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樓603號病房。


    季應閑一隻手臂搭在沙發扶手,輕輕地叩動,一下一下,很有節奏感。


    他漂亮的灰藍色眼睛睇著沈見溪,一言不發。


    對麵的沈見溪一手拿數據書,一手在筆記本鍵盤上瘋狂輸入,他的手速很快,鍵盤劈裏啪啦的響音在室內回蕩。


    屏幕的白光映在他茶色眸底,黑色字幕在防藍光鏡片上滾動,一排一排冰冷的數據不停劃過。


    他的表情很嚴謹,唇角壓直,沒有絲毫笑意,目光認真謹然,凝視著屏幕上的數據。


    工作時,他與平時截然不同。


    沉靜,睿智,敏銳。


    像換了個人。


    很長一段靜默。


    沈見溪扶了下眼鏡,說:“這次實驗數據有很大紕漏,我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


    季應閑問:“那家公司開發部怎麽回應?”


    沈見溪想喝水後再回答。


    他端起檸檬水喝了口,被酸得皺起眉,苦著臉抱怨,“季總,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往裏加點糖。”


    每次喝他泡的檸檬水,牙能酸好幾天。


    今天還格外酸。


    季應閑整理褲腿,慢條斯理的回應。


    “補充點維生素,沈老師。”


    ”沈……老師?”


    沈老師頓時有點難為情,滿臉羞赧地整理著帽簷,嘴角笑意壓不住。


    “下學期我才帶學生,現在暫時還不是老師,不過快了。”


    季應閑:“……”


    沈見溪看季應閑扣著夾板的手臂,他又問:“季總,你這石膏和夾板什麽時候拆?”


    季應閑說:“再過半個月。”


    “那你什麽時候回公司?”


    季應閑撩著眼皮看他,“你在實驗室忙,問我做什麽?”


    沈見溪說:“隨便問問。”


    季應閑睞著他,沒說話。


    沈見溪轉移話題。


    “季總,你這手是怎麽受傷的。”


    季應閑回答:“摔斷的。”


    沈見溪“哦”了聲,言歸正傳,“我跟那家公司的開發部技術員溝通過,他們拿回去改過,但到我們手裏就出問題,我正在查哪一步出了問題。”


    季應閑起身前往冰箱那邊,從冰凍室取出冰球,又給水杯添了幾顆。


    他說:“你回去好好查,有問題可以聯係劉勳。”


    沈見溪聽出這是趕人的意思,把電腦塞回背包,說:“那我改天再來。”


    收拾好後,沈見溪起身離開。季應閑喝完冰檸檬水,恰好手機提示音響起。


    他拿起手機劃鎖。


    有一條銀行提示短信。


    【您尾號xxxx卡21日17:42(時間)濱城銀行收入(轉賬匯款)24315元。】


    緊接著,又有一條短信發來。


    是備注為【姓秦的】的手機號碼發送的短信。


    短信內容隻有一行字。


    【謝謝你先前的幫助,錢還給你了。】


    季應閑:“???”


    派出所離私立醫院很近,主辦警察下午騰出時間來醫院,用塑封袋封好茶杯,帶回派出所。


    秦寧坐在露台外的藤椅上,雙腿搭著汪海給他準備的毛絨厚毯子,他目光望著戶外紛飛的大雪。


    今天溫度驟降。


    氣溫降至零下八度。


    很冷。


    秦寧腦海中回憶著原主有關韓律師的片段。


    韓律師為人文雅謙和,做事張弛有度,很會說話,原主父母去世後,秦老爺子聘請他處理事務,長此以往,秦老爺子對他頗為信任,變更為長期聘用,他跟原主接觸也多。


    原主對他印象很好,與他兒子韓澄關係也不錯。


    記憶中,韓澄似乎身患重病,也是心髒方麵的問題,經常住院,比秦寧的瓣膜問題還要嚴重,韓律師掙來的錢幾乎都砸在醫院,但遠遠不夠。


    秦老爺子還為韓律師加薪,卻依舊杯水車薪,韓律師時常超負荷工作。


    後來秦老爺子去世,韓律師從雙秦辭職,帶著兒子遠赴國外治病,三年後回國,在市中心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與秦寧重新取得聯係。


    這看起來並無任何問題。


    但,韓澄的病需要很大一筆金額,工資剛夠維持治療的韓律師,怎麽會突然有足夠的資金,帶韓澄去國外治療,甚至為此辭職。


    這個中緣由,真讓人深思。


    室內的汪海杵在落地窗邊,透過結滿冰花的玻璃窗,見秦寧滿目思索地遠眺,擔心他著涼。


    汪海輕輕叩響玻璃窗,讓秦寧能聽見。


    秦寧回頭。


    汪海指了指室內,示意他回來了。


    秦寧用手比劃幾下,表示自己馬上進去。


    他隻是需要在安靜環境下,靜心思考。


    汪海點點頭,到廚具那裏給秦寧泡了一杯水果茶。


    不多時,秦寧回到室內,他凍得臉色蒼白,嘴唇色淺。


    汪海趕緊把泡好的水果茶放到秦寧麵前,讓秦寧喝一些暖和暖和。


    秦寧喝了幾口,說:“謝謝。”


    汪海說:“不客氣。”


    秦寧喝完水果茶,給kiko喂了些溫熱的舒化奶,見剩餘舒化奶不多,他給汪海轉錢,讓他去醫院外的超市買了一些。


    kiko長大的速度有些驚人,剛養時,它不過手掌大小,很瘦弱,最近一看,兩個手掌都快攏不住它。


    算算日子,它也該過度喂貓糧了,秦寧又給汪海轉了錢,讓他找時間到醫院附近的寵物店,買go牌貓糧的雞肉味。


    忙完kiko的事,秦寧回臥室。


    登錄醫療器材的官網前,他把當初季應閑墊付的所有金額,算了一遍,再嚐試在x付寶搜索手機號,順利找到季應閑的賬號。


    秦寧把錢盡數轉給季應閑,做完此事,他頓時鬆了口氣,不欠人的感覺真好。


    他又登錄醫療器械官網,買了實驗所需的少量材料,隨後在租房a搜索合適的房源。


    做實驗不能選在人員密集的地方,居住小區也不行。


    秦寧翻來覆去的查看,在淩晨時分,勉強找出三個合適的房源,都位於郊區,他需要跟房東溝通後,實地查看,再做決定。


    他走出臥室,見汪海已躺在沙發上睡著了,kiko蜷縮在他枕頭邊,也睡得很香。


    kiko聽力敏銳,秦寧一開門,它便豎起耳朵看過來,昏暗光線中,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秦寧,目不轉睛。


    秦寧笑了笑,手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kiko仿佛看懂了,又趴回去繼續睡覺。


    他洗漱後,返回房間,正關著門。


    倏然,客廳門外的走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很輕的聲音,像有人用什麽東西在抓門。


    這聲音秦寧很熟悉,前不久剛聽過。


    秦寧轉過身,打算去開門,冷不防見汪海。


    他不知什麽時候醒的,穿著睡衣,手拎莫名得來的網球拍,冷目站在客廳門後,手放在門柄上,看樣子準備開門揍人。


    秦寧攔住道:“汪海,別動手。”


    汪海:“?”


    秦寧看著門口,“我知道是誰。”


    他示意汪海讓開,走過去將門打開。


    一道人影背光站在門口,身形高大修長,近乎擋去走廊投入的燈光。


    秦寧探手,將入戶燈摁開,室內瞬間通明。


    門口站著的人,果然是一身病服的賀淩寒。


    他目光怔愣,沒有神采,視線越過秦寧,筆直投進室內,卻又渙散著,沒有定格在任何物件。


    秦寧抬頭看他。


    賀淩寒穿得很單薄,額頭上纏著厚重的藥用繃帶,很明顯額頭受過傷。


    秦寧從一見他額頭的繃帶,神情就不太自然,略微有些尷尬。


    原本秦寧想讓汪海單獨送他回去,但看見對方額頭的傷,秦寧滿心愧疚,就跟著一起去。


    這次李威沒去洗手間。


    但他坐在客廳沙發,拳頭撐著額角,在打瞌睡。


    聽見動靜,他睜開眼,見兩道人影杵在門口,冷不丁嚇醒。


    “誰啊!”


    他還沒睡醒。


    秦寧按開燈,“是我們。”


    李威恍然“哦”了聲,揉揉眼,忙起身走來。


    當他看清李威扛著的賀淩寒時,表情十分崩潰。


    “他怎麽又出去了?!”


    李威捶胸頓足,“我分明親眼見他躺下睡著的,就想打個盹兒,這功夫他也能出去,我徹底是服了。”


    秦寧也能理解他,整天晝夜顛倒,難免有吃不消的時候。


    秦寧說:“夢遊患者的確要多費心。”


    李威懨懨歎氣,認命地走過去,跟汪海一起把賀淩寒抬上床。


    兩人粗手粗腳,把被褥掃落地,秦寧走過去撿起,順手給平躺病床的賀淩寒蓋上。


    李威氣呼呼的跑去喝水,也給汪海和秦寧各拿一瓶。


    賀淩寒有潔癖,不喜歡餐具與人共享,李威不敢碰他的餐具,扣工資扣怕了,幸好賀董給他三倍工資,不然他要喝西北風了。


    秦寧和汪海沒有停留,回了病房。


    汪海繼續睡覺,秦寧看時間不早,決定次日再聯係那三個房源的中介。


    翌日清晨。


    秦寧依次跟三個房源的中介聯係溝通,最後敲定郊外工業區的一間庫房。


    秦寧看過照片,比較滿意,於是中介去聯係房東,雙方找時間簽合同就行。


    確定實驗室,秦寧便在醫療器械的官網買了少量需求材料。


    郵寄地址,秦寧直接填寫的那間庫房,材料有幾樣有製作周期,等實驗室簡單裝修好,寄過來正合適。


    秦寧忙完一切,一時間覺得有些疲倦。


    他不得不休息會兒,再醒來時,口幹舌燥,頭也昏昏沉沉,疼得厲害。


    這時,他接到主辦警察的電話。


    對方告訴他,犯罪嫌疑人找到了。


    李威暗戳戳給同事使了個眼色。


    李威:老板咋了?


    同事:不知道啊。


    兩人互換眼神,暗戳戳瞄著坐在沙發上的賀淩寒。


    賀淩寒捏著手機,神色陰晴難定,目光一直注視著手機屏幕,似乎在看什麽。


    客廳內,李威和同事大氣不敢出。


    大概過去半分鍾,賀淩寒突然出聲。


    “李威。”


    他聲音聽不出喜怒。


    李威抬頭喊了聲,“老板,怎麽了?”


    賀淩寒橫手一指,對上懸在天花板角落的攝影頭。


    “把那東西拆了。”


    李威:“???”


    為什麽突然要拆監控???


    李威臉上寫滿問號,甚至想說,老板,有錢也不能這麽造啊!


    賀淩寒抬眸看他,薄唇一動。


    “拆。”


    語氣毋庸置疑。


    李威隻好出門拿折疊樓梯,爬上去拿螺絲刀擰零件。


    賀淩寒嘴角壓平成一條直線,眉宇間冷厲浮現,他握住手機的那隻手,青筋微微凸顯,似乎很用力。


    沉默了片刻。


    手指無意間摁亮屏幕。


    他低頭看了眼,眸光輕斂,又劃鎖解屏,切入視頻記錄軟件。


    畫麵中重播昨夜的場景。


    賀淩寒的視線緊鎖屏幕中那道消瘦的身影,手捏得越來越緊,手機不堪重負地發出細微的錯位聲。


    哢。


    螺絲旋擰發出響音。


    賀淩寒抬頭,看著正坐在折疊樓梯頂端的李威。


    “不用拆了。”


    李威猝不及防聽見這四個字,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啊”了聲,不明所以的看賀淩寒。


    賀淩寒虛握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一聲,像是在掩飾什麽。


    “你按回去,不拆了。”


    李威:“???”


    他遲早要被自己老板玩死!


    秦寧掛斷與主辦警察的通話,默然放下手機,沒說話。


    汪海正給他泡好水果茶,他端著走過來,放在秦寧麵前。


    然而秦寧不知在想什麽,有點心不在焉,伸手去拿水杯時,險些把水杯碰倒。


    汪海趕緊扶正,滾燙的茶水差一點灑在秦寧手背。


    秦寧從思緒中抽離,他忙道歉說:“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沒注意到。”


    “沒事,秦先生沒被燙到就好。”


    老先生千叮嚀萬囑咐不可讓秦先生受傷,他牢牢記住,時刻注意。


    秦寧端起水果茶,慢慢吹了吹,小抿一口,熱氣氤氳著他清澈的眼睛,像籠了一層薄薄的水色。


    汪海沒由來覺得秦先生情緒不高,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瞥了眼茶幾上的手機,心想,莫非是電話中那人說了什麽?


    秦寧喝完水果茶,說:“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汪海點點頭。


    次日一早,秦寧洗漱運動,外加喂kiko牛奶,喂完後,他向汪海借了手機。


    汪海老老實實交給他。


    秦寧拿自己手機找出季應閑的手機號碼,用汪海的手機再撥出去。


    汪海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一陣操作。


    通話很快接通。


    秦寧壓低聲說:“季先生,你有一個包裹在醫院門口,需要你三分鍾後下樓簽收。”


    六樓的季應閑拿開手機,看了眼陌生的來電號碼,眉心緊蹙。


    這青年的聲音……


    青年冷聲催促,“季先生,時不待人,我還需要送下一個小區,麻煩你配合一下。”


    季應閑挑了下眉,問:“你們快遞員都自發配送空氣?”


    青年:“……”


    季應閑冷笑一聲,掛斷電話。


    樓下的秦寧睨著黑屏手機陷入沉默。


    沒想到男主還挺不好騙的。


    既然裝快遞員騙不下來,隻好想別的辦法了。


    不等秦寧想出辦法,季應閑主動給他打來電話。


    秦寧接通,“喂”了聲。


    季應閑直接說:“你在哪兒,我有事找你。”


    秦寧說:“我在醫院門口。”


    看著在客廳悠閑逗貓的秦寧,汪海腦門上冒出無數個問號。


    言簡意賅說完,秦寧掛斷電話。


    他說:“我們去醫院門口。”


    汪海雖然很懵逼,但依舊保持自己凶惡的長相,跟隨秦寧到醫院門口。


    然而讓汪海感到不解的是,秦寧站在醫院與外麵的分界線,身姿筆挺,站得端端正正,但就是不出去。


    兩人等了不多時,季應閑大步走來,他穿著休閑服,外麵披了件藍黑色羽絨服,打著石膏的手臂,突兀地橫在胸前。


    他看著秦寧,微微斂眸。


    秦寧穿了身幹淨的淺白羽絨服,套著黑色圍巾,戴了頂毛絨絨的兔毛冬帽,半張臉藏進圍巾,裹得像個大粽子。


    而那雙明亮黑眸正看著他。


    季應閑抿直的嘴角,不禁上揚幾分。


    秦寧沒看出來他在笑自己,等著季應閑過來。


    他需要跟著季應閑走出這道門。


    季應閑問:“你在這兒做什麽?”


    秦寧說:“有事出門。”


    季應閑直言問:“你轉錢給我做什麽?”


    “先前你幫我墊付藥費,我折合在一起,還給你。”


    秦寧微微淺笑,彎著眉眼,由衷感謝。


    “季應閑,真的很謝謝你願意幫我。”


    他笑起來時,疏淡的眉眼彎成月牙,漆黑眼瞳清光映雪,像綴著星辰。


    季應閑眼瞳緊縮,輕輕顫動。


    他竟覺得這抹笑容……


    有一點順眼。


    ……


    “季先生?”


    思緒回籠。


    季應閑垂頭看他,見秦寧滿目奇怪的睇著他。


    他冷漠的“嗯”了聲,掩飾自己走神的事實。


    秦寧忽而指著醫院外,“季先生,你看那是什麽。”


    季應閑下意識邁了一步,轉身朝外看去。


    秦寧趁機隨著他腳步,離開醫院。


    踏出分界線的那一刹那,讀檔重來的禁製瞬間破解。


    秦寧穩穩站到醫院減速帶外,登時露出欣喜笑容。


    季應閑回頭,恰好看見這一幕,眉心輕鎖。


    “你笑什麽?”


    秦寧含笑搖頭,“沒什麽。”


    “季先生,我有事要出門,你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汪海,我們走吧。”


    季工具人應閑:“???”


    秦寧今天要做很多事,時間緊張,沒功夫耗在這裏。


    他走得比較快,根本沒給季應閑反應的時間,便和汪海坐上計程車,前去郊外。


    季應閑望著計程車駛離的方向,目光沉沉,神色難以揣摩。


    半分鍾後,他攔下一輛計程車,跟了上去。


    秦寧下車後,直奔目的地。


    他和房東以及中介,約好在出租的庫房門口見麵,因秦寧守時的習慣,他到那裏時,兩人還沒來。


    大概等了十來分鍾,兩人先後到達。


    中介先到一步,他有庫房鑰匙,給秦寧打開門,讓他能直觀的看清庫房的環境。


    秦寧對庫房要求不高,隻要不擾民就行,但相對的,也不能打擾他,做實驗,他需要一個極度安靜的環境。


    不多時,房東也過來了。


    秦寧交付租金與押金,這間庫房地處郊區,價格雖偏低,但位置特別偏,房東原以為租不出去,正尋思轉賣,這就遇上秦寧了。


    秦寧檢查合同沒問題後,正式簽合同。


    旁邊的汪海看得一愣一愣的,暗想,這還是他從前見過的秦先生麽?


    印象中的秦先生,不善交際,與陌生人說話沉默居多,緊張時,甚至會結巴,對季少更甚。


    季少語氣稍重一些,他眼底就泛起淚花,美男落淚固然好看,可也經不住隔三差五的哭,淚腺也忒發達了些。


    但這一次變了。


    汪海明顯察覺秦先生不一樣了。


    似乎更開朗,更自信,更明豔照人。


    在他出神的短短幾分鍾,秦寧簽好合同,走到汪海身邊。


    他說:“現在去市醫院。”


    秦寧查過地圖,從這裏坐地鐵過去市醫院,不遠。


    中介開車送兩人去地鐵站。


    秦寧正指揮汪海買地鐵票,忽聽隔壁購票機那邊傳出不耐煩的聲音。


    “前麵那個帥哥,你能不能快點,都急著上班哪。”


    “就是,不要以為你帥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們趕時間,早高峰大家時間都緊迫。”


    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秦寧被吵得腦仁疼,他揉著太陽穴轉頭,跟高於人群的季應閑,恰好對視上。


    秦寧:“……”


    季應閑:“……”


    季應閑從未料想,人生中第一次跟蹤人,會因身高而失敗。


    被秦寧撞見的刹那,他麵容閃過一絲尷尬,但稍縱即逝,神情自若的越過人群,走到秦寧……旁邊的汪海麵前。


    季應閑道:“買票。”


    汪海秒懂,這位少爺不會買地鐵票。


    他忙去買票,又想起季少沒說地點,回頭問了句。


    季應閑看了秦寧一眼,“你們去哪兒?”


    汪海答:“市醫院。”


    “那就買市醫院。”


    秦寧偏頭睇他,心說,季應閑跟著自己做什麽。


    季應閑麵不改色,跟人跟得非常理直氣壯,且明目張膽。


    汪海買好票,三人下樓乘地鐵。


    現在是早高峰,上班的打工人尤其多,他們三人從最後一節車廂上去,直接被擠到角落。


    秦寧顧忌著季應閑骨折的手,一直給他劃保護圈,汪海則全程幫秦寧擋著人擠過來。


    隨著下一站上來的人數增多,秦寧近乎要被擠到臉貼季應閑的胸膛。


    汪海被人擠到旁邊去了,顧不上他倆。


    門口源源不斷擠人進來,秦寧不知被誰推搡了一下,差點摔倒,幸好被人扣住肩膀,避免摔跤。


    等他剛一站穩,抬頭卻撞進大海般深邃的灰藍色眼睛。


    他被季應閑單手抱在懷裏,不容反應,季應閑摟住他一轉身,他被塞進角落的三角區域。


    秦寧眨了下眼睛,什麽情況?


    季應閑單手撐在秦寧頭:“老實點,別亂動。”


    秦寧“嗯”了聲,又小聲說了句“謝謝”。


    季應閑沒回應,他正隔著透明窗看外麵的隧道,似乎……挺新奇的。


    他應該是沒坐過地鐵。


    秦寧暗自一笑。


    市醫院很快到站。


    三人下地鐵上樓,到市醫院。


    秦寧在護士台問到韓澄的病房,拎著從醫院門口買的各種水果,進入病房探病。


    韓澄很多年沒見秦寧,一時沒認出來。


    秦寧倒是倚著原主記憶,跟他聊了許多事情。


    秦寧邊聊邊削蘋果給韓澄,問了些關於韓律師的近況。


    季應閑跟汪海一起站在門口,他百無聊賴朝內看了眼,見秦寧愣是把一個巴掌大的蘋果削得隻剩果核,還溫柔笑著送給那小屁孩。


    季應閑:“……”


    那玩意兒能吃?


    他原以為秦寧出來做什麽奇奇怪怪的事,跟來看看,誰知是來探望一個小屁孩。


    季應閑毫無興趣,轉身離開。


    去電梯間時,與一名拎著公文包中年男人擦肩而過,他不禁回頭。


    季應閑記憶好,認出這中年男人,是秦寧前段時間在咖啡店交談的人。


    他沒走了。


    韓澄見秦寧還有要削蘋果的意思,趕緊阻止他浪費。


    “阿寧哥哥,不用削,我吃不下了。”


    秦寧有點意興闌珊地放下蘋果與水果刀。


    這時,韓律師來了。


    他在病房見到秦寧,很明顯的怔了一秒。


    秦寧溫和一笑,喊了聲“韓叔叔”。


    韓律師說:“怎麽突然過來這裏。”


    “正好路過。”


    兩人相視一笑。


    在病房陪韓澄又待了半小時,秦寧和韓律師一起出來,韓律師慢慢合上病房門。


    韓澄睡著了。


    秦寧沒說話,出門便朝著電梯間走。


    韓律師跟上他,汪海也跟著,不過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季應閑也不緊不慢地隨同。


    到樓下僻靜的亭子裏。


    秦寧停了腳步,回過頭,看著眼前這位長輩。


    原主曾經很崇拜他,敬重他。


    秦寧說:“為什麽?”


    韓律師笑了笑,一臉不解,“什麽為什麽?”


    秦寧目光漸冷,“韓兆,你還要裝麽?”


    聞言,韓律師歎了口氣。


    “寧寧,你知道了。”


    秦寧問:“為什麽要寄那種快遞,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


    給崇拜你的原主一個解釋。


    其實秦寧心中隱隱有了答案,從原主被那份協議哄騙,他就隱隱覺得那不是秦家人能想得出來的,這中間必定還有一個人。


    隻是沒想到會是韓兆。


    韓律師歎了口氣,“對不起,寧寧。”


    “我也是迫不得已,六年前,我被秦家明撞見轉移秦老爺子的一筆資金,用於韓澄治療費,在秦老爺子病逝後,他以此要挾,逼迫我協助欺騙你,並答應給我一筆不菲的金額。”


    “那個金額誘惑性太大,韓澄需要那筆錢,我作為父親,這也是唯一能為他做的。”


    “我拿了那筆錢,做全違心的事,我想過自首,但……韓澄他需要我,我不能扔下他。”


    “誰知秦家明不肯放過我,他又找到我,以此要挾我,繼續欺瞞你,我真的不想。”


    秦寧不想聽他無力的辯白,這些話留給警察聽,他直言自己的目的。


    “拿出來吧。”


    “什麽?”


    韓律師沒明白過來。


    “拿出你手裏的那份真遺囑。”


    秦寧複述。


    韓律師目光微詫,似乎不明白秦寧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秦寧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眨的望住他。


    “你整理那麽多的遺產份額資料,單憑工作幾年就能做出來,那不可能,你又不是爺爺本人,所以……”


    “你一定有參照物。”


    “把真正的遺囑還給我。”


    韓律師笑了笑,那抹笑容中竟有一絲苦澀。


    “你長大了,心思深重,我瞞不過你了。”


    秦寧現在頭很疼,不想多言。


    “在哪兒?”


    韓律師從公文包中取出那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四》,慢慢翻開,從夾層中取出一張折疊過的遺囑。


    秦寧拿過來展開,是一張並不完全,甚至有點破爛的遺囑,全憑膠水修補粘合。


    與關如慧那張代書遺囑完全不同,這才是真正的那張。


    韓律師合上書籍,“我會去自首。”


    “寧寧,辜負你的囑托,我很對不起你。”


    秦寧抬頭看他,冷靜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人,是秦寧。”


    是那個死去的秦寧。


    秦寧揉了揉脹痛的眉心,說:“警方已經掌握你的信息,正在來抓捕你的路上,你好自為之。”


    他拿上遺囑,轉身離開。


    但走了沒幾步,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驟然一黑。


    季應閑離得近,立即上前,在秦寧倒地前接住他。


    汪海也立刻跑來。


    季應閑手臂有傷,不方便抱住秦寧,他把秦寧交給汪海。


    汪海將秦寧打橫抱起。


    這時,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悄然落地,靜悄悄的落在雪地。


    季應閑撿起從秦寧手裏落下的紙,目光掠過紙上內容時,灰藍色眼瞳倏然斂起。


    這是一張遺囑。


    他斂目細看。


    與幾年前季老爺子給他看的全然不同,遺囑落款卻是同一人。


    秦寧的爺爺,秦正書。


    他猛地轉頭,盯住旁邊怔愣的韓律師,眼神冷若冰霜。


    韓律師解釋:“不是我——啊!”


    韓律師這句話剛起頭,便被季應閑一拳擊中正臉。


    他不喜歡聽無用的廢話。


    季應閑有鍛煉拳擊的愛好,一拳下去,少有人能抵擋住,韓律師直接被打得鼻血橫飛,門牙都崩飛一顆。


    他倒在地上,哀嚎痛叫。


    汪海都看懵了,不愧是季少!


    季應閑朝汪海:“你先帶他進去找醫生。”


    汪海點頭,抱著秦寧飛快衝入醫院門診部。


    季應閑轉身,抓緊韓律師的領口,將他硬生生拽起,冷聲詰問。


    “韓兆是吧,你還是人麽?”


    韓律師左邊嘴角掛著血痕,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早在他動手私拿別人錢財,他就已經不是人了。


    但為了兒子。


    即便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選擇這條路。


    季應閑見他那副任人魚肉的麻木表情,卻無絲毫悔意,更來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但一想到秦寧臉色蒼白的倒下,他胸腔中就有股暴戾在攢動。


    他下手重,但卻拳拳避開要害。


    韓律師被打得血肉模糊,他直接扔給旁邊嚇傻的護士。


    “送去治,藥費我給。”


    護士嚇得發抖,見季應閑離開,才忙招呼人來一起抬。


    季應閑捏著那張遺囑,眼神陰沉。


    半小時後。


    秦宅。


    季應閑站在門外。


    別墅內傳出的陣陣歡笑聲,似乎是父母在陪著幼兒玩鬧。


    季應閑盯著別墅,唇角弧度壓得極低,目光沉沉,如冬月結冰的湖水般冷冽。


    劉助理在旁邊扶了下眼鏡,“季總,安排好了。”


    季應閑看他一眼,徑直步入秦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炮灰的我誤拿萬人迷劇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吾乃二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吾乃二哈並收藏穿成炮灰的我誤拿萬人迷劇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