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顏嚇過一跳之後便放鬆下來,隨手將薄被拉扯到自己身上,懶洋洋吐了口氣:“啊,你回來啦。”


    她的態度過於隨意,仿佛這件事情很普通,並不值得關注。


    “……”


    施傅興噎了噎,未料到女人的反應。


    兩人雖說是最親密的關係,實際上隻見過一麵,而且那一麵並沒有給彼此留下什麽好印象。


    施傅興不是涼薄的人,可讓他對一個隻見過一麵的女人產生憐惜,同樣做不出來。


    因為營養不良而略顯蠟黃的臉氣得抽.搐,施傅興義正言辭道:“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注]’鄔氏,你看看你現在可有半分婦德可言!”


    鄔顏露出懵懂的表情:“什麽?”


    “你!”施傅興怒了,以為她在裝傻充愣,“女子應以矜持為美,這幅打扮實在傷風敗俗,還不趕快穿上衣服!”


    鄔顏:“……”


    任誰被人在耳邊巴拉巴拉說一通,再困也會醒了,鄔顏看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好笑不已,知道的是自己沒穿.褻.衣,不知道的還以為當場被抓住紅杏出牆呢。


    “可是,夫君。”鄔顏從床上坐起身,動作間,一雙如玉般的腿露出點兒顏色,不出意料果然看到對麵的人怔了怔。


    於是她動作更大了些,恨不得全露出來,皮膚光滑如同絲綢,卻比絲綢更加溫潤如玉:“妾身隻是因為天氣太熱,所以在房內少穿了些,在外人麵前斷然不會如此。”


    “而且,妾身分明把插銷掛插上,不知夫君為何還能進來……”


    一邊說著,一邊眨著眼睛看向施傅興,漂亮的桃花眼帶著鉤子,勾的人心裏癢癢。


    好一個欲語還休。


    施傅興突覺雙臉臊得慌,他垂下眼,心裏納悶今天的天過於熱了,悶的人喘不上氣。


    “夫君?”鄔顏甜膩地叫人。


    施傅興看不見人,又聽著女人“不正常”的語調,剛剛壓下的火氣再次升起,一甩袖子,有些氣急敗壞:“門稍用力便可推開,我未撒謊。”


    鄔顏笑了笑:“妾身當然知道夫君說的是真話,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好奇什麽?”


    “好奇夫君為何生氣,畢竟這副模樣也隻會給夫君一個人看……”


    施傅興:“……”


    少年人的臉更紅了。


    他似乎是想到什麽事情,蠟黃的臉色變成蒸熟的蝦子,白玉書生袍將他修長甚至有些瘦弱的身材修飾出來,那一雙腿又長又直,仿若山林間的綠竹。


    仔細一想,好像有些道理。


    鄔顏看他糾結的樣子忍不住低笑出聲,為避免這人繞進死胡同,她另起話題問道:“夫君可是剛回來?是否需要先用些東西,那樣的話妾身好起身準備。”


    施傅興回過神,搖頭:“已經在路上用過。”


    今天恰好有個別村的學子租牛車回家,願意捎帶他,於是施傅興天不明便動身往家趕,這才趕在了午飯前回來。


    鄔顏聽了點點頭,這會兒她已經穿戴好衣服,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披散在背後,遮擋得本就小巧的臉蛋更加精致:“看來是個好心人,夫君得好好感謝他。”


    施傅興不以為然:“不過是有所求。”


    鄔顏訝異,她原本還以為是施傅興的好友:“夫君可知他所求何事?”


    剛好奇地問完,便見施傅興看了她一眼。


    “男人的事,婦人就不要多過問。”


    鄔顏頓了頓,心裏對她這個便宜丈夫的性格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


    嗬嗬,原來是個瞧不起女人的書呆子。


    午飯時間,鄔顏做了一大堆粗麵餅子,這種食物在施家算得上奢侈,隻有施傅興在家的時候才有機會吃到,平時都是開水衝點兒糊糊喝。


    鄔顏把摘來的野菜用鹽和醬油拌了拌,剩下的就是早晨的鹹菜,以及施母親自從鎖住的櫃子裏拿出來的兩個雞蛋。


    “來,三寶,這是娘專門給你做的,吃了補補身子。”


    雞蛋是用油煎的,因為放的油少,許多地方都煎糊了。但桌上的其他人卻饞的咽唾沫,尤其小孩子,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鄔顏也有些想吃。


    以前的時候,為了保持身材她很少碰油星,每天都是蔬菜水果,不料到了這裏之後,別說吃.肉了,就是蔬菜水果都成了奢侈。


    可把大小姐給憋屈壞了。


    目光灼灼地盯著便宜丈夫,思考著應該怎麽開口。


    施傅興的碗裏多了一張煎糊的雞蛋餅子,他朝母親點點頭,像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地夾起來。


    沒有羞愧,或者說分給旁人一點的念頭。


    見狀,鄔顏輕嘖了一聲。


    坐在她旁邊的施傅興立刻像被驚著的貓兒,側身蹙眉看她。


    “怎麽?”


    少年人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大聲說話的時候像嘎嘎的鴨子,大概也是明白這一點,施傅興平日裏都是壓著,誤打誤撞增添了絲成熟男人的魅力。


    比如此刻,鄔顏就因為耳際充滿磁性的聲音軟了半邊身子,她捏了捏手心,讓自己不要被美色所惑,更何況施傅興現在的樣子實在算不上美色。


    身子微微傾斜,嬌滴滴的請求像蜜糖一般:“夫君,我也想吃。”


    施傅興身子一僵,軟玉在懷,剛吃進嘴裏的雞蛋餅突然就不香了。


    少年今年十八,擱到現在還是一個高中生,在古代卻可以成親生子撐起一家的重擔。


    可論對女性的了解,後者是遠遠比不上前者的。


    加上施傅興從小對這方麵不熱絡,相處過的女人除了施家的幾位長輩,剩下的就是荷花村的大媽大嬸,同輩的小姑娘幾乎沒有見過,更遑論鄔顏這種手段的女人?


    平白無故,腦海中想起一件事情。


    學院夏日薄暮的課後,種滿荷花的池塘邊上,有些不學無術的學子會湊在一起高談闊論。


    施傅興是個好學生,自然和他們沒有交集,隻是偶爾經過時聽到了兩三句放蕩不羈的話語。


    學子談論最多的,是江南秦淮的畫舫,那裏的女子或大膽開放,或小意溫柔,比起縣裏紅樓的頭牌都要漂亮,說是皮膚像豆腐一樣嫩,每每碰觸都會在上麵留下數不清的痕跡……


    到後麵,那些學子就會猥.瑣地笑出聲,然後將頭靠得更近,紛紛攀比自己曾經的“豐功偉績”。


    施傅興從來瞧不上這些紈絝,仗著家裏有錢在學院裏混日子,可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們口中的畫麵。


    北裏之舞,靡靡之樂。


    暴君荒淫,妖姬亂世。


    那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夢境。


    當然,施傅興並不是把鄔顏與煙塵女子做比較,隻是剛才的一瞥,女人的背上好像有些紅痕?


    “你…想吃?”施傅興放下筷子,遲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嗯!”鄔顏重重點頭。


    雖然看起來磕磣了點兒,但她不介意!


    女人盯著雞蛋餅的眼睛仿佛亮著星星,這讓施傅興感覺很奇怪。


    他知道家裏窮,施家養了三隻雞,兩隻母雞一隻公雞。


    平日母雞下的蛋,施母都會攢著留給自己吃,以前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做對不對,哪怕小侄子饞的哇哇大哭,他也隻是嫌棄地皺皺眉,然後將雞蛋吃進自己的肚子。


    即使現在施傅興也沒有覺得自己錯了,他是讀書人,擔負著改變門楣的重任,吃得好一點無可厚非。


    隻是讀了幾年書,家裏非但沒有變富裕,反而越來越窮,如今連自己的妻子想要吃雞蛋都成了一種奢望。


    施傅興歎了口氣,將咬了一口的雞蛋餅夾到鄔顏碗裏:“給。”


    桌子對麵的施母見狀一瞪眼,臉都要綠了,她不舍得罵兒子,便對著鄔顏破口大罵:“哎呦!老三家的你連臉皮都不要了?我們施家是缺你飯是缺你水,怎麽還惦記著男人碗裏的飯呢!”


    鄔顏接過雞蛋餅,朝著施傅興露出一個甜甜的笑,雖說這位弟弟營養不良,瘦的皮包骨頭,但個子是真的高,她看他的時候都要仰著頭。


    “娘,不是我要吃的,是夫君給我吃的。”鄔顏收回笑意,張嘴咬了一小口。


    濃重的動物油的充斥口腔,細細品味,還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頓了頓,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有將口中的雞蛋餅吐出來。心想怪不得他這夫君瘦成這副樣子,施母做飯也太難吃了!


    “給你吃你就吃?”施母又氣又拈酸,三兒子都沒有讓過她……指定是這娘們使什麽狐媚子手段,把他兒子給哄騙住了!


    “三寶給你吃是他心疼媳婦,結果你倒好,一點兒也不心疼家裏的爺們。”


    “娘這話可冤枉我來,誰說我不心疼的?”鄔顏做出被誤解的神色,她用筷子把雞蛋餅劃成兩份,一份還給施傅興,另一份又劃了好幾個小塊,分給大房二房的孩子。


    “你幹什麽!哎喲好好的雞蛋給這些小兔崽子浪費啥啊!”


    這下施母終於坐不住了,直接伸手把靠的最近的雞蛋餅拿走。


    油星沾滿皸裂的老人手掌,在溝壑裏緩慢流淌。


    施禹坤今年才五歲,其他孩子害怕到手的餅子飛了,在鄔顏給他們的時候就立刻塞進嘴裏,隻有施禹坤想著慢慢品嚐,誰知道一轉眼餅子被奶奶拿走了!


    哇的一聲,小家夥傷心地哭起來。


    “哭哭哭,這怎麽就這麽饞呢!”施母呸了一聲,轉頭罵林氏,“你是怎麽當娘的,還不哄哄我孫子!”


    林氏心裏那叫一個氣,看兒子因為一塊雞蛋餅哭成這樣,心裏把施母噴了個狗血淋頭,忍不住道:“娘,你其他孫子孫女都吃了,沒道理就我們坤不吃,您老也太偏心。”


    “哎呦,我偏心?這雞蛋餅子是給三郎補身子的,小孩不懂事你這當嫂子的也不懂事嘛!成天淨惦記著小叔子碗裏的飯,簡直不要臉!”


    聽到施母說這種話,林氏臉一白,差點兒暈過去。


    轉頭看林老二的臉,果然黑得和灶上的大鍋底似的。


    一時間,小孩的哭聲和大人的吵鬧聲混雜在一起,在夏日炎炎的中午,聽不清誰是誰非。


    鄔顏老神在在地把自己的那塊粗糧餅就著水吃下去,轉頭去看施傅興,隻見對方麵色鐵黑看著這場鬧劇,片刻後將自己的雞蛋餅夾給施禹坤。


    “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哭。”


    施母一拍大腿:“三寶啊,你不用給他,就是慣的不輕!”


    “娘,我吃飽了,這麽熱的天留不住,讓三寶吃吧。”施傅興放下筷子,眉目間帶著疲憊。


    見兒子已經決定,施母知道多說無用,轉而敲打施禹坤:“這是你三叔給你的,以後要記得你三叔的好。”


    “嗯嗯!小坤長大後會孝敬三叔!”


    五歲的小孩抓著雞蛋餅吃的滿嘴油花,討好地對施傅興笑了笑。


    讓人看的心疼。


    “走了。”


    施傅興站起來,斜眼瞧了“呆愣”的鄔顏一眼。


    “沒吃飽?”


    鄔顏搖搖頭,起身跟在少年郎身後,古時候的衣服又長又不方便,她稍微提著兩邊的裙擺,小步跑著才能追上前麵人的步伐。


    到房屋門口時,施傅興沒有進去,而是往旁邊的小書房走,鄔顏怔了怔,連忙叫住對方。


    施傅興回頭:“何事?”


    鄔顏其實沒有什麽事情,她笑了笑,問:“夫君這次什麽時候走,如果待的時間長,晚些我給你做些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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