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子學念書的日子過得飛快,而今已近五月,春深草木盛。


    柳離徹底脫去了厚厚的襖子和披風,換上新裁好的春裝。料子是禦賜的,由宮裏的裁縫師傅量身製作,襯得她身段玲瓏有致。


    這段時間,她每日都和寧子笙一同吃午膳,一邊學習,一邊刷好感度。


    第一日的10點漲得異常容易,同時也成功把柳離的氣運值帶回了正數。


    可自那之後,寧子笙就很小氣了,好感度頂多1點1點地漲,有時候甚至隻有0.5。所以柳離刷了快一個月,現在的好感度也才隻有15而已。


    不過總體還是向上走的,她也沒有任何怨言。


    隻是,柳離過得舒心,自然就有人看不順眼,計劃著怎麽整她。


    自上次的事情之後,八公主寧子純就對柳茹韻生了芥蒂,她哄了好一陣子,態度才有好轉。


    也是幸好八公主頭腦簡單,沒有把這事兒跟她母親李婕妤講,否則柳茹韻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柳離,都是柳離害的!


    柳茹韻恨得咬牙切齒,同時也記恨上了她身邊的寧子笙。


    在柳茹韻看來,柳離和寧子笙走得近就是在故意打她臉。畢竟,九公主都要來巴著柳離,而她卻隻能圍著八公主轉,看人臉色!


    嫡庶女天生為敵,她們之間的關係不用多挑撥,就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柳茹韻的嫉妒憤恨之下,某些見不得人的謀劃正在暗地裏生根發芽。


    *


    涼亭內,寧子笙隨手翻了一頁《周易》:“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


    柳離略一思索,流利地答道:“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注1】


    “嗯。”寧子笙放下書,語氣淡淡的,“竟都背過了。”


    “那當然了,畢竟是殿下吩咐的嘛。”柳離笑彎了眼。


    “莫非,你從前都是裝的?”寧子笙睨了眼她,藏著幾分並不明顯的試探,“不像是從未讀過書的樣子。”


    柳離自然不能承認,裝傻般地撓撓頭:“殿下過獎了,我這程度還裝什麽呀,在殿下麵前根本不夠看的。”


    寧子笙纖細的手指翻著柳離抄書的紙張,掃了一眼,眉頭略略抽了抽。雖說背是背得不錯了,這字卻歪歪扭扭,有礙觀瞻,寫得還不如五六歲的小兒。


    寧子笙自認用左手也寫不成這副模樣,看來柳離是真沒怎麽習過字。


    “殿下教我寫字吧,好不好?”柳離自然沒錯過寧子笙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棄,突發奇想。


    “你見過我的字?”


    “字如其人嘛,要不殿下給我看看?”


    跟寧子笙相處了一段時間,每天觀察好感度的浮動,柳離也大概知道了寧子笙的喜好。


    她喜歡單刀直入的聰明人,討厭別別扭扭的蠢貨。


    柳離本來還打算盡量溫柔委婉一點,但見寧子笙這樣,她便也放棄了偽裝。


    寧子笙從書袋中拿出一個用竹繩裝訂好的小本,遞了過去。


    翻開一看,字跡娟秀,是極漂亮的一手小楷,卻過於柔了,毫無風骨可言。


    柳離看了一眼,便抬頭看向寧子笙:“這不像殿下的字。”


    “哦?如何不像?”


    柳離心想因為我明明記得原著裏你的字是行書,眨眼間,便想了番措辭:“隻是覺得,這字過於內秀圓滑,殿下給我的感覺,較之更有棱角些。寫這小楷,隻怕很累。”


    寧子笙麵上看不出情緒,隻道了聲:“是麽。”


    內心卻起了些波瀾。


    最開始,寧子笙本以為柳離是個徹徹底底的蠢貨,後來發現她有幾分小聰明,雖然在腦中推翻了先前的想法,卻仍然沒太重視。


    在國子學聽授講的其他公主都寫小楷,寧子笙雖偏愛行書流暢自如,但為求收斂鋒芒,泯然眾人,自然也要偽裝一番。


    卻不知,柳離竟大智若愚,通透至此,一眼就能看破這小楷是她刻意練出來的。


    “【寧子笙】對您的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25(素昧平生)。”


    柳離見好就收,將話題繞開:“今日我又帶了新的糕點,殿下嚐嚐呀?”


    “又是你自己琢磨的?”


    柳離誠實道:“不是,但也挺美味的,殿下嚐了便知道了。”


    這籠點心是柳離專門從禦膳房要的,自當美味。


    兩人分著吃了後,柳離正想拿出帕子擦擦唇畔,卻摸了個空。好像……忘帶手帕了。


    她想起來了,今日起得遲,生怕誤了授講,於是匆忙出門,便忘在了煙蘿殿裏。


    柳離嘴邊有些點心的殘渣,也不太好意思在寧子笙麵前用手去拭,想了想,問道:“殿下,您帶了幾條手帕呀?”


    寧子笙一怔:“怎麽?”


    柳離小聲說:“有多的話,借我擦擦嘴唄。”


    寧子笙抿唇不語,她性子沉穩,不論做什麽事都準備周全,至於手帕這東西,自然也帶了兩條。


    掌心之上,白底手帕素淨柔軟,一角綴著點東西,不知是花紋還是字。


    “你要我的手帕?”寧子笙問。


    “嗯。”柳離有點慚愧,寧子笙吃點心就一點兒都沒弄到臉上,相比之下,她的吃相實在是堪稱不雅,“可以嗎?”


    那一瞬間,柳離驚訝地發現寧子笙的好感度竟然開始疾速波動,反複橫跳,在短短幾秒之內,上至100,下至-100。


    隻有她一個人能看到的係統提示應接不暇,最終定格在了一個數字上。


    “【寧子笙】目前好感度:50(君子之交)。”


    ……居然有這種好事?這麽長時間才刷了25點,結果管寧子笙要手帕擦嘴,便直接翻了一倍的好感度。


    不愧是你,寧子笙,真是個令人看不透的女人。


    寧子笙沉默地把手朝她伸去,任憑柳離從拿走了多出來的那條帕子。


    寬大的衣袖略略滑下,露出寧子笙白皙卻過於纖細的手腕,柳離瞥見,道:“殿下太瘦了,我帶來的糕點,殿下盡管吃便是了。”


    她本來以為這種話對寧子笙起不了什麽作用,卻見寧子笙忽然臉頰飛紅,輕咳了一聲,掩飾性地別過了頭。


    害羞了?柳離不解,隻能將其歸因於寧子笙雖然少年老成,但畢竟也才十二歲,還是個需要交朋友的年紀。


    或許是她從沒體會過與同齡人的友誼,才作此反應吧。


    盡量優雅地擦完了嘴,柳離將帕子疊好,收緊懷裏:“多謝殿下。”


    髒的手帕自然不能這麽還給寧子笙,等她回去洗幹淨了,再物歸原主。


    寧子笙沒說話,忽然更加看不透麵前這少女了。


    她怎能如此肆意地管自己要手帕?


    在大寧,手帕是極為重要之物,絕不能輕易贈予他人。若有人羞於向心上人表明心意,卻又不忍就此錯過,便會含蓄地向心上人要一條手帕。


    若不給,便是拒絕之意;若給了,自是兩心相悅。


    在有的地方,贈帕甚至算是定下了終身。


    寧子笙回過神來,隻惱自己方才也不知怎麽的,想是柳離要手帕要得太過自然,她一時怔住,便下意識給了出去。


    柳離已然將其收入懷中,寧子笙現在想要要回來,自然為時已晚。


    “你……”


    柳離沒注意到寧子笙的欲言又止,隻是瞧著時候差不多了,自己也該回宮做功課了:“那殿下,我先告辭啦。”


    她笑得歡,臉上一個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讓寧子笙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再次掛回了那副慣常的表情。


    “嗯。”


    寧子笙看著柳離遠去的背影,左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腕上的一串佛珠。


    那是楚采女在她出生時便掛在她手上的,戴了已有十二年,每當寧子笙心緒不穩之時,隻要摸摸這珠子,便很快清心靜氣,平和下來。


    可這回,寧子笙獨自在涼亭裏坐了兩炷香的功夫,佛珠繞著手腕走了一圈又一圈,卻仍然思緒紛亂。


    腦中不住盤旋著的,是淳寧郡主的名字。


    ——柳離。


    *


    對於寧子笙的種種想法,柳離一無所知。


    這也不怪她,原著裏壓根兒沒有感情線,所以她絲毫不曉得手帕還有這層意思。


    畢竟古代有閨閣女兒間的“手帕交”,想來在這裏也差不多。


    柳離回煙蘿殿後,將帕子遞給豔兒:“乖豔兒,把這個洗幹淨。”


    “這不是郡主的手帕吧?”


    豔兒接過陌生的手帕,又驚又疑,看了眼那帕子右下角繡著的,是一個“九”字。


    “嗯。”柳離更了衣,閉著眼睛躺在榻上,準備小憩一會兒,“是九殿下之物,千萬別給洗壞了。”


    豔兒震驚了:“九殿下的帕子,郡主怎麽給拿回來了?”


    “我管她要的唄。”柳離隨口道,“好了,我睡會兒,別吵。”


    豔兒聽話地去洗手帕了,同時消化著柳離方才的話。


    她自然知道要帕和贈帕代表著什麽。


    在大寧,不論性別,皆可嫁娶。雖然同性之間的愛戀婚配始終是少數,但也為世人所包容接受。


    沒想到自家郡主居然這麽直接地向九公主殿下要了帕子,關鍵是,九殿下還給了?!


    豔兒神情複雜地想著,這算不算是自家郡主和九殿下私定了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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