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被刻意挑起的巨龍戰爭,一場毀滅了頭骨港的術法天災,深水城中的魔法師們也好,堅持神靈信條的祭司們也罷,此刻卻都隻能束手。


    海霧彌天,翠峰如飛,海天之間,但見龍影騰躍,仙姿蹈空,本該平行的命運卻因一場兩界天通的大劫,殺機頓啟!


    巨龍咆哮,長翼舒張,烏爾哈林道羅斯也知道,麵對一位行走在大地上的神靈,可以震懾生物的龍威,可以消融萬物的酸液噴吐,這些黑龍特有的攻擊方式,都像是兒戲般的手段。


    但是行走在大地上的神靈,同樣也不是沒有弱點。像五色龍這樣的巨龍雖然還談不上永生,但漫長的壽命足夠讓他們知曉大部分湮滅於曆史中的隱秘傳聞。


    這其中,魔法女神偷偷附身於自己的女祭司身上,和她所中意的英俊精靈產下七個女兒的風流史,尤其為研究神秘學的賢者們所重視。


    就像故事所指出的那樣,被附身的女祭司無法長時間地承受神靈的寄宿,肉身在誕下胎兒之前就瀕臨崩潰。從這一點反推回去,同樣可以說明,一位行走在大地之上的神靈,如果選擇了附身於凡人之身,那麽凡人脆弱的軀殼,就是這位神靈最大的弱點。


    是的,巨龍在戰鬥中最喜歡的戰術,就是以龍威震懾,以魔法牽製,以噴吐殺傷。這也可以說是所有龍族最有效的武器。


    在一位神靈麵前,這些武器或者會被削弱,但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捕食者,巨龍還有另一種武器——


    堅韌的鱗甲與龍皮,強健的四肢與軀體,鋒利的尖爪與長牙。


    如果戰術安排得當,生撕了那個附身於半精靈身上的無名之神也不是不可能!


    龍吼聲起,烏爾哈林道羅斯那對比例過長的黑翼猛然振起,闊大的龍嘴中噴射出一道道飽含腐蝕毒性的毒液。在龍吼聲中,強風將毒液化成了銳利的長箭,如雨亂射而出!


    盤膝端坐半空的下元太一君不閃不避,提掌納氣,便見漫天海霧隨著他指掌而動,更有龐然大力透空而發!


    轉眼間,海霧吐湧間,一道道酸液箭轉眼就崩碎於霧氣之間,散為點點浮沫,更有淨穢之力自霧中透出,化毒瘴、去腐性,轉眼間就將酸液化消於無。


    下元太一君掌勢再變,猛然一手撐天,掌心洞陽離火吐湧,轉眼間,就見離火化菡萏,透空灼燃。


    火蓮熊熊燃燒,轉眼間就從初綻蓮苞層層展露,百瓣,千瓣,皆是火中精粹化成,光透重霧,直上雲天!


    一掌高擎火蓮,下元太一君猛然怒喝:“孽龍,今日魏某便完納你的劫數!”


    喝聲中,火蓮開千瓣,落勢如星墜,一掌透空,猛然印在烏爾哈林道羅斯的額心——


    黑龍那原本就枯幹如骨的頭顱轉眼爆碎,龐大龍軀頹然落地墜海,卷起滔天海浪!


    然而下元太一君猶不滿足,飛身而下,一掌向地,正按在那朵千瓣火蓮之上!


    火蓮力壓龍軀,將頭骨港上湧出的海水都迫開兩旁,仿佛神人開海,空留破碎的岩盤。


    龐大龍軀受到這股浩大掌力所逼,岩盤本身再也經不住如此摧折,崩碎如泥,露出了岩盤下那層層交錯的迷宮殘骸。


    再精巧的魔法陷阱,再複雜的防禦術式,在這樣完全不講道理的蠻力衝撞之下,最後的一點反製力量也隨之崩滅無餘。已然死亡的龍軀與推掌下擊的下元太一君,就向著地下迷宮直衝而下。


    一層、兩層、三層……


    近千層的迷宮結構,數萬條的繁雜隧道,仿佛一座放大了的白蟻巢穴,隨著某人蠻不講理的雷霆一擊,如同殺蟲公司的強行挖掘,第一次完整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曾經,這裏被賢者們稱為“無數冒險家埋骨的英雄墓地”,此刻,卻以如此淒涼的畫麵迎接它的末日。


    火蓮依然怒放,龐然巨力自片片蓮瓣間隔空透出,震裂岩石,崩碎土木,那些蟠曲如蟻路的隧道,那些封閉如鐵櫃的密室,卻是隨之解裂倒塌。而火蓮綻蕊,更有道道火舌飛空而至,化成火鴉成群,朝著迷宮深處而去。


    在地下迷宮中繁衍了近千年的異怪鬼物,周身那濃重的陰邪之氣,便是道門焚邪之火最好的燃料。


    但這樣的全麵衝蕩之下,也有一些特殊的存在,終於按捺不住,急促的咒文,猛然勾畫而出的魔法陣,自地下迷宮深處紛亂而起。防護魔法中,依稀可以看見許多頭戴寶石額冠的骷髏,表情森冷地自迷宮深處升騰而起。


    那是地脈迷宮的主人,瘋法師海拉斯特所禁錮控製的巫妖軍團。


    一層層的魔法陣交替運轉,彼此勾連,在空氣中化出奪目的幻彩,甚至可以看見古代精靈的秘符。這些咒文的連接間,似乎賦予了單純的防禦咒文以額外的效用。


    多角的芒星、彎曲的秘符,層層的防護間,勉強擋住了焚邪淨火之路。


    隨著火蓮透空,海霧漸散,秩序之塔那些專精預言魔法的高等法師們終於派上了用場,星象儀中、水晶球裏,總算能透過海霧的遮蔽,見到一星半點的魔法光芒。


    然而這點殘鱗片爪般的畫麵,卻隻給了他們更多的困惑與疑問:


    “古代高等精靈魔法?”


    “是那個傳說中編織迷鎖的魔法?”


    “但是高等精靈魔法不是隻有精靈血統的魔法師才懂得嗎?而且最好是具有古代精靈貴族血統的魔法師,這些巫妖……”


    在巫師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中,一個平和卻隱帶怒氣的聲音壓倒了一切:


    “古代精靈王國也有他們的巫妖轉化技術,這不奇怪。但是真正的精靈迷鎖需要若幹位精通高等精靈魔法的大魔法師獻出自己的全部魔力與靈魂,才能夠編織成功。所以,通過這點殘缺的線索,你們所使用的預言魔法根本無法推導還原出完整的精靈迷鎖。所以停下你們手裏無用的工作,將注意力放到深水城的防禦上來吧。”


    這個聲音透過秩序之塔的每一隻水晶球、每一座星象儀傳出,似乎那些由秩序之塔的巫師們特地打造的魔法秘寶就應該天然地服從他一樣。


    能夠在一瞬間奪取了巫師們對自己秘寶的控製權,這樣的大魔法師不多,但深水城裏恰好就有一位符合條件的傳奇魔法師。


    深水城之主、與陰影穀大賢者齊名的偉大法師、魔法女神所青睞的選民,凱爾本·黑杖·奧羅桑。


    他也是曾經在“歌唱之城”迷斯卓諾學習古代精靈魔法的半精靈俊彥,更是那場毀滅了古代精靈王國的哭泣戰爭的親曆者。


    在黑杖塔的最高處,這位經曆過漫長歲月的大魔法師扶著他黑色的法杖,緊盯著海霧深處狂亂的戰場。


    作為凱爾本的助手,馬爾科緊握著手中的大賢者法杖,平靜地等待著這位深水城最高統治者的最新指示。


    可凱爾本隻是注視著那些從地脈迷城中出現的骷髏法師,甚至還有些懷念地注視著那些骷髏頭上的精靈寶石額冠,像那些陷入記憶迷宮的老人一樣,低聲說道:


    “在歌唱之城淪陷之後,有人試圖尋找這座偉大城市毀滅的原因——唯一的王位合法繼承人被陰謀者殺害,偽善的貴族們彼此鬥爭,傲慢的精靈們因為種族優越感而拒絕在戰爭中與他人合作,甚至不惜叛變和臨陣脫逃……曾經強大的迷鎖,也因為維護它的精靈法師大多失蹤而無法發揮作用。”


    “凱爾本閣下,那些地下城的巫妖……”


    “是的,哈貝爾先生,如你所想,我在歌聲之城所結識的那些學者與友人,那些在哭泣戰爭開始前就失蹤了的施法者們,早就被人轉化成了這些可憎的巫妖。我知道他們的靈魂被瘋法師海拉斯特永遠束縛在可詛咒的不死生物之中,但是我從未過問此事。”


    在馬爾科帶著不解的目光中,凱爾本擺了擺手:“為了善良種族的利益,有些時候,我們必須容忍某些灰色的存在。一個遊蕩在地下迷宮中的瘋法師,總好過一位放縱自己野心的黑袍法師,不是嗎?”


    馬爾科看了一眼自己的導師,歎了一口氣,問道:“那麽現在我們應該怎樣做?”


    “我們什麽都不做。”


    ……


    ………


    就在烏爾哈林道羅斯斃命瞬間,借著敦絲卓諾身軀闖入木鞋兄弟合作社的瘋法師若有所思地偏了偏頭。


    寄宿在敦絲卓諾身體裏的魔法師用一種簡直可以稱得上“溫柔”的語氣感慨著:


    “曾經,那些被蠢人們尊為‘賢者’或者‘城主’的人們試圖向我展露出他們高貴的品質。他們保證,隻會旁觀我的研究所裏發生的一切事情。不過很明顯,這種保證顯得那樣虛偽又無力。”


    “陰影穀的老煙槍、深水城的半精靈,這些人總以為他們保護了這個世界的秩序。但是此刻,他們隻會躲在水晶球後麵,欣賞外麵那個蠻橫的家夥怎樣拆毀我的研究所和住宅,怎樣欺辱我這樣一個可憐的老人。”


    壽命比大部分精靈更漫長的魔法師,曾經深刻影響到大陸曆史進程的瘋狂老人,此刻卻像是一個老屋被爆破的拆遷戶一樣人畜無害。


    但是在崩裂的地層間,交錯的精靈魔法與從天而降的火蓮之間,那幾乎代表著毀滅的光芒,正映照著母人麵獅的背影,原本姣好的麵孔被逆光的陰影所扭曲,讓這個被附身的女術士看起來格外恐怖。


    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有很多種,陪著一個瘋子說話就是其中最糟糕的一個。而一個隨手就能將你變成一隻老鼠或者木雕娃娃的瘋子,顯然是加倍的折磨。


    哪怕是習慣了女祭司們心血來潮的折磨的格德爾,也感到自己的呼吸漸漸有些不暢,心髒的跳動幾乎要因為恐懼而凍結。


    但是他仍然沒有做出多餘的動作,因為震動的地麵,呼嘯的海浪,都在證明另一個事實——


    如果麵前這個自稱“海拉斯特”的老巫師,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噩夢,那麽外麵那個正在大肆破壞的爆破狂,就是個會移動的天災。


    和當前的境遇相比,他手中那把可詛咒的魔劍,簡直就像是個溫情脈脈的祝福了。


    在蜘蛛神後的授意下,那些精神扭曲的虐待狂女祭司竭力將卓爾精靈們塑造成了這樣的性格——背叛同伴和臣服強者是唯二的社會心理。但是這樣特意扭曲而成的心理模式,讓格德爾遇見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臣服強者沒有問題,但是當一個“恐怖的噩夢”與一個“活動的天災”放在天平的兩端,那麽“臣服強者”本身就成了無解的難題。


    說到底,背叛者還是需要將“同伴”、“上司”、“家園”賣出個價錢來,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背叛者。


    但是格德爾現在連“出賣”都沒有資格。


    瘋法師的低語還在繼續:“我明白的,我明白,麵對一個不惜以凡物之軀行走在大地之上的瘋子,隻有最瘋狂的賭徒才會選擇與這樣的存在為敵。我被那些無知的書呆子稱作‘瘋狂的黑袍’,但是掌控奧術之人中沒有真正的賭徒,所以我應該就這樣體麵地離開嗎?像是一隻被趕出洞穴的老鼠?”


    在沉沉的低語中,敦絲卓諾猛地撲了上來,巨大的獅爪一把扼住了艾南的喉嚨。英俊的合作社負責人那身漂亮的外套轉眼間就被撕裂,血液濺出,甚至露出了胸骨來。


    死亡的陰影在同時攫緊了格德爾的心髒,那種自我生命即將消逝的恐懼,強迫著這個卓爾精靈猛然厲喝一聲。


    魔劍“貝納雷斯”猛然出鞘,直接貫入了母人麵獅的後背,順勢一攪,就將這個奴隸販子的內髒弄成了一團亂泥。


    瘋法師的聲音毫不在意的響起:“愚蠢的黑皮啊,對著天空揮劍是何等無智的行為,你要知道……”


    然而話未說完,魔劍鋒利的刃鋒之上,隱有一絲微緲劍意透出,將瘋法師的話徹底堵在了喉嚨裏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魏野仙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盜泉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盜泉子並收藏魏野仙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