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賽雪城。


    一老一少兩道風塵仆仆的身影在城門外駐足,周圍人潮如織,說說笑笑地掠過身側,不斷往裏湧去。


    年輕人一邊擦拭著額上的汗,怔怔向裏張望著。透過城門,隱約能看見裏頭張燈結彩,燈籠高掛,四處洋溢著熱鬧的歡聲笑語。


    巡邏的士兵見他奇奇怪怪,便停下大聲喝問:“你是誰?鬼鬼祟祟的,站在這兒幹什麽!”


    年輕人見狀,露出靦腆笑容,從兜中掏出一紙大紅請柬,向前遞去:“我們是來參加成親儀式的。"


    “原來是魔主特別邀請的貴賓啊。”魔域士兵略略掃了紅紙一眼,彎下腰,恭敬地拱手道,“二位快些進去吧。”


    他伸手一指:“那婚禮的地點就在中心的黑塔。”


    年輕人雙手作揖:“多謝。”他身形筆挺,五官俊俏,一襲白衫在身,背負一把長劍,浩然正氣凜然如風,簡直把“名門正道”這四個大字冠冕堂皇地寫在臉上。但一想到他是魔主親自宴請的賓客,魔域士兵未敢不敬,垂著腦袋待兩人走了出去,才心有餘悸地抬起頭來。


    他回想起方才紅紙上看見的清雋字跡,小聲嘀咕道:“奇了怪了,魔主怎麽會請正派的人來啊?!“年輕人與白髯老者並肩而行,邁過川流不息的人群,朝著道路盡頭的黑塔快步而去。


    “這魔域同往日相比,變化真大。”


    白髯老者聞言哼了一聲:“那是當然,也不看看魔主是誰教出的徒兒。”年輕人溫和笑道:“那自然少不了長藥道人的功勞。“


    老者一撚胡須,麵露得意。


    原來,這布衣老者便是清禮派的長藥道長,而那劍眉星目的白衣青年,則是夜峰的大師兄——趙柯。兩人走在熱鬧的街頭上,一身掩蓋不了的正氣,理所應當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目標。


    魔修們暗暗看著,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不得了啦!這裏怎麽會有正道人士? !“


    “啐,他們是怎麽混進來的!今兒可是魔主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差錯了!“


    “我方才看見,城門口的士兵對他們畢恭畢敬,恐怕來頭不小......”


    此話一出,原本蠢蠢欲動表情猙獰、攙起袖子準備幹架的眾魔修頓時停下動作,遲疑地麵麵相覷。


    他們眼睜睜看著那兩個名門正派停在黑塔大門前,緊接著,守門的銀盔士兵點頭哈腰地將二人迎了進去。


    二人踏入黑塔之中,塔門在身後緩緩關上,門後一個身著紗衣的妖媚女子正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懶洋洋打哈欠。


    趙柯:“..….姬姑娘。”


    姬之華猛地抬起頭,瞪了他三秒鍾。


    片刻,她怔怔道:“.....原來你真的沒死啊!”


    趙柯無奈:“是啊。”


    姬之華將信將疑地摸了摸他的頭,又撚了撚烏黑的發絲,半分不假,不由驚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


    接著,他娓娓道來。原來,在魘境那一日,沙暴揚塵,將自己和柳霜、沈期欺二人被迫分散。


    醒來時,他忽然發現自己在一處金色廟宇之中。


    那廟宇比趙柯想象中的還要寬廣幽深,曲折複雜如迷宮,非一時能夠探索得完。


    當時,他正在長廊中四處搜尋,沒想到忽然之間天塌地陷,瓦礫滾落,他還以為是沙塵暴再一次來襲,慌忙中被頭頂亂石砸中,瞬間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趙柯發現自己被壓在一處黑魅魅的殘垣斷壁之下,便連忙催動靈氣發出求救信號,正好被附近搜尋生還者的隊伍發現。


    他平日裏本就修煉刻苦,身體素質不錯,再加上救助得及時,受的傷也不算什麽大礙。


    魘境試煉強製中斷,趙柯被送回夜峰療傷,不忘詢問身邊的師兄弟有關柳霜和沈期欺的下落。


    沒想到師兄弟們卻忽然變了臉色,不僅語氣鄙夷,且對兩人一番嚴加痛斥。從他們的敘述中,趙柯才明白,柳霜竟是魔修,且帶著沈期欺遠走高飛,兩人從此不知所蹤。


    如若自己對她們不熟,恐怕自己會很輕易地聽信旁人的詆毀和辱罵。但經過前些日子的朝夕相處,趙柯始終相信,柳霜和沈期欺並不如其他人所說的那般不堪,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但沒想到,魔境一別,自此後他再也沒有見過二人。直到近日,夜峰忽然闖進兩名不速之客,穿過結界直奔他的房門而來.…..


    “哇!”姬之華坐在地上,大咧咧地雙手托腮,姿態全無,“活著就好!魔主叫我來接你們,我還以為她在騙我呢。”


    趙柯十分感動:“勞煩姬姑娘掛念了。”


    “不勞煩。”姬之華說,“怕你在下麵沒錢,我每天都給你燒一貫紙錢的,加起來大概能買一棟大酒樓了。你是該好好謝我!“


    趙柯:“......多謝。”


    一旁的長藥道人不耐煩道:“好了好了,敘舊可以以後再敘。小霜和期欺那丫頭究竟在哪裏?姬之華一牯轆從地上蹦起來,爽快地轉身:“你們跟我來。”


    她領著兩人走上回環的長街,朝二樓大廳走去。


    階梯上鋪著羊絨紅氈,穹頂上也綴著長長的紅綢彩線,四壁的琉璃燈盞散發著淡淡熒光,閃爍如星,整座冷冰冰的黑塔都洋溢著熱烈的暖意。


    二樓大廳人潮如雲,摩肩擦踵,賽雪城裏有名有姓的大家族都聚在一起,人人精神抖擻,笑容滿麵,圓桌上皆是推杯換盞的清脆碰撞聲。


    趙柯與長藥被姬之華領到上席,兩人剛一坐下,便發現桌上已經盛滿酒菜,且皆是修仙界獨有的菜品,隻怕是覺著他們不合胃口,故意這樣安排,可謂煞費苦心。


    “二位且在這裏等一等,我估摸著拜堂就快要開始了,她們馬上就來。”姬之華說完,也跟著在一旁坐下,伸出筷子夾了一口雲酥。


    長藥道人麵色震驚:“直接拜堂?!花轎呢?開麵禮呢?”


    "沈姑娘嫌古代流程太過麻煩,就做了一點刪減。”姬之華一口吞下雲酥,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直接從拜堂開始啦。”


    長藥道人立即吹胡子瞪眼:“那怎麽行!胡鬧!婚嫁六禮,寓意深重,缺一不可!怎麽能說省就省呢!”


    姬之華道:“沈姑娘說了,坐花轎太容易造成交通擁堵,會給市民帶來很大的不便,而且浪費錢。她還讓我告訴你,‘大人,時代變了’!“


    長藥無言以對。趙柯提壺倒了一杯清茶,給姬之華:“你慢點吃。”又道,“長藥師父,小師妹一向天馬行空,不如就隨她們去吧。”


    長藥道人拂袖:“罷了罷了,反正我也管不了!”


    氣氛正熱鬧,一名侍女撥開人群疾步走來,到正在胡吃海塞的姬之華身邊低聲耳語一陣,後者一下子變了臉色。


    見她臉色奇差,趙柯問道:“怎麽了?“


    姬之華咽下嘴裏的鴨腿,麵如土色:“沈姑娘......不見了......”趙柯與長藥皆是一震:“怎麽回事?!“


    “不知道,到處都找不到人,傳音也沒回應,不曉得她跑到哪裏去了!”長藥道人急道:“那小霜呢?!”


    侍女小青臉色蒼白:“魔主正在梳妝,尚不知道此事。“長藥大驚,雙手帕金森似的顫抖著:“這、這....…"


    “這事先摁下去,別告訴其他人,也別告訴魔主。”姬之華一改之前懶洋洋的神色,表情冷肅,飛快對小青低聲吩咐道,“我出去再找一找。”


    “賽雪城這麽大,你一個人要去哪找?!”趙柯搖頭,跟著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姬之華點頭,兩人穿過嬉鬧的酒客奔向大門,不想剛一開門,便看見一道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正躡手躡腳地向樓上走去。


    “誰?!”


    姬之華大喝一聲,疾馳而上,一把按住那人肩膀——那人轉過身,吃驚地瞪大眼睛。


    那目光清澈明亮,怎麽看怎麽熟悉。


    姬之華一頓:“......沈姑娘?“


    “哇哦,這麽巧。”把自己包得像中東婦女的沈期欺儡硬地轉身,取下麵置,微笑地擺擺手,“嗨,哈嘍.……”


    沒人回答,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沈期欺隻好笑容僵硬地放下了手,小心翼翼地看著沉默的二人。


    片刻,趙柯扶額,又好氣又好笑:“你一個人跑哪去了,害我們擔心得不行!”


    沈期欺揣緊了懷裏的包裹,育拉下腦袋,沮喪地解釋:“害呀,忽然想到有件事沒辦,我就偷偷溜出去了一小下。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姬之華抓著她的肩膀,語氣陰沉:“沈姑娘,我還以為你要悔婚呢。”


    “怎麽可能!”沈期欺下意識地反駁,眼睫顫了顫,看上去無端多了幾分心虛,“.…....那啥,我師姐還不知道吧?!”


    趙柯麵露僥幸:“你該慶幸她現在不知道,否則...”"沈期欺羞愧地垂著頭,聲音又低又虛:“對、對不起。”


    “沈姑娘,不是我說你。有什麽事不能之前辦,非要等現在呀!?”姬之華盯著她手裏的包裹,“還有哇,你帶了什麽東西回來?“


    沈期欺抬起頭,眨眨眼,故作神秘:“驚喜!”


    她很快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嘛.....你知道的,師姐之前把我關在塔裏,怎麽也不讓我出門!我很早就想搞這個東西了,可惜沒有機會實施,就一直等到了今天,好不容易趁她現在忙著化妝,才偷偷有空溜出來……"


    趙柯鬆了口氣:“罷了,你沒事就好。以後做事,記得提前告訴我們一聲,免得讓人擔心。”


    沈期欺心道:告訴你們還怎麽算得上是驚喜啊?!


    表麵上,她很鄭重地頷首道:“下次一定。”


    姬之華按著她的肩膀往樓上推,咬牙切齒:“快、沒、有、時、間、了!沈姑娘,你該上去梳妝換衣服了!“沈期欺被她推得沒機會回頭,隻能遠遠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趙師兄,等會兒見——”


    趙柯哭笑不得地應了一聲,回到上席,長藥道人麵色緊張道:“找到了沒有?!“


    “找到了,師傅放心。”趙柯低聲安慰,“無礙,小師妹自己出去了一趟,辦了點事罷了。”長藥道人聽得直搖頭:“這個節骨眼上出去,淨是胡鬧!這丫頭,真不讓人省心。”


    宴席上笑語不歇,侍者捧著琵琶,樂聲如絲如竹流入耳中,宛轉宜人。兩人低頭品嚐著地道的家鄉菜,忽然大門被推開,一身勁裝的司徒雲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大廳寂靜片刻,司徒大少爺見狀擺擺手,人群恢複了聲響。他的目光在人海中逡巡,很快便鎖定在上席,向兩人走了過來。


    桌前豎起一道陰影,長藥道人抬起頭,眼前一個俊俏的公子哥笑眯眯地問:“可是長藥道人?”長藥道人咽下清茶,放下筷子:“正是。”


    司徒雲拱手:“請上座。”


    趙柯坐在台下,見司徒雲領著長藥道人坐到了大廳正前方的座椅上,然後又遞給了他一張紙。


    長藥道人低頭看紙,忽然表情凝固:“.….….這是什麽?”


    “勞煩您了,等會兒拜完堂以後..……”司徒雲湊近低聲說著什麽,剩下的話隱沒在了人群嬉鬧的笑語聲中。聽完,長藥道人捏著紙,一臉懷疑人生地坐下了。


    司徒雲轉身麵對台下,神色淡定,放聲道:“安靜。“人群重歸寂靜,無數雙眼睛落在他身上。


    司徒雲錯開一步,露出身後的長藥道人:“婚禮,現在開始。”


    琵琶聲停了片刻,又奏起喜樂。兩名侍者抖開一卷紅氈,那紅氈一路從階梯末端鋪向大廳門口,侍女一手捧花,另一隻手摻著一個紅衣女子,緩緩從台階上走來。


    一頭烏發束在鳳冠裏,她每走一步,垂在兩頰的點翠流蘇便隨之輕輕搖晃。圓潤的肩頭裹在霞帔之下,寬袖裏探出一截雪藕似的纖細手腕,指尖輕輕提著過長的裙角。


    那裙袍邊上繡著雪白雲紋,隨著輕盈的,白雲如浪搖擺。


    侍女仿佛攙著一捧極珍貴而易碎的東西,小心將她扶入大廳。龍鳳燭火掩映之下,嵌著珠珞雲邊的脂色長裙熠熠生輝,頃刻間便奪去所有目光。


    女子長睫微顫,緩緩抬眼。眾人呼吸一頓。


    琉璃似的眼眸雪亮,隨即彎作一輪月牙,淡紅的胭脂勾勒著唇角,微微上挑,漾起一抹俏皮的笑意。趙柯忽而誕生出了一種吾家有妹初長成的複雜心情,感歎道:“小師妹!“


    沈期欺悄悄朝他眨了眨眼,任由侍女緩緩踏入台上。麵向長藥道人,她張了張口,無聲地喊:“師父。”長藥道人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示意她安靜。


    沈期欺輕輕笑了笑,正對著賓客,仿佛軍訓似的站好了。


    待她落腳後,台階上又緩緩走來第二人。


    這人身著與她幾乎無異的嫁衣,有所不同的是,裙邊用黑線繡著鸞鳳,引頸而歌,栩栩如生。紅袍箍著細致腰身,四方的雲錦蓋頭有如一團淡紅薄霧,隱約能從紗霧之下窺見一抹雪白下頜,足夠驚豔。


    侍女低頭小心牽著她,蓮步輕移,緩緩前行,一襲嫁衣如火,半是妖冶,半是繾綣,沈期欺整顆心都提了起來,與旁人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蓋頭下的纖細女子。


    她表情嚴肅地看著,一邊神魂顛倒:媽的,我師姐可真好看啊!


    腳步一頓,柳霜停在她的對麵,風輕輕撩起蓋頭一角,露出一尾微微上揚的丹唇。與此同時,司徒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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