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城溫家。


    溫奕從公司回到溫家別墅,已近深夜,他進玄關換好拖鞋,直奔二樓,保姆聽聞動靜出來,隻聽一陣沉甸甸的腳步聲。


    淩亂迅速的步聲,將主人的心情顯露無疑。


    保姆望樓道上看了眼,大抵明白溫大少爺去做什麽。


    二樓是幾間次臥,溫辭少爺在溫家居住時,就住在二樓某間臥室,自從離開溫家,那間次臥一直閑置,但有一個人偶爾會進去。


    保姆收回目光,轉身進入雜物間,將清掃整理使用的工具拿出,擺放在不顯眼的位置。


    不多時,二樓傳出巨大的響音,陣陣嘩啦巨響此起彼伏,從未間歇,恐怖得令人顫栗。


    保姆手抖了幾次,神色有些驚懼。


    大少爺每次從公司回來,必定要將溫辭房間砸個稀巴爛,甚至不許過度收拾,隻許掃地。


    她上去看過一次,滿室狼藉,擺件物品被大少爺亂砸一通,連下腳地都沒有。


    大少爺憎惡怨恨溫辭這事兒,大家早就知道,從前溫先生在世,大少爺勉強能維持麵上的和諧,現在溫先生一走,大少爺裝都懶得裝。


    保姆暗自歎氣。


    而二樓某間次臥。


    溫奕背靠窗台坐著,身後是濃黑如墨的深夜,他臉色陰沉沉的,眼下青黑,整個人相當頹廢糟糕。


    他煩躁地抽煙,心情被公司一堆破事糟蹋透頂。


    “媽的,溫辭那個賤種。”


    他低聲咒罵,將未熄的煙蒂扔在瓷磚地麵。


    鞋底狠狠碾滅,那股發狠的勁兒跟踩死什麽人般,表情極度怨恨。


    溫辭那賤種臨走時,居然檢舉溫氏漏/稅偷/稅。


    這他媽不是重點,他竟敢下套鑽空子,雇傭職業詐騙犯,讓溫氏投資莫須有的政/府項目,損失上億,如今溫氏拆東牆補西牆,資金已經無法周轉,瀕臨破產。


    想到這裏,溫奕抬起左腿,狠踹一腳溫辭的床墊,在雪白的被褥踩下腳印。


    他用力過猛,卻忘記自己左腳是義肢,狠力一腳下去,心頭是爽快,可身體也沒少受罪,截至部位登時疼得他五官扭曲。


    嘶嘶吸著涼氣,他良久才緩過來,臉色依舊陰測測的。


    溫奕鬆開領帶,長舒一口氣,摸出手機,撥通某個跨國號碼。


    很快,那方接通。


    溫奕拿著煙盒,抖出一根香煙,慢慢夾在指間,回應那方。


    通話那端說了一段話,溫奕漠然聽著,直至對方截斷話音,他慢慢回複那方。


    “錢我會按時打過去,我隻有一個要求……”


    溫奕嘴角揚起瘋狂又可怕的冷笑。


    “讓他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


    那天秦寧提出的問題,溫辭沒有回答。


    溫辭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秦寧這裏,每天隻有送餐的馬來西亞籍女孩跟秦寧雞同鴨講,兩人不在同一條線的溝通著。


    直到某天,女孩在送餐時,偷偷在早滴藏了一張折疊紙條,秦寧一眼掃見,卻沒說什麽。


    等她端著餐盤離開,秦寧握緊紙條進入盥洗室,他心髒狂跳,有一絲心悸,不疼。


    秦寧將門反鎖,迅速展開紙條,看清上麵的內容,他眉眼舒展,不禁抿起唇角微微一笑。


    紙條上隻有短短四個字。


    等我,季留。


    他就知道季應閑不會有事。


    秦寧懸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落地,讓他能舒出一口氣,不必再擔心。


    他低頭再看紙條上的字,忽然覺得有幾分眼熟,尤其是筆鋒起頭那一筆,意外的熟悉。


    仿佛在什麽地方見過。


    他指腹輕輕摩挲上麵那行鋼筆字,字跡灑脫,龍飛鳳舞,行楷中隱隱帶著個人特色。


    這種字體,他似乎在夢裏見過。


    好像是……


    秦寧腦海中有一簇火光猛地擦亮,照清籠著薄霧的朦朧記憶,也讓那張混著血漬的可憐臉龐漸漸明晰。


    是他。


    那個頻繁出現噩夢中的少年。


    難道季應閑和那個少年之間,有什麽聯係?


    秦寧正沉思這個問題,忽聽外麵傳來門鎖旋擰的聲音,他迅速將紙條碾成團,衝入下水管道。


    做完這事,盥洗室被敲響。


    “阿寧,你在做什麽?”


    秦寧脊背猛然一怔,短短瞬間,他立刻恢複往日神色,慢慢打開門。


    溫辭清俊的臉龐闖入視野。


    秦寧神色平淡,“你怎麽進來的?”


    溫辭輕柔的笑了笑,“我擔心你,過來看看。”


    秦寧盯著他看了幾秒,溫辭神態自若,絲毫不改。


    對方來做什麽,答案顯而易見。


    秦寧並未戳破他,繞開溫辭從盥洗室出去,溫辭則輕描淡寫地掃視室內,目光在馬桶那方停頓一瞬,繼而合攏盥洗室的門。


    秦寧沒理他,溫辭沒在意,坐在茶幾邊給秦寧削了幾樣水果,耐心切成小塊遞過去。


    “嚐嚐,很甜。”


    秦寧接過,顧自慢慢吃著。


    他吃得很慢,時不時用鉛筆在畫稿改動,照舊沒理溫辭。


    溫辭坐了片刻,就出去。


    秦寧在他離開後,鬆了口氣,但同時心也微微收緊。


    溫辭來得格外快速,恐怕這間臥室有監控攝像頭,否則他不會來得這麽快。


    秦寧故作鎮定地逡巡室內,但他反偵查能力不強,沒有找出攝像頭的具體位置。


    而某個藏在暗處的攝像頭將他的舉止,實時專送到溫辭麵前。


    溫辭觀看全程,不禁低聲一笑。


    有時候阿寧真是可愛得有些超乎預期。


    他耐心將視頻保存,轉而站起身,看著身後被彪形大漢領過來的女孩。


    溫辭眉眼如畫,淡淡微笑時很有親和力,格外溫柔。


    “你給他塞了什麽?”


    女孩眼神閃爍,以馬來語回應,“沒、沒什麽,我沒給他塞過東西。”


    溫辭具有很強的語言天賦,在馬來西亞學習傳統樂器沙貝琴時,他專門學習馬來語,又在馬來西亞呆過兩年,能與當地人無障礙交流。


    女孩說的什麽,他很清楚。


    溫辭用馬來語回應,“撒謊的孩子不能再留在他身邊。”


    女孩麵露懼意,極力反駁。


    “先生,我真的沒有給秦先生任何東西,請你不要開除我,拜托了,我很需要這份工作。”


    溫辭柔和一笑,卻沒有再理會她。


    魁梧大漢理解溫辭的意思,將她帶了下去。


    第二天來人送餐,秦寧發現送餐食的人不是往常的女孩,換成一個更小的孩子,是個啞巴。


    對方不會說話,甚至不敢跟秦寧搭話。


    他放下午餐,匆匆離開。


    秦寧輕抿著唇,眼睫垂落,明白溫辭這是什麽意思。


    又過了幾天,溫辭忽然到來,他似乎有些疲倦,進房間時,眉宇間透露著一絲疲憊。


    秦寧看著他對自己溫柔的微笑,依然無動於衷。


    溫辭太讓人捉摸不透,心思深重,秦寧本能的不喜歡接近他。


    溫辭輕輕一笑,“阿寧,想出去散步麽?我帶你出去。”


    秦寧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麽,幹脆任由他安排,跟他離開這間呆快一個月的臥室。


    室外溫度很高,從空調房出去,秦寧適應了一會兒,勉強能接受。


    他對紫外線過敏,溫辭說的帶他散步,也隻是在室外走廊遊蕩,走廊兩側綠樹成蔭,遮擋烈日,隔絕大部分紫外線。


    溫辭在出門前,解開秦寧腳腕的金屬鏈,方便他行走。


    烈日當空,秦寧自然不會作死逃跑,否則沒離開這個片區,他大概就能起滿身紅疹子。


    溫辭也知道秦寧的顧忌,這才放心帶他出來。


    秦寧體能很差,兩人走了沒多久,他便感到疲倦,整個人都發著軟,溫辭讓人給秦寧抬來躺椅。


    秦寧舒舒服服的躺上去小憩,溫辭則坐在旁邊處理什麽文件,似乎非常忙碌。


    *


    遠在車道。


    一輛黑色汽車在行車道疾馳,速度特別快。


    劉助理坐在前排,不停刷新收到的定位信息,車輛也跟著導航出來的路線一路前行。


    季應閑抬眸看劉助理,眉心緊皺,“劉勳,這麽長時間,沒有具體到準確地點?”


    劉助理神色急切,道:“具體到哪座小島,稍後我們乘船出海,直接能過去,大抵傍晚能到,但剛才不知出現什麽問題,我電腦被病毒侵入,地址被清除一空。”


    季應閑聞言,猜出是誰動的手腳,他道:“聯係國內,先定位,這病毒恐怕是溫辭的人搞出來的。”


    劉助理也大抵猜出是誰,除了柯鬆,溫辭身邊沒有更熟悉電腦的人。


    季應閑沉眸道:“恐怕他們已經知道我們查出地址,得盡快過去,否則他們可能會再次消失。”


    劉助理點頭,“我明白。”


    *


    秦寧迷迷糊糊醒來,自己已經躺在臥室的大床上。


    照明燈被關滅,床頭壁燈的昏暗光線照亮一寸天地。


    很暗,照不真切。


    他茫然的的想,自己是怎麽從外麵回來的?


    但沒想起來。


    秦寧動了動腳,冰冷的腳鐐又回到他腳上。


    誰把它套上去的,答案不言而喻。


    難道是溫辭把他送回臥室的?


    仔細想想,除了他,應該不會有別人。


    秦寧輕閉雙眼,不太想思考溫辭的事。


    他翻過身,蓋緊薄被,準備繼續睡覺,視線卻倏然瞥見什麽。


    眼睫顫動,緩慢睜開。


    他在巨大落地窗邊,看見一道高挑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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