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已至,各宮門口的燈籠都滅了,唯獨柳離在此時出了門。


    欲兒跟在她身後,有幾分擔憂:“郡主,這麽晚了……”


    “噓。”


    柳離披了件厚厚的襖子,躡手躡腳地和欲兒一起繞了小路。


    俗話說“二更睡,五更起”,古人起得早,睡得也早,此時連聖上都就寢了,除了守夜的宮人,就隻有柳離這個現代靈魂還精神得很。


    誰還不是個修仙選手呢。


    柳離不知道去寧子笙的住處該怎麽走,不過,欲兒知道就夠了,她在前麵給柳離帶路,猶豫道:“郡主三思,此時前去,怕是會打擾九殿下和楚采女休息。”


    “不會,她肯定沒睡。”


    欲兒一雙眼睛裏充滿了疑惑,但也不敢質疑自家郡主的判斷,隻得緘口不言。


    兩人到了楚采女和九公主居住的碧玉殿外,沒有宮人守夜,裏麵也沒有透出任何亮光,顯然是全都歇下了。


    欲兒再次勸道:“郡主,這……”


    柳離心說這都是假象,寧子笙可是女主角,頂級學霸,在原著裏可沒少挑燈夜讀。


    她帶著欲兒繞到碧玉殿的側方,尋著一扇窗戶,輕輕地用在窗戶紙上戳了個洞。


    果然,柳離的手指立即又碰到了好幾層說不出是紙還是布的東西,厚厚地將裏麵的光景全部掩藏,和外界的黑暗一分為二。


    定是寧子笙為了不引起人注意,故意在晚上把窗戶封住了。


    柳離輕輕地敲了敲窗沿,在縷縷西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響,將寂靜倏然打破。


    “九公主殿下。”


    過了片刻,沒人回應,柳離不急不惱,再次敲了兩下,又輕聲喚道:


    “九公主殿下。”


    就在此時,封住窗戶的厚布從裏麵被揭開,被擋住的種種,譬如星星點點但並不算太亮的燭光,總算映入了柳離的眼睛。


    還有寧子笙。


    她嘴唇輕抿,看著眼前麵容姣好的少女被西風吹得鼻尖和臉頰都通紅,卻仍然綻出一個笑容。


    那雙白天還腫著的眼睛已然神采奕奕,眸中似乎比殿內所有的燭光加起來還要亮。


    這一眼,猝不及防地讓寧子笙怔了怔,方才輕聲說:“淳寧郡主。”


    “哎。”柳離麻利地應了一聲,笑得很是開心,“殿下讓臣女進去唄,外麵實在是凍得慌。”


    寧子笙:……


    怎麽她一開口,心頭奇異的感覺就莫名消失無蹤了。


    *


    欲兒乖順地在門口等著,倒也不是寧子笙不讓她進去,而是這碧玉殿內外,都是一樣的冷。


    柳離還以為能把襖子暫時脫下來,卻沒想到裹得更緊了,凍得吸了吸鼻子:“殿下,您這兒沒炭盆呀,好冷。”


    寧子笙給柳離倒了杯茶,聞言抬眸:“郡主深夜來訪,就是為了在這兒取暖?”


    柳離顫顫巍巍地接過這杯天命之女親手倒的茶,不切實際地幻想,喝了是不是能夠加點氣運,忙道:“自、自然不是,隻是覺得這兒太冷了,怕殿下和楚娘子凍壞。不然明日,臣女給您……”


    她在寧子笙的淡漠卻銳利的目光中噤了聲,顯然,寧子笙不想聽她多寒暄。


    柳離忽然驚喜地發現,寧子笙對她的好感度從-100變成-50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咽了口口水,道:“臣女其實有一事相求。”


    “哦?”寧子笙毫不意外,看柳離這態度,也像是要求人的模樣,“我竟能為郡主效勞?”


    柳離懇切道:“殿下可否……教我念書?”


    眼前人突然就淚水盈盈,略帶哽咽地別過了頭,似是不願讓寧子笙看見這幅狼狽的模樣:“我生性愚笨,又不愛用功,整日蹉跎光陰,書也沒讀過幾頁。可太醫說,阿娘現如今隻是拿藥吊著命,一日拖一日。”


    她頓了頓,紅著眼眶,啞聲道:“我不知阿娘還能活多久,隻想在她還能看到我的短暫時間裏,做個能讓她驕傲的女兒。我在宮裏沒有相熟的人,想去國子學,怕是也跟不上太傅教的東西,所以才想到來請教殿下。”


    寧子笙喝了口茶,半晌沒說話,麵上的表情波瀾不驚,任誰也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麽。


    但柳離知道,因為——


    “【寧子笙】對您的好感度+50。目前好感度:0(素昧平生)。”


    此時柳離的淚是喜悅的淚,她用帕子擦幹淨臉,等著寧子笙回話。


    “郡主何不尋個太傅?”寧子笙道,“我年紀比郡主還小,才疏學淺,恐怕有負所托。”


    柳離忙道:“殿下不必自謙,我這繡花枕頭,殿下肯在課餘時間稍稍教教我就夠了。”


    寧子笙不語。


    “我明日就讓人給碧玉殿搬炭盆來,保證不凍著采女娘子。”


    寧子笙沉靜的眼眸一動,微不可查地道了聲“嗯”。


    好感度還是0,一點沒動。


    柳離知道這事兒不能著急,眼睛亮亮的,一把握住了寧子笙的手。


    “殿下這是答應了!”


    寧子笙一時不查,左手搭在案幾上,被柳離珍視般地握在兩手之間。


    她從未和別人這樣接觸過,欲將手抽回來,看著柳離的笑靨,卻不由得止住了這個動作。


    任憑少女的柔荑很快捂熱了她的皮膚,讓寧子笙被凍得冰涼的指節稍稍溫暖了一些。


    這觸感滑滑的,很舒服。


    柳離的靈魂是個成年人,自然敏銳地察覺到了寧子笙的反應,心中一暖。


    這才是她最愛的女主角嘛!善良又可愛。


    “殿下。”柳離說,“大恩不言謝,以後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做什麽我絕不推辭……”


    “好了。”這麽晚了,也到了寧子笙該睡覺的時候,“你回去吧。對了,若真想好好學些東西……”


    寧子笙似笑非笑:“就從基礎開始。勤能補拙,先把四書五經抄到背下來為止,三日之後,我親自檢查。”


    柳離:?


    *


    柳離在現代也是上過大學的人,背書什麽的倒不怕。可在三天內一口氣背這麽多本,就算再學霸,也難以招架。


    柳離還特地打聽了一下,寧子笙的要求挺合理的。四書五經是國子學入門的必學書目,上至二十多歲的大皇子,下至最年幼的十五皇子,全都得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她一邊念論語,一邊感歎皇家生活不易,這麽小的孩子任務就這麽重,實在是難。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柳離除了去看寶安郡主就是在背書、抄書,背得頭昏腦漲,寫得手腕酸麻,總算記了個七七八八。


    三日一過,她也該去國子學念書了。


    和柳離同歲的皇子女都已經在國子學念了七八年書,而柳離毫無基礎,自然不能同他們一起聽課。


    否則就如同小學生被插班到高中裏,肯定兩眼一抹黑,什麽也聽不懂。


    於是,她隻能和更年幼的皇子公主們一起聽入門的課。


    春日的天氣轉暖,晴空萬裏,國子學的授講即將開始。


    柳離的同學不多,僅有四個,從左到右分別是:


    六歲的十三公主,五歲的小縣主,四歲的十五皇子,還有她自己。


    柳離:……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他們。


    太傅蹙眉看了眼柳離,沒多說什麽,清了清嗓子,便開始講課。


    對於年幼的孩子們,太傅以啟蒙為主,讓他們背背書,再解釋一下書中的意思,點到為止,不會太複雜。


    偏生這位太傅喜歡提問,柳離又不好意思跟一群幼兒園小寶寶搶答,隻得全程像個悶葫蘆,一言不發。


    “各位殿下,禮記可背得?”


    其他三人奶聲奶氣地道了聲“背得”,唯獨柳離聲若蚊呐。


    太傅循循善誘:“好,那臣便來考考禮記的背誦。臣說上句,各位殿下接下句,看看誰背得最快,最熟。”


    就在這時,稀稀落落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別的講授已然結束了。


    隻見沒過一會兒,寧子笙拎著書袋,站在窗邊,好整以暇地盯著屋內的柳離,似乎要看看她的表現。


    柳離:您的無情背書機器已上線。


    “善歌者,使人繼其聲……”


    柳離飛快搶答:“善教者使人繼其誌!”


    太傅一愣,繼續出題:“德盛而教尊,五穀時熟……”


    “然後賞之以樂!”


    幾乎是太傅念一句,柳離就接一句,絲毫沒給旁邊的幾位小奶娃機會,一題都沒讓他們搶上。


    十五皇子委屈地嘟起嘴,小縣主手足無措,最是要強的十三公主直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柳離覺得欺負小孩有點過意不去,心虛地遞了顆自己帶的酥糖給十三公主:“吃嗎?”


    十三公主一邊吃,一邊哭得更凶了。


    柳離再回頭,卻見寧子笙的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笑意,指了指不遠處的涼亭,最後轉身離開。


    剛好這邊的授講也差不多了,聽完太傅布置的功課後,柳離便飛快地抱著書袋跟食盒跑了出去。


    國子學規矩森嚴,侍候的宮人不可出入,皇子女們想吃午飯,都要自己提前帶來。


    柳離特地帶了大份的,就是想著跟寧子笙分享。


    寧子笙已然在涼亭中坐下,抬眼便見一個身影朝自己奔來。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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