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累,能不累嗎。”


    柳離歎了口氣,緩緩現了身,正正好落在那堆箱子旁邊。


    她的手指輕輕撫上其中一個,隻覺得木料觸感硬中帶柔,並不會覺得粗糙。


    既然寧子笙都不打算藏著掖著,這麽明目張膽,東西都搬到寢宮來了,柳離也便有話直說,不繞彎子。


    “你突然讓人拿這些過來,是要做什麽?裏麵裝著什麽重要的東西,不能讓我看嗎?”


    寧子笙沒否認也沒肯定,隻是輕輕地轉過腦袋,未發一語,就好像直接忽視了柳離的這個問題。


    ……不理她???


    柳離不明就裏,看著寧子笙麵容平靜,沒有不讓她靠近這堆箱子的意思,便伸手去敲了敲。


    卻仍是聽不出來裏麵究竟裝沒裝東西。


    “接著。”


    寧子笙總算出了聲,倏忽將某樣東西“哐”地一聲朝柳離的手中扔去。


    有東西朝自己飛來,她自然是下意識地握住,隨即隻覺得掌中一沉。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整串金燦燦的鑰匙。雖然數量很多,但個頭小巧,加起來也不算太重,至少柳離能拎得動。


    “這?”


    “鑰匙。”


    “……”


    金鎖自當配金鑰匙,可這麽多鑰匙,又沒有一一分類編號;這裏有幾十個箱子,每個箱子三把鎖,怎麽著,都也得試上幾百次才能成功。


    “看啊。”


    寧子笙好整以暇。


    “不是,你正經一點,不要逗我玩兒。”柳離攤手,“這是要我怎麽看?”


    “你說要看,我便予你鑰匙。”


    言下之意就是,反正鑰匙已經給你了,究竟能不能打開,全憑本事。


    打不開就是自己笨蛋唄。


    柳離被這個答複的弦外之音弄得憋了一肚子悶氣,但也不至於直接使性子,隻是不大高興地將鑰匙往箱子上一放:“噢。”


    若天命之女不希望她知道裏頭到底是什麽,憑自己這倒黴蛋氣運,估計真要將這串鑰匙盡數試完才能打開一個。


    也不知道為了什麽事,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令人生疑。


    除了她倆,這裏已不剩下誰,寧子笙頗為隨意地起身換了件外衫,手指輕鬆將腰間的扣係上,抬眼看向仍在原地氣鼓鼓的柳離:


    “帶你出去玩?”


    “什麽?”


    柳離剛還心存僥幸,想著說不定能碰運氣試出一兩個,聞言回過頭去,手中的鑰匙險些脫手而墜,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看到寧子笙一件一件將頭上繁複的發簪、步搖從發間拿下,而後隨意地甩了甩頭,青絲便如潑墨般散至肩旁,垂落腰間。


    而後,抬手去攏了攏發;沒過多時,便將其挽在一起,揀過一旁的紅色布帶,一圈圈繞了上去。


    白淨的麵龐不再被瑣碎的發絲遮掩,而是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了柳離的麵前。


    紅唇輕啟,又重複了一遍方才說過的話:


    “帶你出去玩?”


    小九一向喜著暗色衣物,在柳離的印象中,縱然是年少時,亦是很少穿紅裳的。


    她的長相也是秀美而內斂的,可如今發上紅帶配紅衣,負手而立,竟生出了幾分明豔來。


    “你……”柳離怔道,“你不忙嗎。”


    她不知道奏疏積壓了究竟多少封,朝中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隻知道即便有小瑞幫著做事,寧子笙還是一直從早忙到晚,除了用膳,基本沒有休息。


    可如今卻說要帶她出去玩兒。


    “走不走?”


    寧子笙抬眼的那一刻,嘴唇微微抿起,同她目光對上,而後令柳離猝不及防地眨了眨單邊的眼睛。


    相距不遠,柳離宛然能看清那密密如扇的一層睫毛是如何輕掃的,當即有如渾身過電,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係統】嗯?”


    “小九她怎麽會wink啊!你看到沒有,她剛才朝我那樣眨眼……”


    “【係統】然後呢?”


    “美女wink,我真的著不住!!!先讓我在腦子裏尖叫一會兒。”


    係統於是主動關閉了和柳離的通訊,操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它本以為自己會將這段劇情記錄下來,並珍而重之地收錄到“人類迷惑行為”中,可實際上,它隻是長歎了一口氣。


    嗬,早就料到了,人類的本質是顏狗。


    *


    柳離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天命之女處理不了的事,既然寧子笙主動提出帶她出去玩,那就一定是料理好了其他的雜事才如此決定的。


    一輛看起來貌不起眼的馬車上,二人麵對麵地坐著,大眼瞪小眼。


    由於這也算是“微服私訪”,故而很是低調。


    “去哪兒?”柳離問。


    縱觀她在大寧生活的這些年,其實出宮的次數算不上多;在僅有的經曆中,這條路她從未走過,出來時也沒特地留意東西南北,故而不知究竟是去向何方的。


    寧子笙閉目養神,並未答話。


    總歸她沒睜眼,看不到,柳離使壞般地衝她吐了吐舌頭,隨即撩開身旁的簾子,看著外頭的風景。


    山明水秀,翠綠一片;鶯啼雀鳴,杳然卻又恍惚耳畔。


    馬車在半道中停下,柳離還未來得及問,便聞得前方一陣動靜傳來。


    那車夫居然翻身下馬,快速衝兩人拱了拱手,便快速離去了;他走得極快,沒過多時,便隻餘下一個淺淺的背影。


    而寧子笙亦有了動作,甚至還回眸探向她。


    這是……?


    “走。”


    “下車?”柳離遲疑著問。


    “上馬。”


    車夫已經提前弄好了,寧子笙隻需輕巧地將連接馬兒與車身的那處斷開,馬兒便獲得了自由。


    但它仍是溫馴地站在原地,似是沒得寧子笙的吩咐,絕不會亂跑。


    黑馬配銀鞍,這馬兒渾身黑得油亮,唯有四隻蹄子白得賽雪,在寧子笙麵前乖得如同一隻小貓,卻在柳離靠近時,躁動難耐地嘶吼了一聲。


    柳離被嚇了一跳。


    不過,隻消寧子笙一拽韁繩,它的野性便消弭無蹤。


    “這什麽馬兒呀,怎麽還看人下菜碟呢。”柳離微惱,“它能讓我騎嗎。”


    踩著腳蹬,寧子笙利落地翻身上馬。


    “讓不讓騎,不是它說了算。”


    骨節分明的手就伸在柳離眼前。


    “上來。”


    她便這樣被拉了上去,而馬兒也沒有再表示抗議。


    西京八水,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


    環繞著西京城的,乃是灃河與潏河,也正是包圍著兩人的流水。


    名為河,實際上卻比四周高聳的山巒還要壯麗偉岸得多;奔湧不息,猛烈地撞擊著水中岩石,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離坐在寧子笙身前,整個人被她攏在懷中。


    兩人的身高是相仿的,雖說寧子笙要略高一些,但也差得不多。隻是與小九呆在一起時,她總會下意識地蜷起肩膀,讓整個人與她的懷抱靠得更近一些。


    馬兒越往前跑,河流中間的道路便愈發狹窄,看得柳離觸目驚心,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馬兒一個不慎便栽倒下去。


    那她和寧子笙可都要成落湯雞了。


    “寧子笙……”流水潺潺,讓她清亮的聲音都顯得並不是很明晰,“這馬兒能行嗎。”


    話音剛落,黑馬似是聽懂了一般,居然不滿地叫了一聲。


    “我還能害你?”


    “……沒有沒有,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她旋即感到寧子笙湊近。


    “此馬烏騅,千裏絕群。”


    “烏騅?”


    的確,這路若是供人來行,尚且可算是勉強能容;但換了一般的馬,則是寸步難行。


    柳離在現代上學時曾對這名字有點印象,回想了一下,西楚霸王項羽的坐騎便是高貴不凡的烏騅馬。


    怪不得這麽穩當。


    馬兒載著兩人向前狂奔,最終在再也無法前行之處停了下來——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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