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是個嬌生慣養的貴少爺,力氣非常小,別說拉人,扶個人都費勁兒。


    秦寧連拖帶拽,耗盡一身氣力才將一號房的病友給拉下窗台。


    他虛脫地撐著牆,慢慢喘氣,好一會兒,呼吸漸漸平複,他拭去滿額的細汗,說:“先生,你有什麽事想不開?”


    “人生路長,生命珍重,實在不堪壓力,可以通過別的方式緩解,何必走極端,如果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


    顧自說了會兒,秦寧沒得到回應,垂頭一看。


    好家夥,一號房的病友平靜躺地上,睡得賊香,絲毫不受外界影響,仿佛剛才要跳樓的不是他。


    秦寧:“……”


    他動動對方胳膊,“先生?”


    對方呼吸均勻,紋絲不動。


    秦寧一時間哭笑不得,上一秒還閉著眼,滿臉平靜的預備跳樓,下一秒躺地酣睡,這心態也是沒誰了。


    他在牆邊摁開燈,室內大亮,光線有些刺眼,舉手擋了擋,稍微適應後,秦寧重新到病友身邊,拖住對方胳膊,打算扶上病床。


    剛伸出手,秦寧就看清了這位病友的長相。


    很帥。


    屬於雄性荷爾蒙爆棚的那種帥。


    刀削斧砸般的俊朗麵龐,側臉線條充滿了沉穩與剛毅,體型健碩,肌群結實,應當是屬於常年鍛煉的那類人。


    視線掠過對方眉宇時,秦寧目光一頓。


    這人狀態看起來很差,眼下一片青黑,眉間深擰,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休息好了。


    他並未在意,既然對方住院,想必的確有什麽疾病。


    握緊對方胳膊,他用勁一提,不料這人睡沉後,重得像塊千斤巨石,根本拽不動。


    秦寧喘了口氣,恐怕得再找個人來,原主太弱了,沒辦法以一人之力將這人拖上病床。


    他把人平放地麵,繞過去走向門口,想去護士台找值班護士幫忙,走了沒兩步,被迫停下。


    秦寧扭頭看了眼左腿的某個掛件,嘴角輕抽,“先生,你抱著我腿做什麽?”


    一號病房的病友未回答,雙目如舊緊閉,一副熟睡模樣。


    若不是對方雙手緊抱他的腿,秦寧差點兒就信了。


    他沉吸一口氣,用力抽腿,結果對方錮得更緊,甚至讓他生出一絲痛感。


    秦寧:“……”


    他幾次試圖弄醒這人,但對方無動於衷,秦寧以為他是故意的,微微有些惱意。


    “先生,請你鬆手。”


    他語調略沉,透露出明顯的慍氣。


    正常人聽到這種語氣,通常會識趣,可這位病友仍舊沒撒手,麵無表情地抱著他的腿,閉眼沉睡。


    秦寧低頭看他,觀察須臾,逐漸意識到不對勁。


    睡著覺作出匪夷所思的事,並且絲毫不受外界影響,表情停滯。


    這種情況隻出現在一種可能……


    夢遊。


    患者常常沉睡後,在半清醒狀態自由活動,甚至做出危險舉動,但次日卻對記憶全無印象。


    這個人跟夢遊患者的症狀十分相似。


    考慮到這種情況,秦寧便沒有強行喚醒對方,而是滿屋找尋呼叫器,現在需要專業醫生的判斷。


    好在他距離床頭的呼叫器很近,秦寧一眼找到,費力探出上半身,指尖勉強按下呼叫器。


    呼叫器剛一響,秦寧眼前就陣陣發黑,撐著床側護欄緩了會兒,再抬頭,他額角已出了一層薄汗。


    他舒出一口濁氣,從衣兜中取出手巾,拭去滿額汗珠,坐在床沿,淺淺喘氣。


    他真的沒想過,原主這身體居然體虛成這樣,隨便活動幾下就眼冒金星,難怪從小深居簡出,照原主這情況,出門簡直是災難。


    原主的病,但願不會棘手。


    他恢複些微後,趁值班護士過來的空隙,環顧這間病房,他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製造噪音。


    一號房跟他病房戶型相同,一室一廳,有單獨浴室,室內物件擺放有稍微差異,他的病房有綠植、家具、壁畫,偏溫馨,而這間,沒有生活氣息,冷冰冰的,沒人氣。


    觀看片刻,秦寧沒找出作案工具。


    既然沒有工具,那製造噪音的,隻可能是眼前這個熟睡的人。


    秦寧不禁沉思,這人究竟在做什麽,可以每天不間斷的造成異響,他不累麽。


    不多時,走廊外傳來腳步聲,一個戴著口罩的護士從門口探頭,小心謹慎的開口說話。


    “賀……賀先生?”


    話落,她目光落在秦寧身上,怔了怔,臉頰泛紅。


    “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說完,迅速退了出去,不容秦寧反應,她又立刻折返。


    她按了按口罩,道:“小哥哥,這裏是賀先生的病房,你……是不是走錯了?”


    “我是隔壁五號房的病人。”


    秦寧簡單解釋前因後果,複又指了下腳邊的病友,說:“一號房的病人好像有夢遊症,能麻煩你幫我一起扶他麽?”


    護士“啊”了聲,彎腰去看,這才發現地上還躺了一個,恍然反應,忙去找人幫忙。


    很快,她帶回兩個人高馬大的青年,他倆身穿黑色西服,表情冷峻,瞧上去應該是保鏢類職業人員。


    那兩人進門,看病房多出一個秦寧,明顯愣了一秒,似乎很疑惑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護士想及秦寧說的跳樓情況,考慮到病人狀態不佳,頗為急切,“先將賀先生扶起來吧。”


    聞言,幾個人不再耽擱時間,合力將這一百來斤重的病人扶上床。


    一號房病友平躺後,依然沒鬆手,護士和另外兩位青年費了不少力氣,將他箍在秦寧腿上的手扯下。


    隨即,兩位青年聽從護士囑咐,壓住病友手腳,由護士為他注射鎮定劑,並進行基礎檢查,看其身體有無異常。


    秦寧見沒他什麽事,轉身回自己病房。


    剛從床邊路過,他手臂一緊。


    又被拉住了。


    秦寧:“……”


    護士:“……”


    倆青年:“……”


    秦寧睨著病友緊攥他的那條手臂,沉默數秒。


    他溫和一笑,“能麻煩你們幫我一個小忙麽?”


    護士臉紅:“我、我可以。”


    倆青年對視,繼而遲疑地點了下頭。


    從一號房解脫,秦寧回到病房,洗了個澡,重新躺回被窩,但有些失眠。


    他輾轉反側到深夜,懸在心頭的事,實在讓他心緒難寧,便起身披好外衣,打開筆記本電腦,找到相應專業網站,查看心髒疾病相關的研究資料。


    電腦屏幕湛藍的光映在秦寧幹淨俊秀的臉上,描摹著他眉宇間的病鬱之色。


    他很擔心。


    原主身體有很大的問題。


    咳血症狀持續不減,不是一個好兆頭,體虛氣弱,時不時的心絞痛,更讓他萬分憂慮。


    無論是心髒疾病,抑或是肺部疾病,都是相當棘手難治的重病。


    原主留給他的,真的是一個病骨沉屙的軀體。


    沉思時,秦寧下意識地扶了下眼尾,指尖一空,他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無需戴眼鏡。


    秦寧滯了一瞬,轉手捏了捏眉心,心中思緒萬千,最終沉澱。


    明早醫生會為他做基礎診斷,先看書中世界的醫生診斷,以及檢測結果,再做決定。


    他合上電腦,靠枕倚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徒然炸開一道悶響。


    秦寧猛地驚醒。


    他急喘了幾口氣,貼放在被褥上的手倏地收緊,目光渙散的看了幾秒天花板,視線的焦距才慢慢回籠。


    秦寧稍微清醒些,平複著心跳。


    天光大亮,隔壁的悶響仍在繼續。


    秦寧緩過神,穿好衣服,打算去一號病房看看情況。


    路過客廳,他倏地瞥見窗外簌簌飄過什麽,走過去推開窗戶,探出手,掌心一涼。


    是一片融化的雪花。


    接著,越來越多雪片落在他手心,化成細水。


    下雪了。


    秦寧是南方人,沒見過幾次雪,頓覺很稀奇。


    他將窗戶全開,遠眺被白雪鋪遍的建築、綠植、街道,萬籟俱寂,整個城市非常安靜,仿佛遠離喧囂與嘈雜,沉浸在空白又寧靜的世界。


    秦寧閉目,呼吸新鮮空氣。


    哪知寒氣過冷,灌入喉嚨,宛如裹了尖刃,刺激得他連連咳嗽,直至嗓子眼泛出鐵鏽味,才慢慢緩過來。


    他壓了壓那抹腥味,拭去嘴角的血沫。


    原主身體狀況實在太差了,吹個冷風,跟要掛了似的。


    秦寧遺憾地推動窗戶,打算關上。


    猝然,素白的視野中,多出一抹醒目的暗黑。


    他低下頭。


    不遠處,有人撐了把直柄黑傘,迎著初冬的風雪,在皚皚白雪間,筆直走來住院大樓。


    秦寧的病房在二樓,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對方輪廓。


    是一個非常高大的男人。


    秦寧目測他的身高應該超過了一米八五。


    這人穿了件挺括的深灰色大衣,握傘的左手戴著一塊銀黑色腕表,西褲筆挺,腳下踩著一雙漆黑皮靴,近乎陷入薄薄的積雪,他步姿矯健,衣擺帶風,渾然有股淩人氣勢。


    傘簷始終遮住這人的臉,秦寧看不見他的樣子,光看他的外形,已經能預料這人是個長相出挑的人。


    對方似乎有所察覺,傘麵輕抬,緩慢露出完美堅毅的下顎。


    秦寧有種抽盲盒的隱秘期待。


    他緊盯著下方。


    傘簷淺淺抬起,劃過冷硬薄利的唇角。


    然後是……


    “咚咚咚——”


    徒然,病房門被敲響。


    秦寧回頭,叩門不息,陌生的問聲傳來。


    “請問秦先生醒了麽?”


    他遲疑一瞬,合上窗戶,轉身去開門。


    與此同時。


    樓下那人昂起頭,目光停在二樓剛合上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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