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沈期欺睜開了眼睛。


    她第一反應便是翻身下床,沒想到剛一動,無意間卻摸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冰涼,細長,像是一隻手。


    沈期欺:“?!”


    她低頭一看,柳霜背對她側躺著,背影窈窕纖細,如錦緞般黑亮的長發鋪了一床。


    沈期欺愣了片刻:夭壽啊,師姐從來都比我醒得早,今天竟然還在睡覺?!


    她不由得擔心柳霜的“睡美人症”又複發了,湊近去看。


    碰巧此時,柳霜長睫一顫,睜開了雙眼。


    沈期欺頓時鬆了口氣:原來沒事啊,那就好。


    “師姐!”她湊過去,雙手攬著對方細瘦的肩膀,惡作劇般地彎了彎眼,“被我抓到你睡懶覺啦!”


    柳霜看向她,臉色驟然一沉。


    沈期欺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一隻手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腕子。


    她被掐得手腕生疼,忍不住向後縮了縮,小聲問:“這一大早的,師姐你怎麽了……這麽激動?!”


    柳霜望著她,輕輕啟唇,重複道:“師姐?”


    她的目光冰冷而幽深,細細落在沈期欺的臉上,一寸寸端詳著,像是探究,又像是思索。


    沈期欺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什麽時候有起床氣了?”


    柳霜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麽,聲音中裹挾著一絲寒意:“沈期欺……?”


    沈期欺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沒想到,手腕上的力道驟然劇增,仿佛要把她的手骨生生捏碎。


    柳霜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東西,緩緩地揚起唇角,眼中泛起無機質的紅芒,神色竟有幾分猙獰。


    她啟唇,聲音輕柔而可怖:“是你啊……”


    腕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像是火燒車碾。沈期欺痛呼一聲,感覺手臂已經疼得沒了知覺。


    她顫了顫,小聲道:“師姐,疼、疼……”


    柳霜目不轉睛,仿佛看著什麽稀有動物,手指一張,忽然鬆開了她。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期欺反而沒有計較,隻是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小心翼翼地問:“你突然怎麽了,是不是神魂又疼了?”


    沈期欺的聲音輕柔悅耳,像是哄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她心中急切,忍不住湊近了柳霜,細細查看。


    柳霜麵無表情,看著她慢慢靠近,蜷縮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攥緊,凶橫的黑霧在指縫間若隱若現。


    一股清新而溫暖的味道撲麵而來,像是春雨落在泥土上的氣息,令人安心。


    柔軟的觸感落在臉頰上,輕盈得像是羽毛。


    她整個人僵住了。


    沈期欺歪了歪頭,她彎起眼,笑容明媚而燦爛:“親親你,別怕,痛痛飛!”她見柳霜不說話,便以為是害羞了,忍不住又笑,“都快成親了,還這麽害臊呀。”


    柳霜冷淡的表情一寸寸龜裂。


    “成親?”她喃喃道,“我和你?”


    沈期欺道:“對啊!怎麽,你想反悔?”


    柳霜一臉木然,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沈期欺滿臉警惕,佯裝生氣地戳了戳她的臉頰:“你明明昨天還說要嫁給我的,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柳霜機械地轉動眼球,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片刻後,她低聲道:“……當然不會。”


    沈期欺滿意地點頭:“乖乖乖,針不戳!走,我們先去吃早餐吧!等會你不是還要上早朝呢嘛!”


    她從床上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下床換衣,自然錯過了身後柳霜厭惡的眼神。


    ……還活著的沈期欺?


    成親?


    “嗬……”


    柳霜低低笑了起來。


    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看起來竟有幾分扭曲的殘忍。


    “真有意思。”


    手中的煙霧漸漸散去,柳霜閉眼掩去神色,跟上了沈期欺的腳步。


    ……


    沈期欺和柳霜一前一後地走下樓,來到黑塔二層的大廳。


    這裏雖說是大廳,但平時基本上隻有她們兩個人來吃飯,四壁的地麵和牆都是由看上去特別高端大氣的黑曜石鋪成,占地空間還和她大學的食堂不相上下,可謂非常豪華奢侈、浪費資源。


    侍女小青像往常一樣走上來,侍候柳霜用膳。當她看到柳霜身旁的陌生女子時,臉色大變:“魔主,她……”


    “無事。”柳霜打斷她,“去準備吧。”


    這裏的飯桌是一張大長桌,沈期欺習慣坐在中間的位置,於是和平常一樣在原位上坐下,一邊招呼柳霜:“師姐快來!”


    柳霜笑了笑,眼神陰鬱:“就來。”


    一旁的小青欲言又止。


    魔主平時都坐在中央的高位,今天卻遷就了這女人……她究竟是什麽來頭?


    沈期欺搓了搓手,雙眼放光:“幹飯了幹飯了!”忽然感覺到一股奇怪的視線,抬起頭,是柳霜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納悶,“難道我剛剛洗臉沒洗幹淨?”


    柳霜死死盯著她,眼也不眨,輕聲笑道:“多看看你,不好嗎。”


    沈期欺失笑:“害,都看過多少次啦,你也不嫌膩。”


    柳霜意味不明地揚起唇角,白細的指節微屈,在餐桌上輕輕叩了叩,意有所指:“自然是多少次都不夠。”


    沈期欺一愣,做心髒中箭狀,誇張地倒吸一口冷氣:“霜寶好會說話,我好愛!”


    “……霜寶?”


    “愛稱,愛稱。”沈期欺笑著說,“你不就是我的大寶貝嘛。”


    柳霜一滯,沒有說話。


    早飯很快就盛上來,是魔域的特產黑豆包,熱乎乎地砌在碗裏。沈期欺拿起勺子迫不及待舀上滿滿一大勺,飽滿的內餡撐不住鬆軟的麵皮,絲絲甜香溢出,咬上一口,餡子在舌尖上淌開,幸福感爆棚。


    她仿佛吃到什麽山珍海味似的,猛地睜圓雙眼。


    沈期欺吃東西的樣子很積極,一勺接一勺,仿佛小倉鼠進食,雙頰被撐得鼓鼓的。明明是最尋常不過的食物,卻吃得快樂無比,令人食指大動。


    柳霜原本沒什麽胃口,見她吃得這樣開心,都忍不住想要動動筷子。


    她挑眉道:“這麽好吃?”


    “好吃!”沈期欺用力點頭,“不過,今天的味道和昨天比,好像有些不一樣。”


    柳霜不動聲色地問:“是麽,哪裏不一樣?”


    “以前的好像要更甜一點,今天的偏鹹了。”沈期欺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地點評道,“可能鹽不小心放多了。”


    柳霜頷首,忽然朝身後的小青招了招手:“今天的廚師是誰。”


    沈期欺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小青低頭道:“是……是初五。”


    “把他叫過來。”


    禿頂的廚師很快趕到,滿臉冷汗地停在柳霜麵前,戰戰兢兢地看著那張清麗無暇的臉:“魔主大人……”


    柳霜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漠然道:“流放黑獄。”仿佛隨手處置一件不再需要的舊物。


    廚師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看見柳霜冰冷刺骨的眼神,卻把求饒咽回了嗓子裏,幹澀道:“魔主……”


    “是。”小青俯首應聲,挾著廚師的手臂便要拖走。


    “啊?!”沈期欺聞言大驚,連忙擋住她們,“師姐,不至於不至於!”


    被她忽然擋住去路,小青停下腳步,犯難道:“魔主大人?”


    柳霜看向驚慌失措的沈期欺,冷冷道:“怎麽了。”


    沈期欺咂舌:“不就是多放了鹽嗎,實在不必如此!”


    廚師半跪在地上,嘶聲淒厲道:“魔主大人,屬下都是按往常的口味來做的,並沒有多放任何東西——”


    沈期欺替他開解:“可能是人家一不注意放多了呢!師姐,沒必要胡亂殺人,更何況這樣也挺好吃的!”


    小青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默默感歎:這女子好生膽大,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敢違抗魔主的命令。


    柳霜盯著沈期欺看了幾秒,開口:“那就放過他。”


    沈期欺點頭:“這就是了。對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何出此言?”


    沈期欺納悶地說:“你從不亂殺人的,今天是怎麽了?從起床開始就怪怪的。”


    廚師像隻圓滾滾的河豚一樣趴在地上,仿佛劫後餘生般喘息起來。小青見狀,將他拖回廚房,順手輕輕掩上了大廳的門。


    柳霜專注地看著沈期欺,揚起唇角,笑意並未達到眼底:“我竟不知,你會有這麽好心。”


    聽出她口中的譏諷,沈期欺不由蹙眉:“什麽意思?你今天是不是吃槍藥啦!”


    兩人對視,心思各異,氛圍逐漸壓抑。


    沈期欺心道:臥槽,怎麽搞的!她是大姨媽來啦!?我又沒惹她!


    她抿抿唇,有些委屈:“你變了,你以前從不罵我的。”


    柳霜目光閃爍:“是嗎。”


    沈期欺蹙起眉,正感覺有些奇怪,大門便被來人大大咧咧推開了。


    那人邁著長腿走進來,一進門目光落在柳霜身上,桃花眼微微彎起,盛滿化不開的深情。


    當他看到桌旁的沈期欺,臉色忽然一變:“這是誰?”


    沈期欺以為他在開玩笑,冷哼道:“司徒雲,你沒睡醒嗎你?!”


    司徒雲沉下臉色,肅然道:“小霜,這人究竟是誰?!”


    小霜???語氣還這麽曖昧?!


    沈期欺豁然站起身,睜大雙眼瞪著她:“等一下,你剛才怎麽喊我師姐的!?小霜???”


    柳霜神色冷淡:“我不是說過,別這麽喊我。”


    司徒雲深吸一口氣,無奈道:“……魔主。”


    沈期欺來來回回看著他們,退後幾步,愕然道:“你們……”


    “不是要與我成親麽?”柳霜看向她,眸光沉沉,“跑這麽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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