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大漢們走進黑魆魆的墓道,一個兩鬢斑白的夥伴撿起一陶燈,伸到他的鼻子底下:“教授,考考你,這是什麽年代的?”


    那是一個很粗糲的陶燈,油盞處燒得黑黑的,看來使用過不短時間。他本能避開,畢竟是死人墓裏的東西,笑笑:“我隻會紙上談兵,這個您最在行。”


    老盜墓賊爽朗大笑:“其實要說鑒定文物,你們教授還真沒有我懂。這是唐代的,我敢打賭。是唐代盜墓人忘在這裏的,他們拿走了好東西。我們來遲了!”他發出蒼涼的哀歎,和他斑白的兩鬢非常配合,讓人憐憫。


    方子郊也很失望:“白來了。”


    “還是進去看看再說吧。”另一個大漢催促。他們都戴上防毒麵罩,打開電筒,貓著腰往裏走。吳作孚呢?他怎麽沒來,剛才他好像還在的。方子郊想,可能他撒尿去了。墓道好像老鼠的腸子,曲裏拐彎,總沒個完,讓人汗毛直豎。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見一個斜斜的洞和他們交匯,花白頭發的盜墓賊說:“這就是唐代的盜洞。”


    方子郊斜眼看著那洞,想象一個穿著唐代衣服的人,說著類似於今天粵語一樣的話,揚著簡陋的工具在這裏揮汗如雨,頓有時空錯亂之感。


    很快就看到了槨室上一個大大的黑洞,前麵的幾個盜墓賊毫不猶豫跳下,被槨室吞噬。方子郊有點猶疑,卻也被推下。


    這是一個很大的槨室,雖然遠沒曾侯乙墓那麽大,也頗為可觀。不過方子郊也算放心了,這不可能是楚王墓,它隻有二槨二棺,頂多下大夫的級別,但接著聽見盜墓賊的歡呼:“是個囫圇窩子。”


    方子郊激動起來,這墓雖然有盜洞,竟然沒有被盜,怎麽可能?他趕忙爬過去,隻見東箱有三具白骨。都栽倒在淤泥裏,看不出形狀,其中一具,頸椎部位有朽爛的繩索痕跡。繩索已經看不見了,但淤泥上有一道繩索紋。


    老盜墓說:“我猜測,這兩具是唐朝的同行,他們把屍體從棺材裏拖出來後,分贓不均,發生火並,同歸於盡。至於這具嘛,當然是棺材的主人羅。”他踢出一個骷髏頭。又陰森森地說:“我們可不要這麽搞,人人有份。”


    方子郊嚇了一跳,才回味出這職業的危險,若發生火並,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肯定首先殉難。他趕緊笑笑:“嘿嘿,我可不想死,我也不想分贓,我說過,隻是學習。”


    老盜墓笑:“誰也不會提防你,放心吧。再說,殺了吳老板的人,我也不好交待。”


    原來自己已經成了吳老板的人,這還真他媽是一出黑幫影視劇啊。方子郊哭笑不得,不知不覺,人生就混到這地步。


    接下來是清理陪葬品,老盜墓敲敲那個碩大的棺材:“這個可值不少錢。”


    “棺材也能賣?”方子郊脫口而出。


    “當然不賣棺材,賣木頭,你不知道,現在楠木家具值錢啊。”


    “啊,用棺材打製家具,不怕晦氣。”


    老盜墓遞給方子郊一個長筒形的東西:“上麵好像有字,看看講的什麽,值不值錢。晦氣,也隻有你這種人在乎,我知道不少大領導,都喜歡收藏墓裏挖出來的寶貝,說是養陰血。”


    方子郊失笑,想起了開國學講座的老板,又想起了吳作孚。這國的官吏和部分老板,真他媽腦殘得可怕。李世江也曾笑勸他,找幾本古代風水書學學,可以去大官富商家裏看風水,抱個羅盤,胡謅幾句不著調的話,就可掙幾萬塊。方子郊還清高,說:“這樣做,對不起我受的教育。”可現在呢,難道那比盜墓還低賤?


    他就著手電看那個筒狀的東西,忍不住叫起來:“這是另一塊鄂君啟節啊。”


    但這時他驚醒了,發現自己還坐在桌前,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的,甚至不知道夢境從哪開始。他看看電腦屏幕,那首詞還在,果然寫了。打開郵箱,果然已經發送了。他有點羞恥,“真他媽荒誕”,他罵了一聲,“真他媽荒誕。”又加大聲音罵了一句,然後坐在床上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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