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季應閑疏懶的閉了閉眼,漫不經心地發出一個疑惑氣音。


    車窗外風聲呼嘯,他沒聽清劉助理說的什麽。


    事態緊急,劉助理立刻複述一遍。


    “秦先生他暈倒了。”


    他邊說邊解安全帶,準備下車。


    秦先生那種病弱體質,往雪地一躺,嚴重點能要命。


    劉助理到底於心不忍。


    季應閑睜開眼,眸色微滯。


    他轉頭看,車窗外茫茫夜色,哪有秦寧的人影。


    視線一轉。


    秦寧正倒在雪地裏,夜色濃重的雪夜,穿著白羽絨服的秦寧近乎融入漫天飛雪。


    季應閑立即下車,抱起秦寧。


    “喂,秦寧。”


    他想喚醒秦寧的意識。


    但秦寧緊閉雙眼,沒有回答,儼然已經徹底暈厥。


    季應閑看他臉白如紙,雙頰卻泛著不自然的紅暈,淺色唇瓣凍得發紫,一探額頭,溫度卻像沸騰的水燙得灼手。


    他在發燒。


    熾熱的溫度,令季應閑腦海中的一簇光,猛地擦亮。


    晨間雪地的虛弱背影……


    醫院門口險些摔倒的趔趄腳步……


    故障路燈下的孤影與蒼白病態的笑臉……


    無一不昭示著愈發嚴重的病情。


    季應閑眉心深擰,眸色暗沉。


    該死!


    平時他不就喜歡示弱裝可憐麽,怎麽今天這麽隱忍,一個字也沒提,雲淡風輕地強忍到現在。


    自己再不喜歡他,難不成還會為難一個病秧子麽。


    季應閑唇角弧度硬生生抿成一條直線,麵容嚴峻的脫下外衣,給秦寧披上,將他打橫抱起。


    下車幫忙的劉助理看此情形,想及季總不喜歡秦寧,主動張開手。


    “季總,讓我來吧。”


    季應閑睇他一眼,默然擋開他的手。


    “開門。”


    劉助理愣了愣,但他拾斂神色迅速,依言打開後座的車門。


    季應閑抱著秦寧放進去,自己大步繞到副駕駛座,正要上車,忽而想起一件事。


    他說:“劉勳,你留下。”


    劉助理回頭看了眼寵物醫院,了然點頭。


    季應閑關上車門,沉聲吩咐司機。


    “開車。”


    司機發動引擎。


    黑色賓利在深夜疾馳而去,融入墨一般的黑暗。


    劉助理起手扶了下眼鏡,繼而轉身進入寵物醫院。


    淩晨一點。


    市醫院病房。


    秦寧麵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睡得很沉,一隻瘦削修長的手疊放被褥,他的手很白,薄薄一層皮膚下,青色脈絡的輪廓清晰可見。


    他的手背紮著輸液的銀色短針,上麵仍有近期輸液殘留的痕跡,沒有完全恢複。


    季應閑悄然放下撩起的隔簾。


    白色簾布遮住正在輸液的秦寧,他走到走廊窗台邊,默然望著窗外無邊黑夜。


    耳邊回蕩著值班醫生臨走前的話。


    ——感冒容易加重心髒負擔,病人有心髒病你不知道麽?


    ——病毒會侵犯心髒瓣膜,引起或加重瓣膜病變,屆時瓣膜置換手術更新換代,有更先進的瓣膜材料也救不了命。


    ——季先生,心髒比你想象中更脆弱。


    ——讓病人多注意,他不是能輕易感冒的體質,免疫力低下會誘發更多疾病。


    言猶在耳。


    季應閑腦海中浮現秦寧倒在雪地的畫麵。


    那張秀麗精致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淺淡的唇冷得像冰,額頭卻是滾燙熾熱的溫度。


    他閉著眼,病態又柔弱,像個珍貴的易碎品。


    那不是裝的。


    秦寧有心髒病,且病得不輕,他一直知道。


    季應閑按了按眉心,走遠幾步,拿手機聯係人,安排合適的護工過來照顧秦寧。


    掛斷通話,他正準備折返病房,冷不防一個年輕護士突然朝他走來,如果不是他敏捷閃退,對方能直接撞到他懷裏。


    那年輕護士手裏的文件摔了一地,她趕緊說了句“對不起”,忙彎腰去撿。


    季應閑退開一步,給她讓空間,又繞過對方,走向病房。


    “先生,等一下。”


    季應閑微微蹙眉,偏過頭看她。


    年輕護士抱著文件站起身,扯了下裙角,一臉羞澀的睇了眼季應閑,雙眸含春。


    她扭捏幾秒,紅著臉,撩手別了下鬢發。


    “先生,我……我能加你微信麽?”


    光說這句話,她就已經滿臉羞態。


    她今晚值班,她真沒想過會遇到這麽帥的男人,那雙灰藍色眼睛漂亮得驚人,完全符合她的擇偶標準,而且他那塊銀黑腕表,一看就不便宜,肯定是奢侈品。


    況且她對自己的長相很有信心,又擅長利用自身優勢,沒有男人能拒絕年輕漂亮女人的搭訕。


    季應閑冷漠臉,“不能。”


    年輕護士:“……”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但勉強依舊保持楚楚動人的模樣,企圖挽救一下。


    “我可以問為什麽不能麽?”


    季應閑挑眉,“我喜歡男人。”


    “我不介意。”


    “我那方麵不行。”


    年輕護士:“……”


    淦,浪費老娘時間。


    年輕護士黑著臉,氣憤離開。


    自黑的季應閑忍俊不禁,全程噙笑返回病房,看到秦寧時,又不笑了。


    病房中,秦寧睡顏恬靜,眉眼娟秀。


    季應閑不得不承認,秦寧擁有一張旁人豔羨的漂亮臉蛋,但他常年生病,鮮少外出,膚色很蒼白,眉眼低垂時,顯得有幾分陰柔。


    他相當看不慣他那副樣子,唯唯諾諾,行事也懦弱,別人欺負到頭上,愣是不敢吱聲。


    秦寧在他這兒缺點成堆。


    好家夥,今天又意外收獲他的新缺點。


    倔強,固執。


    好像還有點記仇。


    貓崽生病著急帶它看,自己在醫院住著,生病卻不知道看病吃藥,發燒硬抗,在他麵前一個字都不提。


    季應閑隨意地坐在床邊座椅上,盯著秦寧那張無可挑剔的臉,心中嗤笑,真不知以後哪個煞筆會跟秦寧這種人在一起。


    他目光跟刀刃似的刮過秦寧的臉。


    是圖他長得好看,圖他性格懦弱不自強?


    在他看來,秦寧身上沒什麽東西可圖。


    季應閑就坐在床邊,將秦寧從頭到尾審視一番,得出“我要是喜歡他就是煞筆中的戰鬥機”的結論。


    直到劉助理安排的護工過來,季應閑才收回視線,大步從病房出去。


    他簡單跟護工交代幾句,抬手看了眼時間,下樓讓司機回去休息,他直接開車去公司。


    季應閑一走,身在護士台的那個年輕護士臉色十分複雜。


    秦寧醒來時,天光大亮。


    他伸手擋了擋眼睛,強光讓他視野模糊了幾秒。


    剛放下手,身邊傳來陌生的詢問聲。


    “秦先生,你醒了。”


    秦寧側過頭,這才發現床邊坐了個中年女人,她正在整理床頭櫃上的東西。


    秦寧茫然問:“你是誰?”


    中年女人笑道:“我是劉先生為你找的護工,我姓蔡。”


    “劉先生?”


    秦寧腦袋混沌不清,一時沒理清楚哪個劉先生。


    蔡阿姨幫忙秦寧坐起身,又為他在背後墊了一個枕頭,說:“就是帶著眼鏡,看起來很斯文,說話帶點北方腔調的那個。”


    蔡阿姨總結得很到位。


    秦寧知道是誰了,符合這三個標簽的,隻有一個人。


    季應閑的私人助理,劉勳。


    仔細一想,應該是季應閑授意他這麽做,否則劉助理不會多管閑事,他們交情沒有那麽深。


    蔡阿姨倒了杯水,說:“秦先生,來,喝杯熱水。”


    秦寧接過水杯,道了謝。


    蔡阿姨說:“秦先生,早餐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秦寧下意識搖頭拒絕,他現在沒什麽胃口。


    蔡阿姨察覺他的意向,忙說:“醫生說了,你昨晚沒吃東西,有低血糖的症狀,又一夜沒進食,胃熬不住,醒來後,得吃些好消化的東西。”


    預備搖頭的秦寧:“……”


    秦寧說:“那就清粥吧。”


    蔡阿姨笑著點頭,“稍等會兒,我去樓下早餐鋪買。”


    蔡阿姨很快離開病房。


    秦寧喝著水,忽而發現這不是他先前所在的病房,看裝修風格和窗外建築,這裏是他剛穿書過來時,吐血昏迷後醒來的那家醫院。


    濱城市醫院。


    他怎麽在這兒?


    秦寧沉思數秒,抓住零星記憶,回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事。


    他徒然想起kiko還在寵物醫院。


    秦寧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可一切換到號碼輸入界麵,他意識到自己不光沒有劉助理的號碼,連季應閑的也沒有。


    微信中倒是有季應閑,但早在他穿書過來前,季應閑就已拉黑原主。


    秦寧不禁扶額,心底略悔,那天該留下劉助理的名片。


    他慢慢喝完水,靠著枕頭,看了眼正在慢吞吞滴落的藥水袋,還剩三分之二沒輸完。


    不多時,蔡阿姨帶著早餐回來。


    秦寧勉強吃完一盒清淡的青菜粥,胃也暖和起來。


    蔡阿姨見秦寧很斯文的擦著嘴,抿嘴笑著,說:“秦先生,你長得可真俊,跟明星似的,我都沒見過你這麽好看的小年輕。”


    秦寧笑了下,作為回應。


    蔡阿姨很健談,拉著秦寧就開始聊家常,話語間夾雜著濱城方言,秦寧聽得一頭霧水,隻能應和點頭。


    大概過去半小時,蔡阿姨也察覺秦寧的疲倦,沒再打擾,離開病房。


    秦寧半靠牆壁,看著窗戶外的簌簌冬雪,神色平靜,眸底泄露他的情緒。


    他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離開了私人醫院。


    沒有讀檔重來,沒有返回病房,而是全須全尾站在醫院以外的地方。


    秦寧很驚喜。


    很快他回憶起能在外行動的關鍵原因。


    男主季應閑。


    是季應閑帶他出來,他才能出來。


    這意味著他如果想離開醫院做任何事,都需要經過季應閑,並且逃不過他的眼睛。


    秦寧的頭更痛了。


    這時,他手機微信忽然“叮”的一響。


    切換界麵,秦寧見發微信的人是韓律師。


    對方約他見麵詳談遺產權問題。


    秦寧沉思一瞬,同意了韓律師的提議。


    他剛放下手機,病房門開了,一名年輕護士走進來。


    她幫秦寧更換輸液的藥水袋,又測了體溫,秦寧很配合。


    年輕護士期間盯著他看了好幾眼,目光很奇怪。


    秦寧:“?”


    臨到出門,年輕護士湊到秦寧跟前,壓低聲,神神秘秘說了句話。


    年輕護士:“那個,你男朋友季先生其實不行,你知道麽?”


    秦寧:“???”


    那確實不知道。


    不過現在知道了。


    秦宅。


    保姆照常領取郵件回到秦宅,她將郵件放在玄關櫃,又把晨間報整整齊齊放好餐桌。


    忙碌完,她轉身進入廚房,準備眾人早餐。


    秦家人陸續起床,先到樓下客廳的是秦家長子秦家明。


    他如往常那樣到坐到餐桌前,喝咖啡看報紙。


    接著是他老婆關如慧下樓,她如舊去玄關取郵件,見有一個,以為是自己的,沒細想,就拆開拿出。


    這時,保姆正在備餐,她帶著文件到餐廳。


    落座後,她喝著飲品展開文件,低頭掃視文件內容,臉色瞬間變了。


    關如慧捧著文件的手不受控製地抖了下。


    秦家明沒注意,一直低頭看報。


    關如慧抬起臉,神色很不好。


    “你看這個。”


    秦家明不悅的看她,“你能不能讓我安靜看會兒報紙。”


    關如慧直接把手裏的文件抵到他眼下。


    “你先看這個,老四兒子寄來的。”


    “老四兒子?秦寧?”


    關如慧“嗯”了聲。


    秦家明嘀咕一句“他能寄什麽過來”,接過去一看。


    半分鍾後,他臉色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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