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嬌兒故意裝作“不識趣”之後,七殿下待她也愈發冷淡,先前還每夜和她共枕而眠,如今漸漸地,也不怎麽過來了。


    許是因為她還有別的事要忙,回公主府的次數也少了許多。


    一旦入了夜,便是守衛們哈欠連天的時候,坐在樹蔭下飲酒作樂;這樣一來,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占盡了。


    也不知是否是伺候的人疏忽了,竟在嬌兒房中放了些備用的帷幔、床簾、針線等物什;嬌兒伺候郡主多年,自然會做一些手藝活,挑了幾件顏色深的料子,拚拚湊湊,縫縫補補,便成了一件不起眼的鬥篷。


    房中的窗子不大,但她身材嬌小清瘦,擠一擠,勉強是能通過的。


    院落之外,守衛們已然醉得東倒西歪,開始說起了胡話,絲毫沒注意到周遭的動靜。


    嬌兒摸了摸藏在胸口的令牌,小心翼翼地貼著牆根兒走,一點聲響都沒敢發出。


    偌大宮中,小道甚多,熟記路線是奴婢的本分;而這七公主府,雖然隻在被帶回來時走過一次,但並不複雜,也是難不倒嬌兒的。


    她順著記憶中的小道前行,很快看到了逃脫的希望。


    七殿下今夜不在府中,也沒有客人到訪,自然沒人刻意留門兒;後門從裏邊兒被鎖住,沒有鑰匙,無法出去。


    嬌兒不禁犯了難。


    不過她掃了眼大約一人半高的院牆,旋即打定了主意。


    □□的過程且略過不提,總之,她的鞋尖與手掌都磨傷了些許,皮膚擦破了好幾道,滿手是血;但生怕引人注意,嬌兒硬是一聲都沒吭。


    怎料又是一個沒踩穩,她便從院牆上一墜而下,重重跌落在地上;盡管嬌兒將悶哼聲憋在了嘴裏,卻仍是感到了一陣錐心之痛,過了許久,都沒能站起來。


    不過……她逃出來了!


    嬌兒心中一陣狂喜,抬首辨認去往皇宮的路。


    她盤算著,若是宮中回不去,那就去國公府通風報信,總之,一定要完成郡主交代的事。


    隻不過夜裏無燈,隻餘淡得可以忽略的幾縷月光,全然無法照亮眼前的路。


    嬌兒失望地回過頭,朝另一個方向看去,卻在下一瞬變了臉色。


    那裏是……


    “啊——!”


    夏日的暑熱在那一霎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身的寒意,她不管不顧,尖叫著掙紮後退,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來,肝膽欲裂。


    嬌兒幾乎以為自己見了鬼。


    明明她翻下來時,這裏還空無一人;可如今,眼前人就猶如鬼魅一般,著一身白衣。


    肌膚亦是皙白如雪,什麽表情也沒有,就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也不轉地盯著她。


    她再鬥膽定睛一看,這、這不是七殿下嗎?!


    不是今晚不回來嗎,怎麽又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嬌兒也不管身上摔得痛不痛了,拔腿就要往反方向跑,隻想趕緊逃離七殿下的魔爪。


    這位主子陰晴不定,捉摸不透,性子亦是非常人所能揣測……


    她想得倒是美,可惜又是沒邁兩步,便被直接捉住,就如同當日在禦湖邊一樣。


    隻不過,這次是寧子露手中的鞭子,如一條毒蛇般纏住了她的腳腕,一點一點用嬌兒無法抗拒的力量,直直將她拖回了身邊。


    嬌兒掙紮之間,披在身上的鬥篷被地上的塵土弄髒了大半,卻還是沒能擺脫桎梏。


    寧子露居高臨下,死死地盯著她,白色的袖被夜風稍稍拂動,勾勒出衣裳之下玲瓏的身段。


    不同於美而外顯的淳寧郡主,也不同於眼含堅韌的九公主,寧子露平日裏的一顰一笑都是溫柔而含蓄的,但卻在此時,全都化為了觸目驚心的瘋狂。


    還有興味盎然。


    “你果然是裝的,明嬌。”她說,“對你這麽好,你還是想跑。”


    明是嬌兒的姓,隻是後來進了國公府當婢女,自己原本的姓氏,便從未再被提起過。


    七公主又是如何知曉的?難不成還特意調查過她?!


    寧子露緩緩蹲下,平視嬌兒發白的臉色;月色被長發阻擋,陰影落於她的上半張臉,唯獨能看到的是,櫻唇之畔漾開了一抹笑。


    “你說,本殿下若是打斷你的腿,將你關起來……”


    纖長的手指仍是緊緊勾著鞭子不放;明明是明眸善睞的佳人,說出的話,卻讓嬌兒癱軟在地。


    “你,還敢嗎?”


    ***


    這回,都用不著七公主的守衛,嬌兒被寧子露親自拎回了府中。


    她如今是逃跑過的人,自然不會受到如先前一般的待遇。


    果不其然,嬌兒被毫不留情地扔進了公主府中的地窖裏,不過……卻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


    地窖之內雖然陰暗,卻並不潮濕,明顯被特意收拾過,甚至床榻也是新搬來的,除了空間狹小些,也算是要什麽有什麽,一應俱全。


    寧子露臨走之前,笑不露齒:


    “四十下。”


    以“下”來形容的,唯有杖責。


    嬌兒年少時不懂事,曾衝撞了九殿下,被郡主以杖責罰過;不過那時,動手的侍衛被郡主特意吩咐了,切切實實落在她身上的,隻怕連十下都無。


    可即便是如此,也是極痛的,更別提七公主所說的四十下了。


    隻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四十下”三個字如同一柄懸在頭上的利劍,令嬌兒惶惶不可終日,不知七公主到底什麽時候會下令打死她。


    直到那個晚上。


    嬌兒明明下午才沐浴過,到了晚間,忽然又被府裏的侍女帶去沐浴,甚至特意在水中放了些藥材,洗完之後,整個人出乎意料的香。


    她心知,這定然代表著,即將要發生些什麽。


    可即使嬌兒努力保持清醒,卻也還是在侍女燃起的安神香中昏昏欲睡;地窖的通風口很小,那股味道,直直地往鼻子裏鑽……


    她的眼皮開始耷拉,意識也開始不住地下墜……


    直到一隻冰冰涼涼的手覆上了嬌兒的脖頸,一點點順著往下,直觸碰不可言說之處。


    嬌兒渾身一激靈,立即睜開了眼睛,便看到熟悉的人支著腦袋,莞爾一笑。


    這床榻不大,即便是纖瘦的兩位女子,也需得緊緊挨在一起,方能睡下。


    而紆尊降貴的七公主,此時便貼著她一個小小奴婢的身子,甚至挑起了一縷頭發,輕輕把玩著。


    “啞巴了?”


    嬌兒下意識地往後縮,實在是弄不清七殿下要做什麽:“見、見過殿下。”


    穿著輕薄得難以蔽體的白裳,可寧子露卻沒有一絲一毫羞赧的樣子,反倒是大大方方地任憑嬌兒打量。


    “好看麽?”


    “……殿下國色天香,自然好看。”


    寧子露示意她把手拿過來,在一旁燭燈的映照之下,細細打量了下,蹙著眉點了點頭,似是覺得勉強過關。


    嬌兒不知她在看什麽。


    可直至如玉的麵龐愈發貼近,僅留下一點呼吸的空隙,她便猶如醍醐灌頂,驀然懂了。


    因為寧子露張嘴用舌尖舔了舔她的耳垂,聲音曖昧得幾不可查:


    “懂得如何伺候女人麽?”


    … …


    嬌兒平日裏要做事,為了方便,沒怎麽蓄指甲。


    這也是方才寧子露特意查看的原因。


    隻是她未經人事,什麽也不懂,手又顫又軟,全然沒有成事的能力。


    很快,寧子露的耐心便被消磨殆盡,冷然地輕輕打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夠了。


    嬌兒過於緊張,冷汗浸濕了後背:“殿……殿下饒命。”


    寧子露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麽,隻是半起身,從旁邊拿過一柄小銼刀來,塞到嬌兒的手掌心中。


    之後,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七公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子,指甲磨得尖尖的,用鳳仙花汁染成蔻色,很是好看;就這麽剪了,未免可惜……


    隻是想到這手接下來要做什麽……嬌兒後頸一涼,連忙細心修剪起來。


    同樣都是未經人事的黃花大閨女,可寧子露同嬌兒卻全然不一樣。


    略顯淩厲的眼神伴著淡淡的香味,讓嬌兒在不知不覺間放鬆了身體。


    她原本是抗拒不已的啊,現下如何卻……不由自主沉浸在了殿下的觸碰中。


    “教你一次,下次若還不懂……”


    嘴唇將她的整隻耳朵染濕,壞心眼地咬了一口,隨即玉手輕揚,落在了她腰部往下,不可提及的地方。


    “還剩三十九下。”


    原來不是杖責。


    而是,床笫之間的……


    那一夜是十指相疊的夜,更是兩個少女,變成了女人的夜。


    尊貴的公主甘願剪了指甲,幸了她一介小小的奴婢,不住地纏問她:


    “喜歡麽?”


    若是不答,便更壞地欺負她,直到說出“喜歡”二字,方才獎勵般地啄她一口。


    嬌兒恍惚地想,她們究竟在做什麽?


    本該全無瓜葛的七殿下與她,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可美人在側,讓她好不容易分出去的一點兒思緒,也隨即便被收了回來,醉在了寧子露的眼波之中。


    真的是,瘋掉了。


    ***


    宮中。


    太後的宮殿內,寧子露應召而入,卻在剛踏入兩步時,便見一個茶杯朝她飛來。


    寧子露明明可以避開,卻任憑滾燙的茶水摔在了自己的腳邊。


    “你身為一朝公主,居然如此不識大體!你馬上就要議親,卻對一介小小奴婢如此上心,豈不是荒唐至極!”


    被太後知道此事,她並不意外;畢竟太後手眼通天,在她那裏安插些人,也屬正常。


    太後禮佛,殿內也供了一尊佛像。


    寧子露跪在其前,垂首聽著太後怒斥,忽而輕聲道:


    “若我偏要上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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