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樣做。”


    柳離當然不能直接跟著寧子笙,但她可以趁著寧子笙不出來的時候一探究竟。


    “【係統】就這?”


    “對啊。”柳離很是理所當然,“有什麽不對嗎?”


    係統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兩個字:“就這?”


    而柳離對此不置可否。


    都說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而今月亮藏於烏雲之後,整片夜空隻餘下稀稀疏疏的幾顆星子,若不提燈,根本無法照亮眼前的路,隻能勉強看清眼前宅邸的輪廓。


    不過這對於柳離來說都不是問題,因為靈體自帶夜視,隻輕輕一瞥,便看到牌匾上書著蒼勁有力的大字——


    孟。


    “今晚好像很適合殺人呢。”


    “【係統】你不會真的要殺人吧?!”


    柳離很是敷衍:“嗯嗯,直接殺了他們,然後橫屍一地,第二天路過的熱心民眾直接報官。由於沒有目擊證人,凶手到底是誰,最終成為大寧數百年來的不解之謎。”


    “【係統】……?”


    眼看著這個傻憨憨居然還信了,柳離樂不可支:“請問你研究人類心理這麽久,怎麽還是聽不懂語氣變化呢?”


    且不說寧子笙和孟家到沒到不死不休的份上,她一個擁有現代價值觀的人,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生出殺人的想法。


    再說了,寧子笙若真有此意,孟家也活不了多久。


    孟府占地頗廣,很是氣派,門口掛了兩盞精巧的燈籠,微弱的火焰在其中幽幽晃動著。


    柳離從空中俯瞰,能看到守夜的家仆在小範圍走動著。


    偌大府中數院,一眼看去,無甚區別,她來回掃視幾番,最終隨意地鑽入了其中一個院子裏。


    夜已深得不見五指,縱是主人家在說些什麽私房話,此時都早該歇下了,於是柳離並不怕目睹什麽令人臉紅心跳的事。


    榻上躺著的人是孟公子,正酣然入睡,時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


    “【係統】你不會是要找那個沒見過的‘刺青’吧?”


    “對。”


    柳離小心翼翼地湊近,輕輕將他裏衣的領口、袖口稍微掀開了一些,卻什麽也沒看到。


    當日孟溪苒正是在那車夫的脖頸和手腕處找了一陣,便認出那是她弟弟的人,所以,柳離也不由自主地往這個方向去想了。


    不過,在孟公子身上找不到線索是很正常的,因為文身在古代是一種刑罰,唯有受刑之人方被黥麵、刺字。最開始都是引以為恥的,直到後來,才成了一種特別風俗。


    所以縱然他們有什麽特殊記號,也隻會留在家奴身上。


    於是,柳離的目光轉向外間守夜的侍女及院外的侍衛,可經過查探,仍是遍尋無果。


    他們的頸部和手腕幹淨得很,沒有任何痕跡。


    另一個院子屬於孟夫人和孟老爺,柳離沒進去細看,隻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們應當是歇在一處的。


    外麵有不少守夜的家仆,比之先前那院子,戒備要略微森嚴些,不過還是妨礙不到她的。


    靈體帶來的涼風從詭異的方向吹來,刮開幾人的衣口,露出皮膚。


    依舊一無所獲。


    柳離迷惑。


    而又耽擱了約莫兩炷香的功夫之後,她更迷惑了。


    孟府看上去一片祥和,既無豢養私兵,也無可疑人等出沒,柳離把大大小小院落基本都轉了一遍,一點不對勁的地方都沒發現。


    那,現在就隻剩下孟丞相本人的院子了。


    古人本就睡得早,而丞相年事已高,柳離尋思這會兒老人家應該早就歇下了才對。


    可飄進院落一瞧,方發覺裏間的燈還是隱隱亮著的,隻不過被院旁的樹蔭掩蓋著,不甚明顯。


    樹下有石桌椅,柳離隨意坐在上麵,看到窗內映出若隱若現的兩縷影子,隨即,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傳入耳畔,聽著像是個老者:


    “此事我意已決,不必再議。”


    憑聲音的滄桑感,也知道這正是孟丞相本人。


    “阿爹請三思啊!您若是就此辭官回鄉,先前的一切可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這是一道中年男聲。


    “這是孟丞相的兒子,孟溪苒她爹?”柳離看著係統給的資料皺了下眉,“還以為已經睡下了,沒想到還在秉燭夜談。”


    ……等等,重點好像不在這裏。


    孟老爺剛才說,丞相要辭官,告老還鄉?


    嗯???


    “【係統】?!”


    柳離示意它噤聲。


    隻聽孟丞相震怒道:“你怎的大難臨頭了還來說這話?就是你這孽畜犯下的事,如今被抓住把柄,讓全家替你承擔後果……”


    後麵便是一陣接一陣的斥責,孟老丞相的口才極好,將自己的兒子罵得狗血淋頭,愣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係統】情況好像不對。”


    “這還用說嗎。”柳離喃喃道,“我被騙了啊。”


    “【係統】被騙了?被誰騙了?”


    “……當然是寧子笙啊。”


    小九都已經不聲不響地將孟丞相逼到了要辭官的地步了,在這場君臣的戰役中,誰勝誰負,自不必多說。


    可趙小瑞說的又是什麽?她說孟家一事極為棘手,而寧子笙的手上,甚至還出現了由此而生的傷痕。


    現在看來,她們在做的事情和孟家根本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小瑞那麽和豔兒說,隻怕是寧子笙授意的。她早就猜到我會以靈體的形式偷聽,所以提前囑咐了小瑞那麽說……”柳離越想越有道理,“然後又親口說謊,為的就是把我……引出來?”


    一切都茅塞頓開了。


    孟家又不算什麽重要npc,天命之女想要解決,按理說是小菜一碟的事情,柳離一開始覺得奇怪的地方就在於此,因為以寧子笙的氣運和身份,完全不至於忙得這麽焦頭爛額,甚至搞得自己都受了傷。


    “現在我出來了,可她和趙小瑞留在宮裏。”柳離“唰”地一下從石桌上飄了起來,直出院外,“好家夥,故意調虎離山,就硬是不想讓我發現她們在幹什麽是吧。”


    靈體怒意高漲之下,陰風瑟瑟,吹得旁邊的樹葉都搖搖欲墜。


    同時被吹拂著的,還有正往祖父這邊趕來,一臉驚詫的孟溪苒。


    這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覺,是……


    她似有所感,抬頭望向空中,卻什麽也沒看見,不知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地感覺到了柳姑娘的氣息。


    柳離不欲和她多言,剛想直接走人,便聽孟溪苒顫顫地跌在了地上,似有若無地從嗓子裏擠出一聲嗚咽,道:


    “是聖上派您來……趕盡殺絕的麽?”


    ……趕盡殺絕???


    這才過了多久的功夫,寧子笙就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柳離現在懷疑,那個先前擔心她受傷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


    不然怎麽會相信那個小王八蛋的鬼話。


    “柳、柳離姑娘。”孟溪苒茫然地望著空中,不知該朝向哪個方向,哽咽道,“寶兒自知並無立場求您手下留情,但請您大發慈悲,看在寶兒一片誠心的份上,饒我孟家一命吧!”


    院牆之外,少女哭得極為傷心。


    “做下那等事,的確是阿爹的罪孽……”


    她梨花帶雨,邊求情,邊將事情娓娓道來。


    柳離聽了半晌,也大概聽明白了原委。


    事情也算是因當日孟溪苒險些被車夫玷汙而起,而孟溪苒之所以能指認那是她弟弟與繼母的人,是因為她認出了車夫裏衣上的刺繡。


    孟家家仆等級森嚴,衣飾也各有不同,那本是她父親院中的人,而後撥到了繼母院中。


    這本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按理說,線索到此為止,可趙小瑞查著查著,偏生就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這車夫已經娶妻,妻子乃是某個家生婢女,而妻子的父母……也不知,是否是直覺作祟,總之趙小瑞等人便是如此順著一層層摸下去,竟然摸出了孟大人幾年前犯過的事。


    他的父親是幾朝元老,又位高權重,孟大人的官兒自然也小不到哪裏去;隻不過,他學識並不如其父,始終是被壓了一頭。


    如此高不成低不就之下,他便起了些不軌的心思,竟然在嘉成帝還在位時,將主意打到了朝廷的油水身上。


    孟大人自以為瞞得很好,但其實還是有跡可循,在鐵證如山之下,無可辯駁。


    而孟老丞相為了保下兒子,自甘告老還鄉回家,也算是變向地向寧子笙低了個頭。


    “【係統】好手段啊。”


    “是。”


    柳離麵無表情。


    眼前,孟小姐雖然哭哭啼啼的,但把事情講得清清楚楚。


    關於寧子笙的人如何造訪孟府,又是如何拿孟丞相的幾個門生“開刀”,殺雞儆猴……


    完全從幾個月前的兩相僵持,變成了單方麵的壓製。


    “所以說,到底是誰有這個能耐讓她受傷啊。”


    柳離也沒心情再管孟溪苒,徑自離開了孟府,任憑她在原地悵然若失,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真的遇到了柳姑娘,還是一場錯覺。


    總之柳離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寧子笙到底在做什麽?


    到底是怎樣的事情……獨獨,不能告訴她?


    *


    寢殿內。


    熏香冉冉,寧子笙左手摸著手中那顆渾圓璀璨的東珠,右手輕輕放下了什麽東西。


    蟬鳴時不時從外頭透進來,伴著還未入眠的鳥兒叫聲,即便輕得幾乎可以忽略,在此靜夜,卻依舊擾人心亂。


    不過,隻是對旁人來說是這樣而已。


    這並不能影響到寧子笙,哪怕分毫。


    因為就在方才那一刻,她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也是一件她等待了許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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