏,帶回講台上,然後開始拆分試卷。


    整個過程裏,陸陸續續有其他人上來交手機。


    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考試正式開始。


    楊卷拿著簽到表依次核實他們的考生信息,到周南尋的時候,大概是看他麵相老實,對方甚至還和他聊起天來:"你是我們學校的研究生?你多大了?有二十了嗎?"


    一板一眼地核對完信息,楊卷繃著臉拿起簽到表,"考試講話,也算作弊處理。"


    周南尋閉上了嘴巴,卻並沒有被他的話嚇到,繼續用興味的眼神注視轉身走向賀朗的他。從剛才起他就覺得,監考的這研究生多半和賀朗認識,並且兩人關係還很不好。


    至少,他能夠很明顯地看出來,賀朗很討厭這個人。


    賀朗的身份證不在桌上,楊卷不得不主動開口向他索要。賀朗還沉浸在撞破他真實身份的怒火裏,聞言從口袋裏拿出身份證,煩躁不已地丟在桌麵上。


    身份證被他丟在左側,楊卷站在右側,距離隔得有些遠。擔心壓到對方的手和試卷,他猶豫了一秒。


    賀朗語氣冰冷地抬起頭來:"你沒長手還是沒長眼睛?不知道自己拿?"


    楊卷抿著嘴巴彎下腰,上半身微微傾斜,伸手去拿那張身份證。


    手臂內側皮膚撞到賀朗的那一瞬間,像是不想和他有任何肢體接觸,對方縮回了自己的手,眼底浮現出了很明顯的反感情緒。


    楊卷拿身份證的動作頓住,察覺到他眼中的情緒,分明已經在心中自我安慰無數遍,心髒卻還是像被死死捏住,開始散發出很輕微,卻很綿長的痛感來。腦海中更是不受控製般開始反複回放,對方朝他露出的反感眼神。


    這一次,他沒能很好的控製住自己的麵部表情,臉色發白地核對完身份證,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賀朗的視線死死落在他的背影上,直到楊卷走回講台,才重新投到麵前的試卷上。楊卷的麵色變化明明已經被他盡數收入眼底,可不知道為什麽,賀朗心中半點報複成功的快感都沒有。


    他心情躁怒地抿緊嘴唇。


    考試時間過半的時候,楊卷發現周南尋用手機作弊,走下去要沒收周南尋的手機。大約看他好欺負,後者臉上半點怯意未露,甚至還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機,語氣輕浮地朝他道:"你看錯了。"


    楊卷板著臉要去他身上搜,周南尋自覺被冒犯,神色微慍地站起來,整個人頓時比楊卷高出了半個腦袋。


    周南尋目光裏流露出不悅來,"你想幹什麽?"


    楊卷沒收他手機,轉頭回講台上,在考情表作弊那欄登記好他的名字,神色平靜地開口:"記名字也一樣,考試作弊一律按處分和全校通報處理,學校如果不相信,還可以查監控。"


    周南尋沒說話,坐了回去,看他的眼神裏卻透出了幾分凶狠。


    他不是第一次在考試中作弊,大家對此見怪不怪,處在事件外的賀朗更是對兩人差點起衝突的情形漠不關心。


    賀朗心情不好,考試時難免有些不在狀態,所以也少見地沒有提前交卷。


    考試結束以後,楊卷收回所有人的試卷,謹慎確認過數量後,才放入試卷袋裏,然後將講台上的手機還給考生。賀朗落在最後麵,楊卷拆開他的信封,幫他把手機拿出來。


    遞給對方的時候,楊卷原本時隨意地抓在手機上。視線不經意間觸即對方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時,他忽然眼皮顫了顫,像是記起來什麽般,由握住半個機身的動作改為小心捏住手機的一角,垂眸把手機遞了出去。


    整個接遞的過程裏,兩人的手都隔得很遠,幾乎從根源上杜絕了不小心肢體接觸的可能性。


    賀朗看了眼他這幅低眉順眼的模樣,又看了眼他明顯帶有避嫌成分的動作,不知道怎麽的,心底忽然就升起一股無名怒火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朗哥發脾氣了嗎?(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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