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章被嘉成帝點到名,連忙起身回道:“稟聖上,這人正是禹章家中小廝。”


    “哦。”嘉成帝不大高興,這江世子怎的不懂規矩,竟任由下人在宮中亂跑,“你的奴才,為何隨意走動?”


    江禹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焦急地朝父母投去一個求助的目光,怎奈梁國公夫婦倆壓根沒有要出言幫他打圓場的意思,令他大為慌亂。


    他剛想隨口胡謅個借口,便聽嘉成帝有些不耐地朝巡宮侍衛道:“說說,這人如何可疑?”


    巡宮侍衛忙道:“稟聖上,這人在淳寧郡主所住的煙蘿殿門口徘徊多時,懷中鼓鼓囊囊,不知帶了些什麽。”


    梁國公聽聞總算將淳寧郡主牽扯了進來,心頭一陣暗喜,假模假樣地斥責江禹章:“禹章,這是怎麽回事?你還不快向聖上解釋清楚!”


    知父莫若子,國公爺都這麽說了,江禹章哪裏還不明白,這完全是他爹刻意促成的局麵,腦中嗡地震了一下。


    自家父親這是要將事情鬧大,好脅迫淳寧郡主從命!


    聖上如今對江家恩寵有加,隻要江禹章一口咬定他和淳寧郡主已經暗度陳倉,往來許久,江家再請旨賜婚,那定親便是鐵板上釘釘的事了。


    可江禹章已然答應了淳寧郡主不再糾纏,他一向自詡正人君子,怎好此時背棄承諾,向聖上撒謊?


    看著父親殷切的目光,再在腦海回憶起柳離神情的那一刻,江禹章忽地心下又有些動搖。


    能否尚郡主,並不取決於郡主,而是在於他的決定……


    這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令江禹章忍不住想入非非。


    “聖上。”江皇後開了口,眼眸低垂,掩去目中的恨意,“不如召了淳寧郡主來,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愛極了嘉成帝,如何能看不出來,一提到淳寧郡主,他情緒便有了些許變化。


    這對母女盡日隻會勾引男人!江皇後恨得咬牙切齒,大郡主病重了也不安生,小郡主更是小小年紀便狐媚非凡。


    既然聖上如此在意,那她便當場為他斷了這份念想!


    嘉成帝隨意地掃了江皇後一眼,沉聲道:“傳淳寧郡主。”


    柳離料到自己會被傳喚,所以早早換好衣裳等著,順便還讓嬌兒給她挽了個好看的發髻,零零碎碎插了許多珠釵首飾,滿頭金光閃閃,富貴極了。


    寧子笙看著她這幅樣子,眉毛忍不住抽了抽:“……你喜歡這樣打扮?”


    柳離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十幾歲的小姑娘好像確實不需要這麽多點綴,便又動手拆了一些,大概差不多了,方滿意地點點頭:“現在這樣呢?”


    寧子笙看著少女故作老成的嬌憨情狀,艱難地點了下頭。


    “算了。”柳離又改了主意,重新梳了個沒那麽招搖的頭,不過,滿頭金光閃閃仍是半分不減,“等會兒閃瞎他們。”


    來傳柳離的是一名小太監,因著踏實勤快,剛認了姚大太監當幹爹。


    他年紀不大,心裏裝不住事,路上看著柳離大搖大擺的,似是對那邊的劍拔弩張毫無察覺,都有點替她緊張,忍不住開口:“郡主殿下……”


    話一出口,小太監便很是後悔,他多嘴個什麽勁兒啊,在宮裏當濫好人,隻有死路一條!


    “嗯?”柳離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似是想要提點什麽。


    小太監糾結了片刻,還是隱晦說了出來:“唉……那邊兒的江家人,等著抓您錯處呢。”


    柳離“哦”了一聲,眼神從小太監身上劃過:“小海公公?”


    小太監驚道:“郡主認得奴才?”


    這還是頭一次有主子記住他的名字,登時受寵若驚。


    柳離當然是從係統麵板上看來的,不過麵上還是點了頭:“多謝小海公公提醒,我知曉了。”


    看她仍笑得雲淡風輕,小海也不再多言。


    身後傳來不遠不近的細微動靜,小海隻以為是夜晚的蟲子亂飛,沒作他想,唯獨柳離知道,那是寧子笙在跟著他們。


    能如此臨危不亂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柳離想,好像隻要有九殿下在,便什麽也不用擔心。


    *


    柳離到禦湖邊時,一下子成為了全場側目的對象。


    嘉成帝、江皇後自不必說,居高臨下地看向他;幾位江家人的眼中帶了些嘲笑,江禹章低著頭,沒跟柳離對視,而坐於席末的少女則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柳離沒見過這少女,發現她叫做江裳兮後,心下稍微咦了一聲。這不是原著中的第二任皇後麽?一生循規蹈矩,卻始終無寵的那位。


    原著裏沒細講她的背景,隻說是江家女,原來,竟然和現在這位江麗蓉皇後是親姑侄。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糾結江裳兮的時候,因為她的姑姑江皇後薄唇輕啟,猶如毒蛇吐信般道出了幾個字:


    “禹章,你說說,你和淳寧郡主究竟是怎麽回事?”


    江禹章僵硬地低著脖子,壓根不敢往柳離的方向暼去哪怕一眼,輕聲道:“……是禹章魯莽了,遣小廝給郡主回了封信,於禮不合,還請聖上、娘娘降罪。”


    “哦?”江皇後繼續追問,“什麽信?”


    江禹章囁嚅著,腦中天人交戰,終是在梁國公步步緊逼的目光中有了結果,小聲道:


    “定情之信。”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侍奉的宮婢太監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麵麵相覷。


    江世子說是“回信”,也就是說,是淳寧郡主先給他寫的。這淳寧郡主小小年紀,居然這麽大膽?


    柳離隱約猜到是這個結果,又想到江禹章先前不似偽裝的誠懇,還是有些失望。


    善惡一念,生死一念,一念三千。


    人性本就是捉摸不透的,是非黑白的分界線在有些東西麵前也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模糊。


    皆在一念之間。


    梁國公聞言,知道兒子這是上道了,刻意擠出滿臉的茫然,隨即痛心疾首,仿佛真的是為柳離著想一樣:“郡主,縱然你父親和我梁國公府曾口頭上定下婚約,但畢竟還未正式定親,現下便私相授受,有辱門風啊……”


    他歎了口氣,話中的責怪溢於言表,暗指柳離所作所為連累了他們梁國公府。


    宮婢們的神色立即也帶上了些鄙夷。


    眾人皆知淳寧郡主行事乖張,如今還做出這等子事,真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


    嘉成帝將這一切聽在耳裏,臉色鐵青。


    他雖對柳離也留了幾分意,但更多的是將她當做脅迫寶安郡主的籌碼,若柳離定親,有楚國公府和梁國公府聯合相護,他便將失去威脅寶安最有利的手段。


    帶柳離過來的小海公公都已經嚇傻了,再看柳離,仍是氣定神閑,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他不禁心下存疑,這淳寧郡主究竟是太過大大咧咧,還是這事……有什麽玄機?


    所有人都在等待柳離的辯解,隻聽她清脆的聲音很快傳入了眾人的耳朵,隻是,這番話聽起來並不如想象中強硬:


    “敢問巡邏的侍衛,這人是在何處,何種情況下抓到的?”


    侍衛道:“這人在郡主的殿門口,被郡主的侍衛推搡著趕走。”


    “那不就是了。”柳離負手而立,神色從容,“諸位明鑒,這小廝尚未靠近,便被我的侍衛趕走了。若真像江世子和國公爺說的那樣,我為何會這樣做?正是因為我壓根不認識這號人,才會命人趕走他。”


    梁國公自然不會容她說理,冷哼一聲:“郡主怎麽想的,旁人怎麽知道?郡主伶牙俐齒,一張嘴便能把有說成無,真是令人開眼。”


    “哦。”柳離說,“依照國公爺的意思,隻要一人給另一人寫信,不管對方收沒收,都是互生情愫唄?這可太荒謬了。國公爺肯定也給皇後娘娘寫過信,那我能說你們兄妹□□嗎?”


    她嘴皮子一旦動起來,梁國公根本找不到空隙插話,聽到“□□”兩個字,當即怒目圓睜。


    偏生柳離還極快地補了一句:“當然,純屬舉例,無意冒犯。”


    “你、你放肆!”江皇後亦是江家養出來的大家閨秀,何曾聽過這種侮辱人的話,纖纖玉手指著柳離,巴不得現在就把這小蹄子拖下去打死,“你膽敢在禦前說這些醃臢話!”


    “啊?”柳離有點疑惑,“皇後娘娘,不是您和國公爺先指責我的嗎?我都說了無意冒犯,隻不過是讓您設身處地地感受一下我的冤屈而已。不會吧,不會真有人身為後宮之主卻這麽小氣吧?”


    一旁吃瓜的宮婢太監們本就是風一吹就倒的牆頭草,看淳寧郡主一臉正義凜然地否認,很是摸不著頭腦。兩方都有理,究竟誰說的是真的?


    江皇後冷笑一聲:“也不知淳寧郡主在證據麵前,還能不能說話如此有底氣。還請聖上讓人將那來往書信拿出來,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你一言我一語的,激得嘉成帝額上青筋跳個不停,大手一揮,允了。


    侍衛們將小廝按在地上,很快從他懷裏掏出了兩樣東西。一個荷包、一封書信。


    梁國公收了怒意,好整以暇地等著柳離出醜。死鴨子就是嘴硬,證物都在這了,看她現在還怎麽說!這往來書信,可確確實實是她親手所寫。


    這番喧喧鬧鬧,柳離隻覺得聒噪,能不能趕緊完事,她還想回去吃夜宵呢。


    嘉成帝示意侍衛將信拆開:“念。”


    那侍衛掃了一眼,卻汗如雨下,顫聲開了口。


    “五殿下親啟……”


    梁國公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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