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出了那條怪蛟抵擋墨髯老龍,又用毀器之法催動了心魔勾牽之術,普風是一點都不想麵前的仙道高人再多糾纏什麽。


    就在那幾顆寶珠破碎的當口,普風和尚的身形就要朝著北麵遁離。但也正在同時,涿州城頭的法壇之上,玉爐祥煙擁著那枚靈心珠,卻是猛然分出一道清光,就這麽照定了他的身形。


    那道清光中滿是寧和之意,似能安鎮心神、調伏諸魔,但普風被這道清光照住,卻是感到一股冰寒之意,仿佛能封截他周身一切氣機般,生生將他準備逃離的遁術凝住了片刻。


    這變故來得莫名,但是普風卻從那股封截一切的冷光中,感受到一股子再明顯不過的符禁氣息。


    洞光靈墟的那位道門高人,雖然以一手符火之術威震天下,與這股冰息的路子截然不同,但其中內蘊的道門法度卻是如出一源。那股特別針對妖魔而來的封鎮之力,也絕對不比道門符火溫柔到哪去。


    寶珠破碎,演化漫天黑潮,內藏魔相如海,引爆方圓數裏內一切有情眾生的心魔煞氣,正是摩尼教招牌式的暗獄神通,偏偏在這片天幕黑潮之上,一條墨髯老龍,一道月華清光,就這麽絲毫不受黑潮暗獄所限,鎖定了普風的本體。


    一南一北兩位道門巨擘,此刻聯手堵了他一個才入長生的大妖,這要放在過去,也是格外不要麵皮的舉動。


    雖然那墨髯老龍、月華清光,都隻是這兩位仙家高人的手段顯化,但隻是手段顯化,就讓普風有生不如死之感——


    鮑方祖弄出的那條墨髯老龍,且不論是否為真正名登天籙的司雨龍神,隻他原身血脈對鱗蟲之長的先天臣服,一身神通就要因為這點原身本性給削減四五成。


    至於那外顯為月華清光,內裏為玄門劍符的另一路神通,則是瞅準了他這身摩尼教光暗二分的道基,打定了主意要下死手!


    如果隻憑他在摩尼教中苦修而來的這份光暗雙分的道基,不論是光明淨土還是暗魔地獄,都有了幾分火候,就算是那位精通玄門降魔秘術的石真君,一時半會也未必拿他得下。


    但是他終究不是道門中那一路舍棄肉身廬舍、專以陽神成道的人物,一應神通法力都係在肉身廬舍之上。偏偏如今他肉身血脈被對麵那條墨髯老龍,還有那一身天然卻又純粹的龍神威煞鎖得死死,不得不全力相抗,哪裏有餘力再去應付這道門斬魔劍符?


    墨龍是肉身之枷鎖,劍符是道基之克星,這等凶險境地,讓普風不由得想起一個詞來——


    劫數!


    以妖身求證道果,本就是備嚐艱辛險阻的大難事,修道人所要經曆的三災九劫,到了普風這大妖身上,便成了稍有不慎就要神形皆滅的生死劫關。更不要說一旦觸犯律條,引來上界神將剿殺的天刑之類,更是十死無生的結局。


    如今,本以為絕地天通後,天劫也好,天刑也罷,都再找不到自家頭上,誰想到天劫不降,人劫立至,仍然是殺伐肉身、毀滅道基的生死劫關,不曾稍移半分!


    但越到這生死交關的緊要時候,普風反倒越見靈台清明,知道這個時候麵對兩位道門巨擘合擊,不要說他,就是他那師尊烏靈聖母親至,光麵對鮑方祖招來的這條老龍,都說不得有些抬不起頭來。就不要還有一個石真君在一旁虎視眈眈,早就把他們師徒在小本子上記了一筆,隻怕動起手來,就不止是一道劍符這麽簡單了。


    他也算是光棍,這個時候,幹脆連護身法術也不施展,隻是大叫道:“鮑方老祖!石真君!二位上仙且慢動手,小僧情願皈依,還望饒恕則個!”


    隻是他求饒的話還未說完,月華清光已然凝如實質,盡掃半天魔潮,也恰好把普風掃了進來!


    不過普風卻不是第一個享受到這道玄門劍符的,反倒是他放出的那條怪蛟,原本滑溜無比地貼著墨髯老龍周身遊鬥,好幾回都險之又險地從老龍爪下逃生,此刻被清光罩定,卻是再難挪移半步,就這麽身形一僵,仿佛冬日裏被釣出水麵、瞬間凍斃的死魚一般,直挺挺地從雲空中墜下。


    哪怕目力再好的人,也看不清那墜下雲空的怪蛟原身,但落在鮑方祖與魏野眼中,卻分明看見一枚小巧的黃銅泥鰍,帶著些微靈光墜落,卻被墨髯老龍卷起的雲氣輕輕巧巧地給裹了去。


    “不過一枚黃銅泥鰍,雖然有化蛟之能,卻在老鮑你的天罡正法麵前不值一提,收它怎的?”


    “莫道這銅泥鰍不是寶,收了它,也算老道此番占個便宜。”


    寥寥數語間,洞陰玄暉劍符已然凝如實質,普風一聲“饒”還沒出口,額上那七點金星透出點點星芒,護住腦宮。然而這點點星芒卻在月華劍鋒麵前,瞬間就變得晦暗一片,隨即一一滅去,普風的頭顱、身軀,轉眼就凝上了一層嚴霜,緊接著就在隨之而來的太陰元真劍氣中爆碎成一捧血粉。


    如此猶然不足,那片月華中又有一朵碗大白蓮飄然而出,微微綻放的重瓣白蓮猛地綻開,又隨即合攏,轉眼不知去向。


    鮑方祖輕訝一聲,卻不將這點異象說破,隻是龍首轉向北麵道:“石中仙,你卻不聽聽這魚精招出些什麽隱秘,就急著滅口?”


    魏野的聲音卻是沉默片刻,方才應聲道:“那些摩尼教中的事,這禿驢身為鷹犬,所知也是有限,何況魏某自有逼供之法,也不用縛手縛腳地饒他性命。反倒是另一邊,那邪神龜縮燕京城中,隻引著我全力攻打,卻是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隻怕後麵所謀甚大……”


    說到這裏,魏野的聲音透過火玉丹珠,卻在鮑方祖掌心流露出些不一樣的味道:“老鮑,魏某雖然在涿州留下符法布置,能抵擋人禍,卻難挽天災。若是稍後事有萬一,涿易二州萬千生民與我門下弟子性命,還望你護上一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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